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响贪欢

　　夜里京城突降暴雨，整个黑夜中只有屋外狂风嘶吼，大颗大颗的雨珠拍打屋檐，好似珍珠散落进玉盘般清脆，一滴一滴地仿若拍打在人的心上一般，闻者不由得惊慌。时不时闪过巨大的闪电，好似要将黑夜撕裂开来，一瞬间驱逐了所有的黑暗，却也只是一瞬间之后又黑暗重新席卷而来，屋外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雷声，如巨龙咆哮一般。

　　半夜新楠被雷声吓醒，不知为何储箫没有回来，而宫里的下人早就不知所踪，新楠独自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一切不由得往角落里靠了靠。

　　雷声过后，一片漆黑，屋中只听得见那噼噼啪啪的雨声。

　　“有人吗？”

　　新楠实在害怕，弱弱地发声询问。

　　“有”

　　一道清润的男声回答她。她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身潮湿的裴渊站在角落里。

　　青衣墨发，看得出来他是冒雨赶来的，并且来了许久，身上的衣物只是半潮湿的状态，三两缕青丝附着在他如玉的面庞上。裴渊将屋中所有的烛火点亮，为新楠赶走了内心的恐惧，还与她一片光芒。

　　裴渊看着床上蜷缩在角落的新楠，他并没有上前，而是在外间的桌旁坐下。

　　“安心休息。”

　　看着即使整个人湿透了却依旧淡定自若，举杯饮茶的裴渊，新楠开口问道：“陛下为何出现在我的房中？”

　　“夜里睡不着就出来逛逛，不想迷路了，便闯进王妃的屋中，实在抱歉。”

　　看着那人含笑的模样，新楠眉头跳了跳，正想赶他离开时，裴渊又说：“屋外大雨瓢泼，望王妃借孤避雨片刻。”

　　“陛下请便。”

　　说完又躺下，翻身背对裴渊。

　　在新楠的巴掌落在他的脸上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便转身离开。再后来，他看着阴沉的天气心中不免担心新楠是否会害怕，但由于自己心中的愧疚，也便没有离开。直到夜半雷声轰鸣，飘风骤雨，他也顾不得其他往新楠的住处赶来。

　　新楠在床上翻来翻来覆去，愣是睡不着，便起身为裴渊找了一套储箫的衣服递给裴渊。

　　“不要。”

　　男人一脸嫌弃地转过头去。

　　“换上，不然着了风寒。”

　　新楠又将衣物递到裴渊面前。

　　“脏”裴渊看着新楠的脸认真地说道。

　　新楠也不想伺候，一把将衣物扔在裴渊的脸上，向床榻走去。

　　一双粗粝的大拉着新楠的手腕，“你为什么这般漠视我？”

　　“陛下想多了。”

　　说完便要抽回自己的说，男人用近乎卑微的语气问：“求求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我一定改的。你是不是怨我当初没有带你走？因为当时燕国实在危险，而且那时的我只是一个质子，根本无法带你离开；还是你怨我从未写信给你？是因为我怕将你暴露在裴玄的视野下，怕他伤害你；亦或者是因为储念，对不对？”

　　“裴渊，我们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已经嫁为人妇了。”

　　“不，我会让他放你自由的。”

　　新楠看着面前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只觉得自己好累，想回到草原去，感受自由的风，旷野的绿，雪白的云，澄澈的天……

　　“我能相信你吗？”新楠看着裴渊的眸子，眼中翻涌着不明的情绪。

　　裴渊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只知道一个劲地向她点头，将她拥进自己的怀中，虔诚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混杂野草的清香，一片湿漉漉的。新楠醒来的时候，裴渊早已不见踪影 。她在宫人的侍候下洗漱整洁，前去了储瑶的景阳宫。

　　没有人敢拦她，于是在宫人的指引下去到储瑶的殿中。推开门，里面的摆设一如既往，但新楠依旧觉得宫中静的有些不寻常。储瑶毫无生气地躺在贵妃椅上，在看到新楠来了，她马上起身迎了过来。

　　“公主，许久不见，不知近来可安好？”

　　瞬时，储瑶的眼眶便红了，她拉着新楠在桌前坐下，拿起笔在纸上写字。

　　“我很好”

　　新楠也猜出来了，看着面前的字，只觉得刺眼。

　　“谁干的？”

　　储瑶只是摇摇头，指了指窗边的凌霄花，又在纸上写下“自你走后，我便将它搬来我的宫中，因为我知道你还会回来的，所以我一直在照看她，生怕你回来的时候看不到会难受。”

　　写完，储瑶对她笑了笑，只是眼中已经蓄满泪水。

　　她搂住储瑶，心疼地说：“想哭就哭吧！”

　　储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趴在新楠身上睡了过去，只是醒来的时候新楠已经不见了，只有桌上她留下的纸条，让自己好生休息，她定会查明一切的。

　　看着空落落的房间，看着屋外名为服侍实为监视的下人，她又翻了一个身，用被子将自己蒙住。

　　新楠离开后本欲找储游的，却不想被告知储游早已被皇上下令离开。无奈，她便来到昨日与储祺约定的地方。不想自己才到，那少年便从她的身后出来。

　　“你一直在这里等着我？”

　　新楠看着面前的少年一身太监的打扮。

　　“明日我便要离宫了，今日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所以昨日的问题，你会为我难过吗？”

　　听到他说自己要离宫的消息，新楠皱眉，她察觉到储奕在布一个巨大的网。面对少年的疑问，她说：“不会，我不会让你死的！”

　　听到她说不会的时候，他眸色明显暗了下去，但是下一句话让他睁大双眼。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一个孩子。”

　　看着面前的少年，她想起了以前的自己，无依无靠，颠沛流离，倔强又自傲，渴望被爱。他问自己会不会因为他的死而难过，也只不过渴望被爱。看着他，恍若与当年的自己重合。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面前的人皱眉。

　　“不是。”

　　没有在爱的包围下长大的孩子，即使身体已经是而立之年或是垂垂老矣，他都是小孩，因为他的这一生都在像小孩子一般渴望被爱，从未长大。

　　“此去保重。”新楠说着便要离开。

　　“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三七一向说话算数！”

　　在储祺离开的第三天，新楠也被皇上送去将军府上。这几日储箫不见踪影，裴渊也不再出现，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就像自己刚刚被慕颂安接回将军府上的时候。

　　看着面前雄伟的大门，新楠顿时产生了如隔经年的幻觉。慕颂安在门口等着她，在看到她下轿以后，跪在地上叩首：“卑职叩见镇北王妃。”

　　“请起吧！”

　　“敢问将军大人，我之前的屋子还在吗？”

　　听着新楠对自己的这般冷漠，慕颂安只觉得自己心底一阵可悲。面上不显，回道：“还在。”

　　“嗯”

　　两人谁也不说话，在新楠快要到客房的时候，又问：“夫人不在？”

　　“他去镇国公府上照顾菀菀去了。”

　　“看来夫人对本王妃的到来不太欢迎。”

　　不予慕颂安说话的机会，新楠让他离开，自己继续往前走。

　　“姑娘！”

　　慕七和慕十四两人正在清扫庭院，看到新楠的到来，他们高兴的丢下手中的扫帚，跪在她的面前。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新楠惊奇地问道

　　“回小姐我们在您进宫的那日起便一直守在小院中，害怕什么时候您突然回来没有住的地方。”慕十四眼中闪着光，仰着头一脸激动地看着她说道。

　　“姑娘，里屋我们每日请侍女在打扫，里面也和您刚离开时一样，没有挪动过任何的摆设。”

　　慕七低着头回道。

　　“好！也多亏你们有心了，起来吧！”看着庭院中熟悉的一切，她回想着以前的日子，虽说总会束缚，但是这里也是她第一次不必再风餐露宿、不必在睡觉时都要担忧随时有人会要了自己小命的避难所。

　　她再往里屋看，里面的每一件器物都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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