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纪

　　1、
　　难得穿上这么好看的校服，原先心情也不错，可现在站在览研楼前，我真不是一般的纠结。
　　教授抬起步伐先走进去，我发愣两秒才立即跟上。
　　平时不常来这里，虽然科冶课大多需要到这边的教室来上，但我成形之后基本就没上过这课，所以对这栋楼蛮陌生的。不过一些常识还是清楚的。此楼约二十多层，学生和教授都可以来这儿进行研究项目，只是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在一至七楼上课，再往上都是教授私人出没之地。对此我也有听说过，尽管名义上览研楼是师生通用，可八楼及以上其实已经分配好了，据说每个科冶教授都有自己的专属领域，级别越高的层数也越高。
　　第一次听到这条公开的秘密时我还纳闷了很久，后来才想通。唉，看来这群看似道貌岸然的教授心里花花肠子还挺多的，自己搞了个专项研究，就怕别人窥伺盗用，还小心翼翼藏着掖着。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进门左拐，沿着走廊走到底，右手边就是一个向上的水晶旋梯。那边走廊还有一个，是从上至下的。
　　这东西，造型漂亮得吓死人，用材精准得吓死人，造价昂贵得吓死人，导致我心里对它的独占欲同样强烈得吓死人。
　　先撇开它全是用质量高级价格超高级的水晶所制不说，旋梯的设计也是相当巧妙的。当初监制这东西的十多个资深工程师，拿到设计图的第一反应都是：这怎么可能付诸于实践？仔细专研了几天后齐刷刷感叹：能亲自参与制作这种东西，也算不枉此生了……十多个人，低头叹息的模样，确实很令人触动。但他们却是非常人所能比的，说完以后立马动工，九个月以后，这世上多了两架堪称奇迹的旋梯。
　　先是一层层螺旋式的水晶纽带，从一楼一直盘旋而上，始终用一种很适宜的速度缓缓上升。两旁有水晶壁，大概是为了防止有人失足落下，在我看来却只是装饰作用，毕竟这里的人大多很强，不会这么乌龙，而且两边的水晶壁折射了阳光，分外夺目光彩。每隔一定距离就有一个圆弧形的长凳，凳面凳椅同样是水晶，每张都内雕着不同花纹，很是精巧逼真。当然，你要想站着也行。到了每一层楼层纽带就会延伸出一段，短短地连接了地面与旋梯，通往这里时如果本身所处楼层较高，往下一看真的会觉得自己像是悬浮在半空中，透明的水晶下的世界依旧清晰明亮，脚底好像踏着下面的几层楼，那些人影、水晶长凳，折射出的好看光线，都只不过离自己很远很远。
　　跟随教授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我最初还有点拘谨，但他并没有多和我讲什么，而且他的专属领域貌似还在挺高的地方，我很久都没等到，于是就开始四处看看了。
　　由于旋梯分别坐落于览研楼的左右侧，左右两边又是那种很大很大的落地窗，坐在长登上时，可以透过窗户观赏外面的环境，还是很惬意的，至少不会让我这种人觉得无聊。

　　此刻天色晴亮，玻璃上浅黄一片，穿过它的目光所触及的景色也很自然地比实际上淡了一层，显得更为柔和。我凝望着圣斯学院的大范围面积，可以看到一角的大草坪，旁边的图书楼上三个字熠熠生辉，左后方是个不小的花园，里面还有喷水池什么的，但我不怎么喜欢，只是从高处望下去水光潋滟波光闪动，还是蛮漂亮的。现在走道上的人已经逐渐多起来了，基本上所有学生都穿着好看的校服，三三两两间抱着书闲走聊天说笑，刻着青春愉悦的神态。再远一些，甚至还能看到遥远的蓝色天空中有颜纪龙飞翔的绚烂身影。
　　第一回到七层以上的楼，所谓站得高看得远，我望到了不少以前没有注意过的景物，正发呆欣赏着，突然有些讶异。“下课了？”
　　教授原本不知道在干什么，听我一说也瞟了瞟窗外。“嗯。”
　　“那……怎么没有钟声？”
　　“为不打扰有些教授独自研究项目，览研楼里只有七楼及以下的教室里设有喇叭。”他很和蔼地跟我讲解后，又满脸安详地看向我，“葛粒同学来这里上课这么久还不知道么？”
　　“那个，我专注于学业，对此类小事不太上心，不太上心。”
　　教授不再说什么，我连忙正襟危坐，眼神默默盯着身旁的水晶壁，心里痒痒的特别想敲下一块拿去卖了。以前偷偷试过，没想到这东西还很坚固，我这时也只能在心中暗想，真是看得见吃不着。

　　2、
　　旋梯一直用那种不快不慢的速度向上环行，每到一层我都会偷瞄教授一眼，但他依旧泰然自若毫无起身之意，于是我眼看着我们到达的层数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最后终于很不出乎意料地抵达最高一层。
　　教授站起来，理理衣服缓缓走出去。
　　我面无表情地跟着。

　　刚才就有发现，基本上层数越高同一楼层的实验室越少，现在到了最高层，通过长长的走廊走进去，只看到一扇很大很气派的门。
　　占了一个层面的办公室，真是厉害。
　　教授用他的教授证在门边的小金属球上确认后，我听到轻轻的咔哒一声，然后他把门推开，我边上前一步边探出头看，不禁张大了嘴。这也……太太太豪华了吧。
　　看看这落地窗，这舒适的大沙发椅，这墙上的油画，这洒进来的优雅光线，这明亮简洁的装潢……啧啧。
　　进去后不免东看看西摸摸，虽然只是间工作室，在我看来这里就算住人也是相当舒坦的。一进来先看到个小厅，完全像个用来接待客人的书房，我在软软的沙发上坐着等，教授就到厅后面的实验室去了，大概要拿些什么。顺着他的轨迹，我也望了望那间房，不得不说，气势惊人。
　　没等一会儿，教授就出来了。看到他只提着一个半透明的立方体玻璃盒，单手就能握住的那种，我有点讶异，原本还以为他会扛出一堆工具呢。
　　“右手拿着玻璃盒，把光从指尖输进去——放心，这是经过特制的，吸收你的光时会最大限度保持纯净。”
　　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但在他坚定不移的目光下不好表露出犹疑，所以便接过盒子开始静下心输入光。说实话，这一幕真的神奇，明明是个完全封闭的玻璃盒，可当我的光束从指尖流窜出，它却开始源源不断地吸收，直到整个盒子都是我的光色。
　　输光完毕，我还是惊讶状态，实在很想把盒子敲碎研究一下它的构造。
　　“想看看么？”教授似乎误读了我如饥似渴的眼神，不过我微愣后赶紧点头。
　　“效果不会很好，空气里金色浮粒比较多，但也不会差别太大。”
　　先跟我讲明了，然后他抬抬手蓝光一闪刷地拉上窗帘关上门，把满室阳光阻隔在外。
　　就像是一个相对黑暗的盒子里，任何一点光的闪动仿佛撕裂黑夜的烟火，总能瞬间捕捉人的注意点。
　　玻璃盒是半透明的，可光的闪耀却穿越了这层，灰的颜色像是静静流淌着的小河，回荡着浅色的平淡宁静，又带有一些较深的云谲波诡，像是蕴含着什么蓄势待发的呼啸声。我捧着它，感觉像是捧着一团正在浅唱低诉的未知的温暖力量。
　　“……奇怪。”
　　半天，才听到教授的自语。我忙抬头，黑暗中有光色映到他的脸上，依稀辨认得出他不解的神色。
　　“有问题么？”
　　“怎么跟上次看到的不一样？真是……”喃喃般低估了一会儿，他像是才恍然醒悟过来，抬头跟我说：“没事，我看花了。”
　　“……哦。”
　　接着他把门打开又拉开窗帘，让细细的光线迫不及待地涌进来，泛着金色光点的光圈像泡泡一样轻缈。
　　“那么就没什么事了。葛粒同学，谢谢你的配合。——不过我想，如果你现在慢慢走去教学楼的话，”他扫了一眼窗外，“——正好可以上第三节课。”
　　我乖巧地点点头，在他将门推开后说了声“教授再见”便赶紧离开，然后才慢慢地坐旋梯下楼，慢慢地在再次安静下的林荫大道间往教学楼走去。
　　边走便在怨念：慢慢走，慢慢走……浪费了我一节课时间后居然还让我回去上课，真是过分啊过分。可惜了这明媚好天，我被他折腾得都没兴致了，如果回去睡个觉那多开心呀，竟然还要上课……还要上课！
　　可恶的狡猾教授老头一个。

　　3、
　　到教室门口时下课钟声正好响起，于是我光明正大冠冕堂皇走了进去。
　　其他人依旧对我不冷不热的样子，估计已经忘了我是谁。唯二两个看到我时反应激烈的，前者是上回的十八号女同学，她像见鬼一样瞪了我三秒然后逃之夭夭；后者是卫兜，他特兴奋地问我怎么会来，被我古怪地瞟了一眼后红着脸解释说他以为我真的是两个星期上一次课的，这个插曲以我笑眯眯地纠正他说我其实原先是一个月来一次学院随后他继续满脸通红而画上了圆满句号。
　　古人曰，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手边的永远是最让人昏昏欲睡的。我深感有理。
　　接下来我一直用那种撑着额头的看似沉思实则打瞌睡的姿态迎接每一位教授，直到午饭时间才被卫兜唤醒。他叫我一起去食堂吃。
　　我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跟上。
　　出了教学楼才发现阳光很大了，我被晒一晒后又有了点精神，便一边和卫兜讲些有的没的一边左顾右盼。然后才注意到左前方有两个勾肩搭背的男同学频频回头看向我们这儿，还有说有笑的。
　　“嗨。”我用胳膊肘捅捅卫兜，示意他看那两人，低声问道，“他们干嘛啊？奇奇怪怪的。”
　　他于是也疑惑地望向那两个男生，不过几秒突然又转头盯着我，马上再回过头目不斜视仰望天空。只是脸颊又开始发烧似的红。
　　我傻住，摇摇头。
　　莫名其妙。

　　食堂里人很多，但因为本身地方就大，这里的人也很讲秩序，所以并不显拥挤。
　　我先坐下来，卫兜拿了我的学生证帮我带饭，于是我悠闲地坐着等，边等边发现一个颇有趣的现象。好像排队的人都是男生，一般女生都是姿态优雅地等着，不时撩撩长发，往排队区里某个手持两张学生证的男生抛抛媚眼，然后男生就站得更有使命感了。
　　多幸福啊，恋爱中的孩子连等待都是精神抖擞的。
　　发愣中，卫兜已经提着两份托盘过来了，边坐下边笑着对我说：“等了很久吧？”
　　我看着他鼻尖沁出的汗滴，摇了摇头：“不会啊，你蛮快的。”
　　然后两人便开动。
　　圣斯学院的饭菜与其它学院相比是难得的好吃，我一时却不饿，只是很淑女地小口慢品。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要问他：“对了，上次实战考试时的三位教授是什么来头啊？我看大家都很敬重他们的样子。”
　　“嗯？你不知道他们？”卫兜露出一些讶异的神色，然后清清嗓子，开始为我讲解。
　　随后我才知道，那三位是学院里最资深的教授，他们现在已经很老了，据说族战前他们是族里的能将，后来学院建立他们就开始来这儿引领精英中的精英。当然，也会干些自己本职的。例如银发银眸的教授念力浑厚，他会专攻这方面；蓝的那位更善于研制专题，所以经常会在览研楼里出没；最后那位红的法力超强，他就对此深入专研。总的来说，三个人代表了学术界的最高境界，或许他们不是在世人眼前活动的大护法或神念师或科冶者，可如果你要成为将来的掌权人士，就算你天赋禀异，想要从精英群中的精英群里脱颖而出，最好的方法还是拜他们三人为师。
　　以上这段话卫兜用一种文绉绉的语言和激情昂扬的语气向我描绘后，我的大脑很自然而然把他的话简化了。事实上，他讲得我都快头晕死了，最后只用心记了一下千密赐予他们的单字，只要以后别叫错丢脸才好。
　　“所以说，红教授叫夏，蓝教授叫铊，银教授叫琉？”我晃着脑袋向他确认。
　　“红教授蓝教授？天，葛粒，你这也太不尊敬他们了吧。”卫兜瞪着眼睛，终究很无奈地说，“好吧好吧，没错。——你以后可不能像刚才那样瞎称呼。”
　　“行啦行啦。”我摆摆手，没理睬他，一边赶紧嘀咕着温习：“红夏……蓝铊……银琉……嗯，红夏蓝铊银琉……”
　　卫兜迅速丢下筷子捂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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