新月如水

　　地域的遥远果真阻隔了雁南与外面世界的许多联系。这个时候，与新月同室的艾紫叶因和小贺性格不合而分道扬镳，并在不久后与当地工行的副行长订了终身；素颜追求柯南而不得的矛盾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而学期结束，柯南要就返回上海。那个曾追求新月的李老师，听说考取了市里的公务员，也会离开学校。
　　似乎没有人觉察新月与石连之间微妙的变化。新月不得不承认，没有爱的瓜葛，男女之间的相处要简单得多，即使偶尔发生意外也可以只字不提甚而相安无事的来往。当然这只是因为石连还算是个正派和坦荡的人。
　　坐在遮阴蔽日的桃树下，他们开始缅怀起城市的美好来。雁南虽然有平坦的原野和一望无际的稻田，也有秀气的远山和质朴的村民。但是雁南没有他们已经习惯了的文化氛围和消费场所。这里遥远的交通和蔽塞的信息，以及滞后的教育意识和学生薄弱的知识基础，也极大地挫伤了他们教书成业、青出于蓝的积极理想。
　　光阴荏苒，一群踌躇满志的年轻人，终究是感觉到时光在恍惚中流逝了，谁会就此甘心呢。紫叶期望城区一中和夫君团聚。素颜也从网上购得书籍，开始了考研的准备，她因为对柯南的倾慕，无时不想离开雁南，追随柯南的脚步，和他在一起。新月呢，雁南是不是她归属的地方，她还不知道，只是向往城市的心和他们一样强烈。
　　五一放假的时候，新月去了一趟昆明，想看看一个正在招聘教师的学校。
　　在昆明与昔日五六位同学相聚，士坤，雨琼也都在。士坤在NGO里负责的扶贫项目是为山区建房，每一个项目的规划和实施都需要考察，并与当地政府和地税打交道。众人都以为这是为政府减负的好事，士坤应该做得如鱼得水。士坤却笑道不然。里面诸多怪现象是局外人参悟不到的，总之落实一个项目并非易事，太多关节需要动脑筋，不足为众人道也。雨琼在地方法院接触到的民生疾苦不少，谈起工作就无奈地摇头：可怜的人太多，打得起官司的老百姓太少，感觉自己的力量微薄。
　　听说式微感叹支边一年无甚作为，年底要回来考公务员。
　　娟子去北京做了文娱记者，校友录上能见到她和明星的合影，还不时贴点小道消息在班级网页上。新月记得娟子是班上文笔最好，写字最漂亮的女生，长得很清秀，在班上属于时尚先锋的代表。男生中，和娟子相得益彰的怪才是盛唐，他本来是被保送研究生的，却只上了一个月就辞职去上海学了化妆。众人提起他来就笑。盛唐总是带给人无尽的笑谈，新月记得他上课总是在嗑瓜子，似乎他的瓜子总也嗑不完似的，见到女生就奉上瓜子以作打招呼，从不说你好。他的知识广泛，谈吐幽默，对学习有异常的灵性，不见他花时间学习，成绩却总是领先。
　　爽爽去了加拿大留学，听说是在温哥华学经济贸易。新月对爽爽的印象深刻，因为她的脸轮廓很美，眼睛闪亮，睫毛修长，稍微妆饰就若英国女明星一样动人。
　　同学中上研究生的很多，除了保送的，还有几位考向中山大学和中央民大的。士坤说，那位非北大不上的张硕，还在母校旁边租房，准备下年再战。
　　倾听着众人的变化，新月不禁感觉到了落寞。时隔一年，似乎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悲欢和选择，只有她蜷缩在一个遥远的小空间里，做的是人人都熟悉的工作，呆的是众人永远也不会光顾的小镇。谈什么理想和爱情，在雁南那个小小的空间里，外面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如此遥远。选择一座城，选择一个人。她喝了点酒。
　　宴席散尽之后，她告别众人独自游荡在风中，异常想念起冯沉来。她想见他。除了他，她谁也不想见。然而他正和朋友在温莎KTV，似乎并不方便。
　　新月也意识到了，他们仍是彼此世界里的陌生人，贸然的见面似乎有些不合时宜。那么她等，等他散场，等他在一个人的夜里，可以吗？不过他的夜晚会是独自一人吗，还是？她似乎没有去想见他的目的。只要见到他，发生什么她也会甘心情愿。
　　她给他信息，问他散场没有。她告诉他她还在街上，微醉。他立刻回电话过来，告诉她凌霜在附近，让她去和凌霜住。听到他的声音，新月就变得不由自主，她听话地应了。似乎除了听他的话，她再没有别的思想。
　　她自然是知道凌霜就住在联大公寓，径直去找见了凌霜，闲话少许之后，她便沉沉入睡。天亮之后，她才想起。昨夜，她恐怕真的是不胜酒力，才会如此意乱情迷。还好没有对他说出格的话，否则真是颜面尽失。她还是有一点点喜悦，毕竟他还在乎她的安危，即使是他正在欢乐的时光。
　　新月和凌霜之间属于那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不需要多余的语言，总是能在对方需要的时候安然出现。她们也不似一般女生那样会过分关注彼此的隐私。新月只知道，凌霜家在成都，是父母的独生女，她留在昆明一定有特别的原因。听到凌霜假期的时间已有安排，新月一早就辞别了她，搭的士去往预约的学校面试。
　　那是一个位于市郊的私立职业高中，等候递交简历面试的人都排成了长队。招聘的主任看见新月众多的证书和现任工作证，荣誉证，没有让她试讲，只是和她聊了几句就让她回等消息。那个主任反复强调的一点，是他们是私立学校，只有工资，没有福利，工作也只能说是稳定，不能跟她现在的事业单位相比。他问了她许多不愿呆在地区级学校的理由，似乎不愿意相信新月是诚心来找工作，因为他们这样学校的老师都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往公立学校钻的，没有从公立学校来私立学校面试的传统。新月有些理穷，她也知，这样的学校不是长久立足之地。来昆明，潜意识里不过是想离冯沉近一些，既然现实也不如意，只好日后另觅良机。
　　转眼又过了一年。一个仲夏的深夜，凌晨两点，她从睡梦中醒来，想起一些忧心的事，竟越想越不能入眠。索性开了电脑上网。不想冯沉却在。看到她有摄像头，他便发来视频聊天请求。新月一看自己衣衫不整，赶紧找了件薄的外衣披上才开启了视频。
　　她的房间很小，从视频中所有的背景可一目了然。他问她是否是一个人住。她道：是。他不禁笑道：一个人也能搞那么乱，你厉害！新月大笑，回首一看，她的床铺确实，锦被横斜，凌乱不堪。再收拾亦是来不及，索性由了它乱去。此时，新月穿的是一套粉衫罗裙，秀发长垂，笑容恣意。她本来皮肤嫩白，这时正是初睡刚醒，夜灯衬托，一抹红晕飞上双颊，更显动人的丰姿。冯沉道：你的头发真好，看似触手可及，真想摸一下。
　　新月嫣然，说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于是，他发了两张近照给她。其中一张在丽江玉龙雪山上照的，蓝天下是洁白无暇的雪山，他深着鲜艳的红衫从相片的一角探身进来，定格在那个美丽的背景之前，她不觉想起一句歌词，随口哼哼出来：我爱的，比脸色还单纯，比宠物还天真。她说照片很漂亮，他点头，说堪做电脑桌面。她果真将它设为背景。
　　只是什么时候，真见一面呢。一别一年有余，他真的想要见见新月真实生活中的样子，如果有空。他说工作后她变了许多。确切地说，是变得活泼和开朗起来，有了一种成熟的风情，却仍然保持着一份孩子般的单纯和善良。他一直有看她的日志，他更喜欢现在这个和学生在一起孩子般单纯和快乐的新月。他说，老师是他喜欢的职业，也曾经是他的理想，他父亲就是教师。来滇工作，离家三千里，对牵挂他的双亲来说却是另一种意义的付出和承担，他们对他的支持背后是多么深沉的一种爱。仗剑天涯的记者工作与安稳妥当的教师毕竟差异太远。新月理解，选择一种职业就选择了一种人生。她觉得她永远都会支持他，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福气和他并立。
　　冯沉问了新月学校的具体位置，他是不定时出差的，兴许什么时候路过就来看她了。新月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什么，毅然辞道：你还是不要来了吧。冯沉奇怪地问她为什么。新月故作调皮和轻松地道：因为我不想在这里待客啊。冯沉无言，一笑而过。
　　新月想到这些天学校里有关招聘新教师的风吹草动，深感不安。其实这种不安，从来到雁南认识石连的时侯就一直存在。她不能让冯沉因为她而收到任何伤害，即使可能因此而与他失之交臂。当然也不想因李老师那样的追求者，在这个环境里再惹风波。所以她几乎是谢绝所有意图向她介绍对象的邀请。一年前，石连为什么会躺在她宿舍的床上，而李老师和石连究竟因为什么而大打出手，她至今都还琢磨不透。她觉得在现实纷繁的感情纠葛中，她简直就是弱智，看不清周围人的面孔，也不敢随便和学校里的单身男士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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