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给你一个拥抱

　　厨房里弥散着咖啡的气味，醇厚的苦，让人止不住眼泪。她低下头，眼泪便砸进地上的咖啡里。

　　陈戌懿默不作声松开手，去清理陶瓷碎片，动作并不快，等她平复情绪。
　　她没哭出声，即便他刻意打开洗碗槽的水龙头，冲洗并不需要清洗的干净餐具。

　　短暂又漫长的几分钟后，林叁七终于止住眼泪，却仍没办法走出去。
　　她抬头，看向还站在这里的陈戌懿。他会意走过来，蹲在她面前，“嗯？”

　　压低的声音近在咫尺，钻进她耳朵，莫名有种安全感。

　　林叁七吸了吸鼻子，小声开口：“可以去我房间，帮我把镜子、卸妆水、棉签、眼线笔、粉饼拿过来吗？”
　　她肯定哭花了妆，现在出去，一定会被发现。

　　她说得很详细，陈戌懿却面露为难，“我不认识。”
　　林叁七也漏算男大学生对化妆品的了解程度，索性说：“那你全部拿过来，我不能让他们看到这个样子。”

　　在生日当天哭，一定会让他们担心，她不想成为这场聚会的破坏者。

　　“不用这么麻烦，”陈戌懿搞清了她的意图，说，“我帮你吸引他们注意力，你跑回去。”
　　林叁七问：“怎么吸引？”

　　才问出口，就听见客厅那边，陈妈妈招呼的声音：“哎，李华来啦。”
　　“……阿姨，我现在叫李梓华。”李梓华心累。

　　厨房里，陈戌懿朝她笑一下，似乎已经有了主意，“看我的。”
　　他起身，朝那边走过去，长臂一伸，揽住李梓华的肩膀。

　　李梓华有点懵，问了句“干嘛”，没得到回答，一头雾水地被他强行带到众人面前。
　　陈戌懿清了清嗓子，语气郑重：“今天我生日，跟大家宣布一件事。”

　　陈妈妈问：“什么事？”
　　李梓华也问：“什么事？”

　　林叁七也偷偷站在厨房这边看，却见他转头朝自己看过来，短暂的一秒钟，和她对上目光，唇角一勾，示意她准备好。
　　下一秒，他平静地放出一颗惊雷：“我们在一起了。”

　　客厅骚动，大人们面露惊愕，李梓华一把扒开他的手臂，像失去清白的良家妇男，抱着胸向后退的同时，大喊：“你妹啊！”

　　惊疑声和李梓华的骂声乱成一片，没人注意到跑上楼的林叁七。
　　陈戌懿不着痕迹瞥了眼楼梯口，挂上平日里的不正经表情，“开个小玩笑。”

　　大人们对他的恶作剧见怪不怪，随便说了他两句，又继续聊天。
　　只有李梓华还在大喊：“你妹啊！”

　　林叁七回到房间，坐在梳妆台前，重新补画哭花的眼线，房门被急促敲响，她说了声：“门没锁。”

　　门被推开一条缝，陈戌懿从门缝里钻进来，火速关上门，靠在门口，小声说：“让我躲躲，李梓华在追杀我。”

　　林叁七忍不住吐槽，“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陈戌懿：“管它骚不骚，有用就是好主意。”

　　林叁七没忍住，笑出声，手里捏着的眼线笔，跟着笑声抖动。
　　陈戌懿倚在门边，看着她，也弯起唇角。

　　含着笑的目光在某一时刻交汇，黏着，停滞。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几乎是同时，一个往左一个往右撇过头，错开视线。

　　陈戌懿不自然地咳了声，没话找话地问：“你、你妆画好了没？”
　　“没、没呢。”

　　林叁七也没再看他，扭头继续对着镜子补妆，却忽然忘记下一步要做什么，看见手里捏着的眼线笔，才想起来。

　　在她补妆的时候，陈戌懿没离开，走过来，小臂撑上梳妆台，斜倚身体，像个吊儿郎当的小少爷，懒散地靠在旁边。

　　“为什么要在眼皮上画线？”他像个好奇宝宝，求知欲旺盛。
　　林叁七给好奇宝宝解答：“让眼睛看起来更大更有神。”

　　“看起来更凶？”他加上了自己的理解，又自言自语般小声嘟囔，“你不是已经够凶了。”
　　他声音小，但在只有两个人且离得近的空间里，还是能被听到。

　　林叁七面无表情盯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吗？”陈戌懿即刻懂得祸从口出这个道理，装傻充愣，“我刚刚没说话，你幻听了吧？”

　　“……嗯，可能是鬼在说话吧。”
　　林叁七拐着弯骂了一句，没再追究，继续补妆。

　　有前车之鉴，陈戌懿不再乱开口，安安静静看她化妆。
　　她拧开唇釉盖，唇刷薄涂一层，唇瓣染上浓郁的樱桃红，镜面的质感，水润通透。

　　陈戌懿敛着眼睛凝视，视线扫过她轻抹嘴唇的指尖，停在微微张开的唇瓣。他垂下的眼睫无意识轻眨，喉结缓慢地滚动。
　　他想起那晚的樱桃。

　　在她抬眼看过来时，陈戌懿连忙撇开视线，起身站直，“你、你化妆好无聊！”
　　林叁七莫名其妙，“那你别看，我又没逼着你看。”
　　“不看了。”

　　陈戌懿扭过头，连她的脸也不再去看，却无意瞥见桌上钉着照片的软木板。
　　她和陈嘉巳的合照，被钉在最中间。和他的合照，却在最不起眼的边角。

　　他烦躁地抓下头发，索性离开梳妆台这边，眼不见为净。

　　林叁七房间东西不多，但色彩丰富，淡黄的墙纸，米色的窗帘，浅绿色的被单，床边铺着的浅咖圆形地毯，都是清新的浅色系。

　　陈戌懿走到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漫画，量子阅读的速度，随便翻了几页。

　　以为是普通平常的少女恋爱漫画，却在某页看见没穿衣服的少年少女，用奇怪的姿势，做奇怪的事。

　　他慌张合上漫画，像做坏事被发现，条件反射，看向漫画主人。她还在照镜子，背对着这边，没在意他的动静。

　　陈戌懿松一口气，偷偷摸摸把漫画放回去，又在半空停住，犹豫一秒，手缩回来，迟疑又好奇地，继续翻。

　　于是成年第一天的男大学生，在少女漫画的世界里，解锁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林叁七检查完补好的妆，收拾好摆放着化妆品的，乱七八糟的桌面，转身，然后看见男大学生通红的脸。
　　“你很热吗？”她疑惑地问。

　　在她收拾东西搞出动静时，他就急急忙忙把漫画放回去，装作无事的模样，但还是被脸色出卖。
　　还好她没怀疑。

　　陈戌懿连忙点头，“热！”
　　“热死了！”他头也不回往屋外跑，丢下一句，“我出去吹风！”
　　跑得急，卧室的门都忘记带上。

　　林叁七看着门口，莫名其妙地嘟囔，“他又犯什么病了？”

　　瞥见放在床上的，伍伊可送的礼物，她迟疑两秒，走过去，拆开包装。

　　两分钟后，成年第一天的女大学生，在初入大人的世界里，解锁了一些奇怪的玩具。

　　林叁七面红耳赤把这些玩具塞进抽屉，无语地骂了句：“伍伊可这个神经病！”

　　傍晚起风了，屋外很凉快，于是改在前院的露天花园吃晚餐。
　　长桌搬到宽敞地方，铺上鹅黄色碎花桌布，餐具和红酒杯按位置摆放。

　　大人们在品尝林爸爸特意带过来的红酒，林拾六仍旧在惦记前些日子酿的樱桃果酒，对陈戌懿闹了一通，跟他玩了局抛硬币，总算如愿，得到小半杯佳酿。

　　陈戌懿虽然总是带着他胡闹，却并不是完全不限制他，比如酒精，比如小孩不能玩的危险运动。

　　在某些方面，他甚至比大人还严格，即使是在后院的游泳池里游泳，也需要向他报备，让他陪同。

　　林叁七的晚餐吃得心不在焉，她的心思分成了很多块。

　　比如刚刚的照片，还能拍得更好看；比如生日礼物，要不要给陈戌懿送一个，但并没有事先准备，可不可以先打个欠条；比如今天就要结束，爸爸妈妈又要离开；比如……

　　今天是等了很久的十八岁生日，她还要不要向陈嘉巳告白。

　　她想的事情太多，唱生日歌吹蜡烛时，都浑浑噩噩，于是留下一张没有表情，目光呆滞的，凶脸生日照。
　　林爸爸看了直呼，女儿长得真像我。

　　晚餐结束后，大人们都还在花园里闲聊，年轻客人各回各家，林叁七在回屋时，叫住陈戌懿，问他，“你有没有想要的？”
　　他露出迷茫的神色，她别扭补充一句：“生日礼物。”

　　过去关系不好的缘故，他们之间从来没送过生日礼物，生日祝福都吝啬说。
　　但他今天帮了她，她应该送一个，没别的意思，只是表示感谢。

　　陈戌懿从迷茫，到惊愕，想了想，说：“女朋友。”
　　林叁七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我想要女朋友。”他竟然在一本正经地重复。
　　“……”

　　林叁七有点好笑地说：“这你得去找圣诞老人，我帮不了你。不过夏天没有圣诞老人，你等他半年。”
　　他认真地反驳：“圣诞老人帮不了我。”
　　林叁七：“那你换一个，我能送你的东西。”

　　陈戌懿沉默着，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说：“你送我一个答案吧。”
　　以为他又在开玩笑，林叁七想让他正经点，抬眼，却没见他在笑。

　　深蓝色的夜幕里，屋檐下投来的暖黄色灯光，映在少年认真的脸庞。
　　他敛着眼睛，注视着她，问：“你今天为什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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