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归晏

　　天色蒙蒙亮的光线投射进来，空气朦胧中还有浮土的尘埃味。

　　几处呼吸均匀，这处棚房又空又阔，地上各角还有饲养的家猪粪便，液渍干涸了一地。

　　空气不好闻，墙边那里圈养的猪哼哼唧唧，突着眼来瞧人。

　　草堆边上的杜见雪嘤咛转醒，他蜷在那里太久，身上酸疼的很。

　　意识一旦清醒，首先意识到的便是难闻的猪骚气，其次他才察觉手脚被绑，被人扔在草垛上呆了半夜。

　　旁边是自己带的那些兄弟，皆还在睡着，只唯独不见沈茯如，不知她被掳到了何处。

　　杜见雪心中赌着气，强忍空气难闻，驱动身子将他们叫醒。

　　“醒醒别睡了！”他剑眉飞起，脸上全是难色，不复以往神采。

　　杨柳就被丢在他身后，先被他咕蛹醒，“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二人有了动静，余下的人也悠悠转醒，王双还打了个哈欠，听来睡得不错。

　　王双：“不太舒服啊——”他眼还未睁开，抱怨一宿睡得不好。

　　巧的是他就在杜见雪脚边，杜见雪心中恼火难忍，蹬直双腿踹了他一脚。

　　“还睡！真是猪队友。”

　　王双这才睁眼，迷蒙喃喃道，“大人，我们怎么在这，还与猪共住一间？”

　　他面对的方向正是那窝家猪，两方对视，尽显各自窘态。

　　蛛丝填补了角落，扒出的三角区域严严实实。

　　杜见雪被气味逼得不想开口，他一个翩翩如玉的君子，今日竟沦落到如此地步。

　　而他们这二十几个男人，束手束脚的便不说了，竟还未意识到事情发展地步，其中唯一的女子如今也不知下落。

　　王双等人试图挣脱绳索，只是全身上下使不出一丝力气。

　　“昨夜他们给我们下了迷药，连夜绑来了此处，不知意欲何为……”杜见雪皱眉，眼中带着凝重。

　　最令他心惊的是，这处张家庄里的人互相包庇，否则怎能将他们所有人抓来。

　　听罢，众人心中翻涌起怒火，这群村民好大的胆子，他们身份可是官差，竟敢做这等事来，真是可恶！

　　诸人咒骂起来，杜见雪低声制止，“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沈茯如，再一起安全逃脱出去。”

　　他话毕诸人才意识到少了一人，环顾四周后发觉，可不就是沈茯如。

　　一个头戴巾帽有些龅牙的参谋嘀咕道，“我们大家都在此处，她却不知所踪，莫不是她伙谋这帮村民对我们下手？”

　　恶意揣摩激起诸人的不理智，也开始往那个方向猜测。

　　——“真是可恶，我们明明是要去地宫，寻了前朝宝物献与朝廷，定当算是建功立业，却先委身在了此处！”李井不忿。

　　——“此女子真乃恶毒！待我们出去，定然将其碎尸万段！”王双恼怒，开始合计如何处置。

　　……

　　众人声音如蜂起，杜见雪还算冷静，憋气道，“不会。她不在此处定然是被带到了别处，怎能轻易定夺便是她谋害我们。”他没讲昨日沈茯如同他讲怪异感觉一事。

　　这话说罢，他们才停下恶意，当即都表示要听他的。杜见雪可是官府的巡捕啊，一个他便顶诸多人，一个案件要不了多久他便可侦破。

　　想来今日这事只是意外，都怪那群村民，竟敢合谋，要不然怎将他们挨个绑来在此。

　　“杜大人，我们如今该怎么办才好？”另一位姓王的谋事问他。

　　杜见雪沉默，瞧了瞧出口处，那里的铁皮门紧闭，想来是被人从外面牢牢锁上了，一时他们难以出去。

　　他再试图挣脱，却也不得。这绳索捆得紧实，还是用了种他从未见过的手法绑上的，诸人全身无力，根本无法摆脱束缚。

　　杜见雪冷哼一声，“他们的迷药效力果然是强，不知迷晕过多少人。”

　　正当众人尝试挣脱时，那铁皮门外传来开锁声，众人不禁屏息。

　　黑色的铁皮门后，依依走进来那妇人，脸上浮白，精神状态不好，有点萎靡。

　　众人瞧着她一身白布衣裳，头上也没有装点什么，就拿着一串钥匙，堪堪走了进来。后面倒是跟着个小丫头，手里拎着一桶东西。

　　王双率先开口问她，气息发急，“大姐，你为何要绑我们？可是我们哪里得罪了你们？”

　　妇人冷淡回了一句，“没有。”这神色自然不复昨日热情。

　　她手上的钥匙串发出声响，好似冰面炸裂，好似逆着鱼鳞来刮刀……

　　“那这——”王双还想再问，便被打断。

　　“你们好好待着，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她慢悠悠开口警告。

　　杜见雪心知对方目的不在他们身上，那便是最开始的，她。

　　“她呢？”他问沈茯如下落。

　　妇人面上这才有了其他神情，咧嘴笑道，“那姑娘倒是好姿色，我便向你们借了她。”

　　杜见雪着急，喝她问道，“你们要将她如何？”

　　妇人不答，扭头去和身旁的小丫头道，“给他们喂食。”

　　小丫头面上明明有些怕，又强装镇定，手里紧紧拎着木桶，上面还冒些热气。

　　她将桶放在地上，伸手去掏桶里的馍馍，是刚蒸好的。

　　妇人扭身要走，走前冷脸叮嘱她一句，“少和他们说话！”

　　小丫头身上脏兮兮的，连衣裳也不合身，像是穿了别人不穿的。

　　她不吭声点点头，算是应了那妇人。

　　妇人将门从外锁住，独留她一个在猪圈棚里，也不担心她怕是不怕，或是会不会有危险。

　　小丫头手里拿着馍，手一撕成两半，开始给他们喂吃的。

　　杜见雪闻着猪圈味，心里闹得不行。

　　待小丫头拿着馍馍至他面前，他才象征性的咬了一口，“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脸色通红，她长这么大还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小哥哥。

　　“我、我叫小玉……”她磕磕绊绊道。

　　杜见雪继续问，“方才那人是你何人？”他腮帮鼓动，吃着嘴里的杂粮馍馍。

　　小玉双手给他捧着馍馍，抿了嘴巴道，“她是我舅母。”

　　诸人静静听他二人对答，眼下出去的办法和此事的信息最多只能来源于眼前这小姑娘了。

　　杜见雪艰难吞咽，他这一夜未用水，嗓子干的不行，“小玉，哥哥问你，你可知道她是要做什么？”

　　小玉沉默，最终摇摇头。

　　“不能说是么？”他眼中闪过失望，换了个问题问她，“你可见着跟我们一起来的一位姐姐？”

　　小玉这才点点头，她知道沈茯如下落，却不敢同人对视。

　　“她暂时没有事……”

　　杜见雪眸中划过莫名神色，“很快便有事了是吗？”

　　小玉不敢多说什么，低声催促道，“快吃罢。”

　　·

　　那边姜池晏也在路上，一辆低调的车马缓缓行驶，可惜走得是小路，自此一去西北玄苍路途更为遥远，为的便是不在同一条路上遇见沈茯如。

　　林风驾车，吁马声时时处处。马儿虽样貌平凡，不敌宝马风雅，但耐力极好，跑上三日三夜也不累。

　　车内带着血气，不太好闻，但有人早已习惯，没有将车帘卷起。

　　他半卧在席位上，手边是个平平无奇的水囊，加了木塞塞住。

　　黑长的发丝贴着面颊，黑白明显，那下颌骨棱角分明，秀气又挺括。

　　主人阖眸假寐，一切不吵不闹刚刚好，羽睫根根纤长，随着车马运动时的轻微摇晃而翕动。

　　他心中有些忐忑，想来是因为再过不久，会见着想见的人的面而雀跃罢。

　　·

　　“小玉，你帮哥哥一个忙好不好？”杜见雪同她搭话，目露祈求。

　　小丫头咬紧嘴唇，她本是要走，手已经将空桶提了起来了，却顿足在那里。

　　犹豫片刻，她还是走近杜见雪，听他讲话。

　　“你可知晓这绳结如何解开？”他低声细语。

　　小丫头犹豫片刻，二人僵持着，连带地上草垛上的二十人皆抬头望她。小玉刚要弯腰，门外响起开锁声音……

　　她身体一震，立刻直了起来。神色惶惶，提着桶便要出去。

　　妇人来催她，“怎么这么久，不是说好了唤我嘛！”

　　妇人伸手在她身上掐了一把，小玉疼的直缩身子，略略一躲。

　　随后关门声响起，“啪”的一声，铁皮门合上上锁。

　　杜见雪心中不甘，见其余人面上无声色，心中焦急，他好像猜到她们要做的事是什么了。

　　又等了好一会，杜见雪开始声称腹痛，喊叫了半天，那妇人前来，脸上神色冰冷。

　　“我……我要茅厕！”杜见雪回想着昨日王双称腹痛时的样子模仿，一时真假莫辨。

　　妇人睨了一眼，不知他是真是假，转身去唤了自己男人来。

　　那汉子张着方脸，撸起袖子而来。妇人砰地将门一关，守在外面没走。

　　杜见雪挣扎着起身，要瞧他给他解绑。

　　“手也解了罢。”他建议一下。

　　汉子不同意，只解开了他双脚，陪着他去了猪圈那边。

　　事虽艰难，可他目的达到，尽管只是解开了他脚上的绳结，可凭杜见雪接纳事物新快的本事，已经看懂了这绳结的解法。

　　不多会，汉子将他脚重新捆好，出了门去，徒留他们一众人。

　　几人不知他心里想法，只觉那妇人目的明显不是他们，便也放心了，安稳等着哪天将他们放了，活像混吃等死的家猪。

　　杜见雪瞧瞧天色，已经是午后了，他得快些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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