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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梦回(3)
正痛苦难耐时,唇上突然有些清凉,仿佛有人在耳边轻声唤我的名字,我忽地清醒过来,看到一脸焦灼之色的洛轻正用一块湿布片轻轻点拭着我干裂的嘴唇。他只着了里衣,外袍和我的袍子一起,覆在裹着我身子的羊毛破毯上。他这一晚上除了烤干衣物,就是为我降温了?明明昏睡过去的时候觉得冷得不得了,怎么又发起烧来?我动了动,身子绵软无力,伸手往额上一摸,果真烫手。但望着他浮肿的脸上挂上两个黑眼圈儿,我还是发自内心地一笑.......
“哎……”我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用手去按摩太阳穴……仿佛感受到我的目光,洛轻缓缓回转过头来,与我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他低声说:“你又哭了?”我一怔,下意识地摸摸脸,想想定是眼眶又红了起来被他看了出来。这个洛轻呀!我究竟做了什么才会遇见他……他拿起手边儿的帕子给我轻擦着脸,笑说:“你有没有感觉舒服些?”
夜里的空气,像露珠一样清新。我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抬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扫到他替我拭汗的手迅速一缩,别过脸,我疑惑地望着他脸上的红晕,看到自己的手臂才恍然,我毛毯下的身子还未着寸缕,顿时只觉得脸热得好像马上就要溢出血来。他尴尬地站起来,躲开我的视线,站到我看不到他的地方。我动了动身子,咝……好痛,一股僵麻的感觉迅速袭上了我的四肢,我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发现那张破旧的羊毛毯子已经被我身上的汗浸得润湿。一旁的洛轻忙得走上来给我揉着,身上的气息还带着洞外寒冷的味道,可呼吸却灼热无比地喷在我的面颊上。
“啊……”我低叫了一声,一阵晕眩之后,我已连人带毯子的安稳地坐在了他的腿上,再挣扎着想离开,却被他按住。抬头想说话,却骇然发现他离得近近的,彼此呼吸可闻。“别动,我只想给你穿衣裳。”他说,眼里溢满了关心和真切,就像他把我背起来时一样的眼神,他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未触及过外面的世界,被一直被奶娘灌注人心叵测的思想,可是我一点都不相信居心叵测的人会有这样的眼神,心中一动,就安静地被他拢在怀里,只是脸不禁紫涨了起来。
他脸色显然不比我好看多少,虽是极力克制,给我穿衣裳的手,却也隐隐有些颤抖,近在毫厘的指尖传出一股热气,隐隐约约地透过毛孔传到我肌肤上……我的后背紧贴着他里衣的盘扣儿,冰冰凉凉的,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心跳,想想昨晚此时还在月下听云晓弹琴,心里仿佛被谁狠狠地揪了一把,我搓了搓脸庞,一股热辣的摩擦力瞬时烧过面庞,感觉自己有些清醒了。他脸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结结巴巴地道,“这样穿,你舒服吗?”
“噢。”我反应了过来,感觉到洛轻轻吸了口气,热气喷在我的头顶。我眨了眨眼睛,含含糊糊地说:“还好吧。”
“哧。”他喷笑了出来,“原来女人的衣裳这么麻烦。”“啊?”我下意识地答了一句,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那里只有着释然和一丝好笑。我心里一松,真真正正地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正开心中,腿麻的感觉又上来,我龇牙咧嘴地去揉腿。头顶上一声轻笑,我怔了怔,突然一股大力传来,我已被他拉进了臂弯里,忍不住“哎唷”了一声,身子一歪贴近他怀里。他用双臂拢紧了我,“地上凉,我这样抱着你,你能缓和些,我也能帮你揉腿。”我怔怔地看着他,他整夜不睡可以吗?他微微一笑:“我跟着乞丐流浪时,经常三四天不合眼。”眼眶又热了起来,我轻轻地闭上了眼,感觉他的手正轻而有劲的揉着我的膝盖、脚裸,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就只是微笑着感受着……
洛轻断断续续说过自己一些事,他是个孤儿,很小时就跟着乞丐师父四处流浪。乞丐师父教给了他很多东西,也给了他很多温暖。半个月前,乞丐师父得了疾病,临死前把攥了一辈子的银子交给了洛轻,叮嘱他要做一番事业。乞丐师父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去京城最豪华的酒楼坐坐,哪怕只能喝杯清茶也满足。乞丐师父去过很多地方,可数次经过京城,他都绕道而行,他说,等攥的银子够开一家酒楼时再去,他不愿意帮人当臭要饭的轰走,更担忧有人同情他。可是,乞丐师父没有等到这一天病倒了。洛轻说,他要去京城开一家酒楼,即使乞丐师父吃不到,在天上看到也会笑的……
我昏昏沉沉地把脑袋耷拉在他颈后,他的皮肤好冰,我贪慕地把烫得灼人的脸贴到那冰凉的皮肤上,他的身子微微一僵,灼热的鼻息洒在他的脖子上,感觉他的皮肤变得柔软、温暖、潮湿,他紧绷的皮肤慢慢松弛下来,我安心地闭上眼睛,又陷入昏睡当中。意识浮浮沉沉,不知道是醒着还是梦着,半梦半醒之间,竟断断续续地接到了昨晚……淡淡的花香围绕着我,我闭着眼静静地呼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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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学琴时,每位师父都一再强调不管是弹琴还是唱歌先感动自己,才有望感动别人。也不知功夫不到家,还是听得多了听觉疲劳了,我听自己的曲儿极少感动。也因此,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感情粗糙的人。但听着云晓的琴音,我却有了想哭的冲动。我悲悯地望着他清瘦的俊颜,无法言说那种几近窒息的感觉,好似一种混沌初的寂寞、哀伤和疼惜慢慢将我淹没。
云晓已没了那副踌躇怅惘的表情,却是很认真地在看着我,将我的情绪一一收进眼底……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他的眼神温柔了起来,我有些迷糊起来,只觉眼前的一切仿佛梦一样,只是这个梦却会给我心痛的感觉。他的眼光渐渐柔得仿佛可以融化铁石一样,我脸也红了起来,只觉得额头、鼻翅处细细地冒了汗出来。正想怎么打破这寂寞时,他扫了琴弦一眼。我一愣,心想他是不是想听我弹曲子呢?既然无法从客观条件上做出判断,那就只能顺从于直觉了。
弹什么呢?我侧头斜睨了云晓一眼,他神情微怔地看着我。我眼眸一转,觉得一股暖意直抒胸臆,脑子顿时清明了许多。当我唱到“香风轻度,翠叶柔枝。与王郎摘,美人戴,总相宜。”他就那么痴痴地看着我,他的眼波柔得一如眼前的水面,就这样一波一波地荡了过来,我笑望着他,嘴里依然轻唱着……《行香子·茉莉花》不是很适合唱曲儿,但姚述尧把茉莉写的很美,很传神,让我想起那个坚贞的真娘……
湖水被晚风吹得刷刷作响,杨柳随风而舞,湖边也是一盏盏的灯笼闪烁,甚是祥和。“啪啪!”突然一旁响起来拍手的声音,我一惊,住了口,云晓脸色一肃,与我同时往身后看去,哥哥正半靠在栏杆,脸上似笑非笑的,手却依然拍着。我突然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却好像踩到了散落的裙摆,身子一歪,云晓已是一把扶住了我,让我靠在他身边。我抬头正要对他感激一笑,却正对上他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愣愣地看着,心里只是想着原来“柔情万千”这四个字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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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哥哥清了清嗓子,我一愣,忙得转了头,趔趄着退到了一边,正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一块温热的东西塞到了手里,我愣住了,硬硬的,像是石头,但表面光滑如玉,不,不是“如”,这就是玉……未等我想明白,哥哥笑说了一句什么,云晓抿嘴一笑便转开了眼。我没听清,因为心思全都放在手心那抹温暖上,是他的体温吧?他为什么要送我玉?难道是……我的脸通红了起来。“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我嗫嚅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目光却不能从云晓脸上移了半寸儿,总觉得一切恍如梦中一般……
“你在嘟哝什么呢?”哥哥凑过头来,看着他那似笑非笑的暧昧眼光,我脸又微热了起来,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就只是让自己用心感受着在袖子遮盖下,愈来愈炙热的玉佩……哥哥弯下腰低声瞅着我,似乎我的脸越红他越开心。我忍不住推他,他一丝不动,我又伸手掐他手上的肉皮,虽疼得他龇牙咧嘴的,还是笑嘻嘻的轻搡了我一下,“脸怎么红了,感冒了还是……”
注:唐代苏州有一名妓名真娘,出身京都长安一书香门第。从小聪慧、娇丽,擅长歌舞,工于琴棋,精于书画。为了逃避安史之乱,随父母南逃,路上与家人失散,流落苏州,被诱骗到山塘街“乐云楼”妓院。因真娘才貌双全,很快名噪一时,但她只卖艺,不卖身,守身如玉。其时,苏城有一富家子弟叫王荫祥,人品端正,还有几份才气。偏偏爱上青楼中的真娘,想娶她为妻,真娘因幼年已由父母作主,有了婚配,只得婉言拒绝。王荫祥还是不罢休,用重金买通老鸨,想留宿于真娘处。真娘觉得已难以违抗,为保贞节,悬梁自尽。王荫祥得知后,懊丧不已,悲痛至极。斥资厚葬真娘于名胜虎丘,并刻碑纪念,载花种树于墓上,人称“花冢”,并发誓永不再娶。文人雅士每过真娘墓,对绝代红颜不免怜香惜玉,纷纷题诗于墓上。传说茉莉花在真娘死前没有香味,死后其魂魄附于花上,从此茉莉花就带有了香味,所以叫茉莉花又称香魂,茉莉花茶又称为香魂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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