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饶

　　“你认识我？”这是林郁晚斟酌过后的问话。

　　不管萧默宸对她有没有印象，现在为什么出现在这，她都不想承认自己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你不记得我了？我们在余镇见过的。”
　　萧默宸却毫不在意自己没有被记住，解释道：“那天下着雨，我问你应该去哪里吃东西，想起来了吗？”

　　萧默宸的反应让林郁晚忽然觉得自己很矫情，就像小的时候有一次坐同学家的顺风车回家，她因为不会打开那款新车的车门，故意蹲下系鞋带，结果她的同学也不会开自家车的车门，很自然地拍打车窗让她爸爸从里面打开。

　　永远是这样的，不自信的人小心思就会变多，林郁晚并不喜欢自己这种状态，但改不过来，她避开眼神，装作才想起来的样子：“哦，是你啊……”

　　萧默宸又说：“你上次推荐的面馆我去过了，很不错。”

　　我知道。
　　林郁晚在心里说。

　　“我下午在商场也看到你了，但是你没看见我。”萧默宸双手插袋。

　　林郁晚盯着自己的鞋尖，顺便也瞥见裙上的那一块脏污，她将裙摆不动声色往一侧压住，将奶茶渍藏进褶皱里。

　　她听见自己淡淡的声音：“哦，我没注意。”

　　她抬起头，问道：“你为什么在这？有事找我吗？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经过？”

　　她一连串问了三个问题，像只警惕的小猫。

　　萧默宸站在台阶下，笑了笑，他笑起来，真的很能获取人的信任。

　　只见萧默宸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林郁晚身上背的帆布包。

　　“你背的是这家画室学员的书包，上面有字。”

　　画室定做了许多帆布包，画具袋，颜料盒之类的东西给学生用，她背的帆布包边角上确实是印了字。

　　“我为什么在这？因为我特意来找你的啊。”萧默宸也走到台阶上来，他一边说话，目光一边在四周逡巡，不知看到什么，忽然说：“我有话和你说，但我得离开一下，你在这不要动，千万等我啊。”

　　说完，转身朝马路对面走去。

　　林郁晚不知道他这是去干什么，只见萧默宸跑了两步，就过了马路，身影被车河遮住，不知道去哪了。

　　林郁晚看看时间。

　　十分钟，她心想，等十分钟，他不回来，自己就上楼了。

　　然而五分钟后，萧默宸就回来了，递了个东西给她：“给你这个。”

　　手里的东西冰冰凉，很可口的样子。

　　是杯奶茶。

　　萧默宸笑得有些得意，雪白整齐的牙齿像口腔医院广告上的模特。

　　“今天你那杯不是没喝到就洒了吗？给你补上一杯。”

　　加冰的奶茶杯，在夏夜里凝出了水，水珠顺着手指尖洇进指缝里，林郁晚心脏乱七八糟地跳了几下。

　　“我有点事求你帮忙，咱们能上车说吗？”萧默宸指了指自己的车。

　　林郁晚看看马路边的那辆车，又看看萧默宸，手指在奶茶杯上捏了捏，心理斗争了一番，最终点头道：“好。”

　　萧默宸的车很新，还有一股皮革味道，车里内饰非常简单，几乎什么装点也没有。

　　林郁晚坐在副驾，打开了车窗。

　　外头热乎乎的晚风吹进来，和车内的空气混合，让她觉得安全。

　　驾驶位的车门开了，萧默宸坐进来。

　　“你不怕我在奶茶里给你加东西，然后把你带走卖了吗？”萧默宸玩笑道。

　　“怕。”林郁晚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

　　昏暗的车里，她用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萧默宸被这回答哽了一下，他将车子熄火，道：“你别紧张，我哪都不带你去，就说几句话。”

　　林郁晚问道：“你有什么事要求我帮忙？”

　　她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萧默宸非得找她帮忙，要大老远的追到这来。

　　萧默宸说：“你叫林小晚对吧？”

　　他在哪里听见谁叫自己小晚了吗？他们明明只见过一次。

　　“你……在哪听说我叫林小晚？”她疑惑的问。

　　萧默宸看她表情有些奇怪，以为这名字不对，于是说道：“我爸说，在余镇总碰见你，你姓林，叫小晚。”

　　原来是那个萧叔叔，她是说过自己的大名，或许对方是长辈，顺口叫一声小晚。

　　只是正好和林美贞的叫法一样。

　　林郁晚放松下来，点点头：“我叫林郁晚，郁金香的郁，小名叫小晚，萧叔叔提起我什么了？”

　　“也没什么，我妈去世之后他非要搬去余镇，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那对他来说有什么重要的意义，他经常提起你，说你看起来很乖巧懂事，他很喜欢，可惜我们家只有儿子没有女儿，他看见你就觉得很遗憾。”萧默宸说。

　　这一番夸奖，即便是转述，也让林郁晚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头道：“萧叔叔夸奖人有点夸张了。”

　　萧默宸笑笑，说到了正题：“我爸这一两年的心情起伏挺大的，所以我其实有点担心他，我想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搬去余镇，问他也不肯说，但是或许你是陌生人，他对你说的反而多一点，我想让你有机会多观察观察他，替我套套话。今天就算不碰见你，等过一段时间我可能也会去找你的。”

　　原来是这样，是儿子在关心父亲，林郁晚的疑惑消解了。

　　但她还是问道：“我看萧叔叔身边有个随行秘书，你为什么不问问他？”

　　萧默宸摇头：“你不知道，我爸秘书的嘴比三峡大坝的闸门都严，问他是浪费时间。”

　　“所以你就让我去做个间谍？”林郁晚把奶茶的吸管插上，喝了两口，很小心的端着，怕奶茶洒在他的车上。

　　尴尬的事，一天发生一次就够了。

　　“做间谍不刺激吗？”萧默宸侧过头，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林郁晚沉吟：“萧叔叔未必会和我说什么呀。”

　　萧默宸叹气：“我了解我爸，他更不会告诉我了，你还多少有一点机会，就帮帮忙吧，嗯？”

　　那嗯的尾音，像轻飘飘的羽毛，撩过人的心上。

　　“那……好吧。”林郁晚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萧默宸立刻拿出手机：“电话告诉我。”

　　……

　　林郁晚回到酒店，电卡插进开关，她打开了灯。

　　手机通话记录里，最新的那串数字，是萧默宸刚才交换电话时打过来的。

　　才见面第二次的人，就交换号码了，真是有点神奇。

　　保存号码时，她想了想，姓名栏里输入了“联络员”三个字。

　　她打探情报汇报给他，他是与她单线联系的联络员，多有趣，像电影似的。

　　少女穿着拖鞋，轻盈地旋转半圈，而后躺倒在床上笑了起来。

　　哗啦一声，压住了床上的纸袋子。

　　林郁晚坐起身，看着那个和白天程娇手上拎的一模一样的纸袋。

　　在车里，她答应了萧默宸的请求之后，他忽然从后座拿了这个出来，说是对她肯帮忙的答谢。

　　她不肯收，直接下了车，萧默宸追了出来，坚持把袋子给她：“这是条裙子，我买都买了，你不收，我留着自己穿吗？”

　　说完，他玩笑道：“主要我穿不进去，也不好看啊。”

　　林郁晚不由自主的想象眼前这肩宽腿长的男人穿裙子的样子，那太滑稽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眼睛笑得弯弯的，亮晶晶，盛满了街上灯光的华彩。

　　笑完了，她还是摇头：“我不收，你送给别人就行了。”

　　萧默宸忽然拉过她的手，把袋子的提环往她手腕上一套，正色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随便买东西乱送女生的吗？”

　　林郁晚不说话。

　　白天，他分明就在送啊……

　　那句“今天你挑什么都由我买单。”她听得清清楚楚。

　　萧默宸不知道林郁晚的小心思，他以为林郁晚根本没看见他，但也想起了自己白天送人礼物的事，说道：“我发小要出国了我都没亲自挑礼物，叫她自己挑呢，这件裙子可是我亲自挑的，你都不想看看吗？”

　　林郁晚的手顿了顿，也不知怎么了，她其实想看看的，好奇他根据对她的印象会挑一件什么样的裙子。

　　宾馆暖光的灯光下，林郁晚打开了袋子，把裙子拿了出来。

　　牛仔抹胸拼接的珠灰色纱裙，不太日常，适合party穿……

　　就是程娇买的那一件。

　　程娇问她好不好看，她说好看的那件。

　　关上洗手间的门，林郁晚把裙子试在身上。

　　层层的网纱裙摆像个公主，牛仔边沿的一排铜色铆钉，又显得个性有棱角。

　　似乎穿这件的裙子的人，应该是一个小公主，但又不会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乖乖女，而是一个喜欢新奇探索的倔强公主。

　　林郁晚扯开皮筋，长发披散下来。

　　黑长的发，墨色的眼，天然带点忧郁的神色，浅淡的一抹粉唇，挺好看的，她心里想。

　　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会，林郁晚又重新把头发扎好，将裙子换了下来。

　　下次见面就还回去，她想。

　　购物袋被塞进床头的柜子里，因为让室友看到了会解释不清。

　　她刚刚放好，门锁嘀嘀两声，室友回来了。

　　林郁晚莫名的心虚，迅速起身拿起奶茶来喝着，主动问道：“电影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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