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校霸的那些日子

　　夕阳拽着夜幕，从窗帘间钻进机房，被挥舞的教鞭敲定在投影幕上，留下一抹红亮的光影。冬日的晚间骤冷，教室里的温度却好像变高了，幻灯片上的代码串被热化成一片一片，学生坐在台式机后边点头边打哈欠。
　　老师的表情意味着“拖堂”还是“准点放学”？
　　周惜晕晕乎乎地盯着老师的脸，感觉自己好像在教室中，又好像置身于自己的卧房内，正躺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弄自己那个尚不能动的简陋小机器人。自己困得眨眼睛，而小机器人却张开它那随便的贴纸嘴巴：“我为什么不能动？”
　　哐当一声，周惜君的额头砸在桌上——真的太困了。
　　“嘶……”
　　“新面孔，是叫周惜君对吧，”老师的教鞭先行一步，抚了几下周惜君的呆毛，“是都会了吗？还是我在唱摇篮曲？”
　　“他可能感冒了精神不好，”还没等周惜君收了自己的呲牙咧嘴，同桌女生拎着他的袖子站起身，“抱歉刘老师……”
　　“病了就请假，在我的课堂上……”
　　刘老师停顿一下，清了清嗓子准备重复他每两天就要强调一遍的规矩，此时广播又响起来：“晚自习前，向各位公布本次学生会选举结果……周惜君同学当选高一年级的学生会副主席……”
　　“哟。”刘老师不再多言。
　　周惜君离开机房时天已经黑透，不少同学已经吃完晚饭往回走。
　　“郑洁你是我的神，”周惜君朝郑洁手里提着的煎饼果子，这位女生正是刚才坐在他身边那位。
　　“学生会副主席上课睡觉，真有你的，”郑洁说话不忘瞅手心的单词本，“暴躁老刘单独留你，感觉怎样？”
　　“很尴尬，并非他骂我，说起来都是你惹的祸，”塞得满满当当的豪华煎饼果子在180的大个子前还是有些小气了，周惜君啊呜几口饼没已没了大半，“谁叫你非要我去选那个‘学生会’，他净考我‘同学打架了该怎办’’类似的问题，我一个也没答上来。”
　　“Bet is bet（愿赌服输），”郑洁摆摆手，“况且你初来乍到，混个一官半职的有助于融入集体，回见回见！”

　　周惜君，高一下学期因父亲工作变动转学至青城第二中学。实际上周惜君小学及小学之前都在青城渡过，所以并没有什么背井离乡的孤独感，虽说是新学校新环境，活得还算惬意。唯一不惬意的是曾和发小郑洁约定“谁开学摸底考英语分低谁满足对方一个愿望”，没料到郑洁背着自己偷偷学习，最终以100分:120分完败，阴差阳错参加学生会竞选，阴差阳错落了个“学生会副主席”。
　　不过“有帽子”的感觉还不错。
　　周惜君忍住将书包中手机摸出来的欲望，毕竟身份不同的他，被发现带手机的后果也不同了。
　　怎么告诉哥呢？“我当选了！”还是“我当选了（笑脸）”？
　　应该先谢谢他……
　　哥说这两天会回青城。也许今天就可以和哥在学校里见面了。哥的名字，哥摘下口罩后的样貌，约定好的下次湖边之行……周惜君不只一次这样期待过，所以此时他又开始期待了。
　　“希望他的脚能早点好。”
　　周惜君的胡思乱想终止于一句祝福。
　　与此同时，年级主任办公室的争论也终止了。
　　年级主任还在坚持：“学生管学生的事情还是有些不妥，万一出了差错……”
　　教务主任拍了拍桌板，表示一锤定音：“都是180的大个子，怎么就管不住？多设置一位管纪律的年级副学生主席的初心，也是为了正一下我们学校学生中的歪风邪气！以后高一的刺头白嘉由周惜君盯着，烦请年级主任代为传达。”
　　“不是要惜君去拉架的意思，只需要稍微注意一点，秘密汇报就行，” 教务主任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老黄啊，我们都不想重蹈上学期的覆辙，对不对？”

　　“跟着老刘搞信息竞赛还不错，你应该知道，”年级主任的话圈子饶了一圈又一圈，半天没回到“学生工作”的主题上，“但课业学习还是第一位的，毕竟我们学校只能算本市的中上游学校……”
　　事出反常必有妖，难道要给我什么见不得人的任务？
　　周惜君终于打断：“谢谢老师关心，那我的工作……”
　　“啊，那个，”年级主任哈哈两声，“我们学校向来是注重纪律的学校……”
　　年级主任简略而委婉的解释中，周惜君感到一丝又一丝不妙，同时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得多棘手的人，才需要派遣副学生会主席“监视”？
　　“需要我去监视一个不良少……被处分的学生的意思？”周惜君此时非常后悔当时打了那么一个赌，周惜君审谨慎地发言：“您说的问题学生，具体是怎样的呢？”
　　年级主任的回答依旧简单而委婉：“一次退学警告和一些处分罢了，其实白嘉这个孩子本质还是很好的，只是……”
　　本质很好？周惜君深吸一口气，继续问：“请问具体是怎样的处分呢？在我转校之前的高中，一般打架斗殴才会记警告的处分。”
　　年级主任一时语塞：“呃……那确实是的，但这是他的隐私，校方有义务给他保密……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考虑，但是……”
　　周惜君沉不住气打断：“流血了吗？”
　　年级主任端起茶杯，突然的动作使得沉浸在最低端的茶叶晃荡起来，沉沉浮浮。他并没有回答，而是说：“你别害怕，有问题汇报即可，千万别卷进去，安全第一位……”
　　年级主任的嘱咐在周惜君低下头的那一刻停下。
　　“没事的，惜君，”年级主任叹气，“你先尝试，不行就在试任期辞职，没什么影响的。还请你一直保密这件事。”

　　这位白嘉究竟是怎样的人物呢？
　　周惜君委婉地打听，得到的结论是：不良少年，曾经受过一次警告，两次处分，这有些出乎周惜君的预料，毕竟年级主任暧昧的“一些处分”言论让他产生了至少十次处分的错觉；校霸，带领着自己的“帮派”和的校外的一帮小混混干架，将另一方领头揍得头破血流。
　　除此之外，是各种够不上校级处分的恶行：渣男，同时和多位女生暧昧；霸道，看不顺眼的人会被他的小弟“整治”；不学无术，科科挂。
　　周惜君的同桌愤恨道：“最可气的是，这么烂的人，拥有完美的躯体。”
　　周惜君摸不着脑袋：“完美的躯体？这是什么形容？”
　　“首先，外貌完美；其次，身材完美。关于这两点，具体怎样的程度，可以去我们学校的表白墙搜‘白嘉’这两个字，不过这都是他把人打进医院之前的事情了。最后一点，体能完美。超人你懂吗，超人。”
　　同桌说道这里，本来嫌弃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崇拜。
　　周惜君：“被蜘蛛咬过？”
　　“差不多吧，”同桌望向窗外，仿佛那里正有蜘蛛侠营救处于末日的世界，“他似乎擅长所有的运动。虽然我非常不齿这样的人，但我还是为排球场、网球场、足球场、篮球场、泳道里的他喝彩的。”
　　“怎么问起他了，”同桌停止自己的长篇大论，“这个人的确很讨厌，对不对？”
　　“哈哈。”
　　周惜君言简意赅，同手同脚地离开。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记得上学期刚开学时他还帮我搬过水桶，没想到竟然是那样暴力的人，”一直竖起耳朵听对话的后桌转过身来，“不过听说他的腿受伤挺严重，也算是自食恶果吧。”

　　“这种不太行的人，我这种怂人真的避之不及，他们怎么会……哎……”
　　“我不能理解。”
　　小区的漫步机上，面色凝重的周惜君陈述完监视对象的恶行之后，发表了今晚放学后的重要总结。
　　郑洁有些心里过意不去：“辞职书我帮你写，你先忍几天准备素材。”
　　本来是很好的安慰，但周惜君听到“素材”二字，却联想到了自己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场景，一阵恶寒。
　　郑洁冷不丁来了一句：“有人在偷听我们。”
　　此时楼上响起一声：“大西瓜！别玩了！回家！”
　　“郑洁你好强的预感，回见，”周惜君转向正喊他的弟弟，“你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流感终于过去了】
　　周惜君躺在床上谨慎地在手机上敲字：【今天开始，学校不再要求戴口罩了】
　　周惜君忍住将学生会主席相关的破事和盘托出的欲望。保密的事情还是应该当面决定要不要说。
　　【哥你什么时候来上学？】
　　周惜君将手机扔在一边，在床上翻滚了几圈，又捡起手机：
　　【非常好奇哥不戴口罩是什么样（笑）】
　　一米二宽的小床、蓝色的墙纸、巴斯光年的顶灯、贴在书桌边的身高尺……房间内最突兀的是那张新买的白色大书桌和桌上的小机器人。小时候熟悉的气氛在周惜君脑袋上又压了一丝困意。
　　周惜君扎进被子里，合上眼睛。
　　没等到回复的人，当然只能睡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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