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君子，淑女好逑

　　天启王都的白苹渡口，时闻渔父鸣榔；红蓼滩头，每见钓翁击楫，万迭云山，勾惹吟魂，翻瑞雪一江烟水。楼畔绿槐啼野鸟，门前翠柳系花骢。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消磨醉眼，倚青天。
　　漫漫长街，十里店铺，衣食住行，古人情调。一辆马车穿过城北的石板长街，来到挂着一串红灯笼的楼门前。黑色的马车，连车帘子都髹成黑色，拖车的也是两匹黑马。而驾车的是一个头戴竹笠的小老头，很不起眼。
　　一个妙龄女子裹着桃色衣衫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抬眼望见匾牌上“楼外楼”三个字，眼波流转，崔笑嫣然。“就是这了！”
　　不顾小老头搁在地上搭脚的小凳子，女子动作利索地直接一滑下了马车。她身后紧随掀帘而出一个雪衣男子，玉面颀身，丰神俊朗，却是分明的脸部轮廓没有一丝表情。看着已然落地、此刻正在打量那块牌匾的女子，毫无悲喜的双眸中闪过宠溺的光芒。
　　正值午时用饭时辰，楼外楼的一楼满座皆无虚席，两人由着店小二直接引上了二楼雅间。择了一个临窗的位子坐下，女子转向身边看着自己愣住的店小二，“你们这名动天下的楼外楼有什么招牌菜呀？”
　　店小二恍惚一下，顿了片刻才找回舌头，脸上瞬间堆笑。“这位姑娘打外地来吧？我们楼里啊素以肉类主打，而酱爆排骨、湘莲万福肉、沙律将军骨、掌上乾坤、山珍缠骨、鸡丝八度笋更是招牌，这王都可是人尽皆知呐！”
　　听着小二卖力地推荐，女子不禁莞尔。而这一笑，令前一刻还巧舌如簧的店小二立马呆楞当场，只能痴痴地陷在女子那娇美的笑容里无法回神。见状，女子更是“噗嗤”笑出了声来。感觉到对座无奈的目光，她才稍稍收敛，喊醒身边小二。“那就挑两三道上菜吧，多了也吃不完。”
　　“好……好嘞！”店小二得令落荒而逃，不敢再有丝毫迟疑懈怠。
　　此举又是引来女子一阵嗤笑，边笑边冲对座的雪衣男子说：“离，你看，这是第二十四个了！”
　　娘亲和爹爹早在一年前便开始四处游历山水，她和淡离则开始了独立的生活。自打她和淡离出门那日起，撇去其他人不说，但凡他俩落脚茶楼客栈，见到他俩的掌柜或小二都会如刚刚那店小二一般露出呆楞痴痴的表情。修念歌如何不知，自己和淡离的容貌是多么夺目出挑，没有半点想要炫耀的意思，她只是觉得他们看着自己痴愣的神情很有趣很好玩，如此而已。
　　被唤做“离”的男子轻轻摇首，极浅极浅地动了动唇角，吐露两个字：“淘气。”声音生硬粗涩，竟是极难辨清说的什么。
　　修念歌皱皱眉，向淡离吐舌做个鬼脸便撇头望向了窗外，眼中残余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改而浮上一层疼惜与执着。那样的喉嗓，那样的声音……无论如何，一定要让淡离如正常人一般说话，在所不惜！
　　修念歌靠的窗户并非临街，透过窗户望下去，入目的是楼外楼内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宾客，一楼的人情并茂一览无遗。靠墙而建有个三丈高台，台上仅一人一桌，那人留着八字胡须立于桌前，不凭任何道具，不唱不咏，全靠巧舌一个，声音时高时低，音节时长时短，语速时紧时慢，双唇时闭时开。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洲末六国分争，并入于芩。及芩灭之后，堰唐、隋园争，又并入于堰唐。堰唐大国一统天下，传至景帝，遂分为五国——西北的烈国，西南的谟谣，中原以北的大祈，南方的归乐，东方的天启……”
　　修念歌听了几句，忍不住回过头来看向也在侧耳倾听的淡离，不耐道：“这些他也好意思拿出来讲，只要读点书的人都知道啊。”
　　淡离转回眼看她，也不作答，只是冲她摇头微微一笑，淡淡的神情露出无奈。
　　修念歌撇撇嘴，甚感无趣，继而重新听那中年男子侃侃而谈。
　　“……天下之大，古往今来，能人异士，惊艳奇才，多不胜数。谟谣国第九代圣女东方雨，曾经的归乐三公子：归乐帝千凌琉、遥王千凌琦、上任丞相修玖容，当时的归乐第一美人、人称洛水女神的千凌叶，小琴帝冷祈然，天启的邪魅将军景祥王，大祈的无心修罗楚祕，楚尚书的夫人舒郡主，昭搴小王爷舒昀漾……今日，且说说上回预告的风流人物——大祈失踪多年的兵部尚书楚祕。”
　　“……大祈男子谁能把紫衣华服穿得那样好看夺目的，唯有丞相公子楚祕也！你会觉得，那紫色与生俱来是为了般配他楚公子的。大祈朝中谁会将俊邪笑容终日挂在脸上做招牌的，唯有丞相公子楚祕也……”
　　“……要说那丞相大公子骁勇善战、善用谋略不假，传他俊美倜傥、玉树临风也不假，却也真真是城府深不可量，性子狠厉阴险，纵横捭阖，曾玩尽官场权术！各位听客，你们可听过‘无心修罗’？修罗修罗，喜怒无常，夺命无形。这可是楚家公子被封兵部尚书之前就得的名号……”
　　“……权势面前无血缘！但看自古为皇位宝座而互相残杀的皇子们便明了，更何况那楚家公子和昭搴小王爷仅是姐夫和小舅子的关系，两人本无血缘，朝里朝外，明争暗斗，屡屡不爽。原本，舒郡主和楚家公子的姻缘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那一战，刀枪剑戟，甲兵冲突，狂风怒号，黄沙泣诉，鸟鹊悲鸣，群兽惊骇，可谓惊天地泣鬼神！那一战，舒郡主是自始至终都站在城楼监战。城楼下血拼厮杀的是谁？是她三叩九拜的郡马爷，是她自家郎君！睁眼看着楚家公子身中敌箭，任凭公子的心腹随侍磕头哀求，舒郡主终是没有开城门。娶了这样深明大义的女子，是幸，还是不幸……”
　　“……世人都道楚家公子无生还的可能，可是各位听客，有证据吗？可是见到了楚公子的尸身？世人以为，楚家公子这样的下场，无非会使得昭搴小王爷在朝中只手遮天、翻云覆雨，万万没料到那小王爷自此深居简出，势力仍在，人却渐渐淡出百官的视线……”
　　台下人影攒攒，宾客越围越多，时而唏嘘、时而哀叹、时而大笑、时而沉默。虽言明说的是楚祕一角，可上至天文，下到地理，古追东方，今述当政晔月，纵侃归乐天启，横讲大祈烈国，正史野讲，野史正谈，插科打诨，雅俗兼备，抑扬颂骂，口无遮拦。那说书先生把当时的人情世故富贵烟云，英雄好汉穷途末路，巾帼豪杰慷慨激昂等事件随手拈来，如入化境！
　　修念歌听得忘我，当那说书先生又扯上其他事情大论一通时，她才稍稍回神，眼神怔怔，口中亦喃喃低语，“如果是我，说什么也要开城门接他进城，负了国负了天下又如何呢……”说着，她似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转首问淡离，“离，你说，他还活着吗？”
　　淡离自她低低喃语时就收回了听书的心思，他看着她。他瞧的分明，眼前的修念歌腮若桃花，眼波横生，那秋水双眸中竟闪着两簇跳动的火焰！
　　他轻轻摇头，算是给了她回答。他本想说“说不定依旧生还”的话语，但不知为何，当他看见如此神态的修念歌时，他的心莫名地就此一沉。于是，他本能地做了回应。
　　没有听到回答，修念歌也不恼，她本就没有心思想要别人的答案。其实，她的心中早就自有答案。
　　店小二将先前点的菜肴全部上齐，欲出门离去时，修念歌叫住了他，问：“楼下那说书先生讲的可能信？”
　　店小二一愣，显然未料到她会出此一问，转而想到大概是她对刚刚说的楚祕这人物来兴趣了，故笑着回答说：“回姑娘话，楼外楼之所以能名动天下是因其四大招牌，先前姑娘点的肉类菜是其一招牌，而这说书又是另一招牌了。那先生说的，不能说十全十可信，七八成可信度还是有的。”
　　修念歌微微点头，示意店小二离去了。她扫了一眼桌上色香味俱全的招牌菜，发觉失了原先很想尝尝的兴致。她一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双眼漫步目的地扫向窗外的二楼景况，就在他们斜对面的一间雅间的窗户旁，坐着一个紫衣身影。那人侧对着修念歌，所以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她知道他是男子，因为那人穿了紫色的男式外袍长衫，束了好看的男式发型。
　　修念歌的心颤动了下。许是刚刚听楚祕的事迹听得惊心动魄，此时的她对一点和楚祕有关联的事物都分外敏感。她自嘲地甩了甩头，难不成她会因为听了回说书就对某个人有了好感不成？还是个有了妻室、生死未卜的人！
　　她听到楼下那说书先生将要结束今日的说书，“……近几年名声鹊起名震天下，号称天启的智囊，江湖上无论□□白道都要惧上七分的天瀑公子是何方神圣？那天瀑公子究竟如何能耐，如何传奇？且听老生明日讲说！”

《打不开的窗（网王同人）》
完结文。迹部景吾的竹马青梅恋爱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