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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摇风
谢望青回到宴上时,沈知应正因不知听了什么笑话欢快着呢,扭头瞧见他回来了,立马又坐得板正。
可偏偏是这么一张板正的脸,让他打眼瞧着格外不爽利。
怎么,他身上是黏了阎王殿的小鬼?
雀跃的小夜莺变得安分,小手悄咪咪地捏了颗葡萄,但不知为什么又不送进嘴里,就僵硬地攥着,但抓了会儿,又悻悻地放到了边上。
谢望青扫过来一眼:“不吃吗?”
小夜莺的瞳仁漆黑透亮,转过来看时眼里都是他,咧嘴一笑就像个瓷娃娃:“我怕吃进去酸舌头,想想还是算了。”
听完没吭声,但手上功夫没停。谢望青抬手将原先摆在他这边的果脯送过去,指着里面的桃干:“这个甜。”
虽先前摆在更靠近他的这边,但他不嗜甜,便一口没动,因此这一小碗还是堆得似山丘。
沈知应眼前一亮,也干脆不装那娴雅的名门贵女,反正那些人都说她傍上了大树,那她就如她们所愿好了。
桃干真的很甜,没有半分酸涩,一进嘴,那甜丝丝的香气便如脱了缰的野马,在她的唇齿间盖起小楼。
看她吃得兴冲冲,谢望青突然来了兴致,也捏起一小块,但他果然不适应这种过分甜腻的口感,仅咬了一小口,就止不住的皱眉头。那表情跟让沈知应和药时如出一辙。
天上的浓云渐渐凝聚,将那轮六七成圆的椭圆盘子遮盖大半。
宫宴结束时,已是戌时半刻。
上了马车,沈知应整个人都松快了,没骨头似的软着身子,怀里还抱着只垫腰的大枕头。
谢望青坐在她对面,好像也是累极了,闭上眼睛小憩。
马车里太过安静的气氛让沈知应有些不自在,她便转着眼睛四处打量,从绣了连理枝的窗帘挪到角落里的雕鸾香炉,最后到那张如玉的面庞上。
腰身抬起一点,她想要靠得更近打量。
纤长的睫毛浓密黝黑,肤色是寻常男子身上难得一见的白,虽然他说自己是在装病,可沈知应瞧着多半掺了点儿假。
虽脸色稍显病态,却一点儿都不影响他五官上的美。三庭五眼分布匀称,搭在一起看无比协调,这等皮囊,若能挂牌出售,少说也得万两黄金。
正看得入神,那对眼睫突然一颤。
她吓一跳,这一吓还没站稳,直接栽进了他怀里。
被硬生生砸醒的谢望青呆滞好一会儿:“……”方才发生什么了?
看了眼撞在怀里的女孩,他没用“投怀送抱”类的词,只犹豫道:“没坐稳?”
尴尬地撑起身子,沈知应满脸涨红,口齿不清地解释:“对、对,就是没坐稳。”
好不容易恢复平衡,沈知应窘迫万分,赶忙坐会最开始的位置,非常规矩地跟另一边的男人拉开了距离。
觉得差不多了,她偷偷朝那边看了一眼,以为风波过去他会继续小睡,但没想到,那人竟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脸上沾什么了吗?”她眨巴了下眼睛,可能是因刚刚发生的事情导致太过激动,眼尾还有点红,不过没有双颊和耳朵红就是了。
谢望青莞尔:“没。”
说完,他便自觉地收回目光不再看了。
瞅着他云淡风轻地掀开车帘翘外面的街市,沈知应更摸不着头脑了。
前脚发生的大乌龙画面还有些挥之不去,在她脑海中不自觉重演一遍又一遍,尤其是她歪倒的时,压在他胸口的一瞬间。
当时清冽的甘草香气灌入鼻腔,是很淡雅的香气,不似女子的浓烈,又不会太过苦涩。
心窝里头悄然升腾起了一股微妙的情绪,像是黑夜中落在地上的银针,虽然听见了声响,却就是摸不着。
想得头疼,又忍不住偷瞄一眼,这次谢望青倒是没看过来。
盯着他的侧脸有些入迷,沈知应下意识感慨,这人生得当真是好看极了。
尤其是配上他今日这身绛紫色的金丝滚边暗纹袍,这种颜色和花纹别人穿是骚气冲天的花孔雀,可到他身上就变得贵气横生,简直就是哪方神明遗落在人间的孩子嘛。
“再看脸上也没花。”
出声的是谢望青,转过头来,逮住了一只不喜欢别人看她,却格外热衷盯着别人的小雀鸟。
被抓个正着,沈知应倒也不赧,食指在脸颊下方抓了两下,笑得也很淡定:“谁让谢世子生得这般好看,忍不住啊。”
没脾气地哂她一眼,谢望青只默默在心头叹了口气。
当晚,他做了个很沉的梦。
梦到了幼年时养过的一窝雪白兔子,当时他年纪小,性子也格外天真,总觉得那窝兔子可以陪他很久,但可惜,它们连冬天的雪都没看到。
当时国公府的老管家安慰他,说那种兔子就是活不长的品种,还说世间万物各有自己的命数,惆怅伤感亦是无用。
好像就是那时起,他便再也没有为生死哭过。
过了两年左右,他得了一只养在金丝笼里的夜莺。
灰扑扑的羽毛、胖乎乎的身子,乍一瞧并不好看,可不知为何,他甚是喜欢。
可小夜莺好像并不喜欢它,不给他唱歌,甚至从不当着它的面吃东西,再后来,连希望它正眼看他都成了奢侈的愿望。
直到那个雨后空濛的初晨,他听老管家的话,将小夜莺放走了,小家伙扑扇着翅膀,瞪着圆不溜就的眼睛,终于给他唱了第一首歌。
后来,他再也没圈养过动物。
别人问起时,还总问故作高深地说上一句“它们不喜欢我,不想同我待在一处”。
对,它们不喜欢他,那窝白小兔子是,小夜莺亦是。
一层薄汗浸湿了里衣,谢望青悠悠转醒,觉得身上乏极了。
将原本搭在额头上的腕子抬下来,坐起身后情不自禁地转头,漫无目的又涣散的目光,最终停在睡得正熟的女孩儿身上。
敛起眉宇间的疲惫,他恢复如常,却又将三书六礼撇到脑袋后面,鬼使神差地朝她走过去。
“莺莺?”
他试探地唤了声,音色还是刚睡醒的沙哑,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不知为何,谢望青松了口气,大着胆子帮她把有些乱飞的被角掖好。
往日清冷的神情多了几道裂痕,手指从被角上挪开,又在她紧闭的眼眸上方停下来。
手指因梦魇惊醒变得苍白,于半空中顿了顿,又猛地戛然而止。手指主人冷着眼眸皱眉头,显然,他是被前一刻无礼又唐突的想法惊到了。
赶忙收回手,谢望青仿若无物,依旧是那副矜贵清雅的神色,只是瞳中闪过了某样不知名的情愫。
他定了定神,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转身去门口,将塞在门缝下面的信封抽出来,又走到院中借着月光默读。
信上的内容与先前秦玉琼跟他说的大差不差,只是细节更为充分,甚至已经列出来了一些名单,看来剩下的得靠他们去查了。
收起信纸,谢望青长舒了一口气,不自觉便想起当初在贡院和秦玉琼发生的那场闹剧。
其实所谓的打架不过是一场戏,第一下拳头甚至是那位秦小少爷自己打的,只是为了后面事态发展顺利不让别人看出来,他们才假装扭打在一起。
女帝希望他们能查十年前康州贪污一事的后续,他们自然得尽快交上答复。
——
东方既白,天边好似鲤鱼翻肚皮。
一截白皙纤长的小臂从帘后探出,随即响起沈知应晨起的嘤咛。
鹿眼眯着,好似含了层雾气:“你要出去吗?”
问的正是早就洗漱完毕更好衣的谢望青,他偏头:“去找秦玉琼,你也早些起来吧,半刻钟前母亲派人来过了,说想带你去大慈恩寺。”
“去大慈恩寺?”仅存的半点困倦立马烟消云散,她打了个激灵:“去做什么?”
拢好外袍,谢望青不紧不慢地说:“想来是求子嗣绵延,别露馅。”
前半句还算温和,后三个字格外冰凉。
像是腊月寒冬屋檐下的小冰锥,一下下扎进沈知应的心口处。她当然知道不能露馅了,就这么信不过她非得来回提醒吗。
如是想着,面上也不受控制地撇起嘴来,纵然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却被不远处的男人尽收眼底。
他收回不安分的眼角余光,没多言,径直离开了。
可屋内的小姑娘还心心念念惦记着那三个字的古怪语气,也不管他已经走到院中,赤着足就追出来。
纤若扶柳的身影站在木质的长廊上,甚至出来的着急,都没顾得上披衣服。
她笑着喊道:“谢望青,你昨天晚上有梦到我吗?我可是梦到你了。”
少女娇俏的语气随着一阵清风吹到耳边,仔细一嗅,好像还有若有若无的梨花香气,下意识止住脚步,他缓缓回身:“是吗,那梦到我什么?”
沈知应答:“梦到你欺负我,佛祖看不下去,就把你变成了一个大猪头。”
谢望青嘴角抽搐一下,笑得极富深意。说他欺负她?他哪里敢呢。
“那就替我谢过佛祖吧,谢谢他老人家百忙之中,还有空管我这个凡夫俗子。”
说完,他便重新抬起脚继续向外面走去,只是比起先前,身姿更为轻快不少。
若是前面的小厮回个头,还能看见自家世子扬着嘴角,笑得正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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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挑评论送红包~
有营养液会加更,么么各位读者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