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

作者:贞观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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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上)


      【动离情盼盼理弦柱】

      陆玄近日筹备去江宁的事,盼盼早从来福那里探知了消息,心里烦闷。这天吃过饭,招呼莹儿陪着打双陆棋,莹儿怎么也学不会,盼盼气恼道:

      “你这丫头!平日我看你,也算是百伶百俐,怎么一学这个,脑袋就像是榆木疙瘩一样儿!”

      莹儿陪着笑,委屈说:“我一个做丫头的,斗大字儿不识几个,哪有小娘的聪明劲儿,学什么都成。再说,这双陆棋,本来就难学,连大爷都说不会打呢!”

      盼盼道:“他要是想学,还不容易的?他只是不爱这些玩意儿罢了。”

      因说起陆玄出远门儿的事,对莹儿道:“平常三五天的,还好消磨,这一去就是两三个月,只剩咱们俩,巴巴儿地守在这个楼子里,闲木桩子似的,从早到晚,连个家雀儿也看不着,岂不是要把人闷死了。”

      莹儿安慰道:“不打紧,还有莹儿呢,我陪小娘说说话儿,一天过的也快哩。”凑跟前,低声笑说:“赶明儿天气好时,我再去叫个轿子,陪小娘出去逛逛。”

      盼盼嗔道:“你还说呢,上次没出去几步路,回头就叫他知道了。前面不远就是街口,我俩一出门,就有人看见了,怎么瞒得住人。”

      莹儿笑道:“大爷知道了,不是也没说什么,我看他是个阔朗的人,倒不在这上头多心。”

      盼盼没精打采:“就算不多心,出去次数多了,也是不高兴的。再说这地方,也没什么好逛的。”叹了口气:“唉,算了,闷是闷了些,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也算是万福了。”

      莹儿忽道:“要是大爷出了门,日子长了,他家里老太太,会不会来为难小娘?”说着害怕起来。盼盼嗔怪地看她一眼,笑道:“看你吓的那样儿。他是当家的人,咱们又是过了明路的,没个做娘的,管儿子这许多事!”莹儿松了一口气:“那便好了。”

      盼盼又道:“这也是住在外面的好处,省得看人脸色,受人折磨。我只是担心,将来,他娶个厉害的大娘来。”

      出了一会儿神,又笑了:“管他呢,咱们能乐一时且乐一时罢了……”

      正说着,听有人叩门,莹儿道:“大爷来了。”跑下去开门。

      陆玄进屋,盼盼已将棋盘收拾起来,起身行了个礼,走过来替他宽下外衫。陆玄见她眉头微蹙,没有笑模样,拥着在床沿上坐了:“怎么了,今儿怎么不欢喜?”

      盼盼不答话,抿了抿嘴唇,伸双手搂住他腰,扬起脸反问道:“大爷又要出门了?”陆玄道:“嗯,这不是经常的么,怎么偏今儿不高兴?”盼盼道:“你这次是要出远门儿!”

      陆玄奇道:“你怎么知道的?”盼盼调皮一笑:“我猜的。”陆玄笑道:“你这机灵鬼儿,一定是我什么时候口风儿,被你捉到了。”盼盼抿嘴儿笑:“你夜里说梦话哩,我听到了。”陆玄道:“乱说!我从来不说梦话。”

      盼盼一边浅笑,一边松开了手,伸食指在陆玄胸口划了两圈,缓缓说道:“反正以后,要是你这里有了别人,我可是知道的,你可别想瞒过我!”

      陆玄看她娇嗔可爱,不觉呵呵笑起来,扳过她脸亲了一口。

      盼盼问:“这次大爷要去哪里?多久回来?”

      陆玄就把要去江宁、来去时日、自己的安排告诉了:“我不在,家里总有照应,要是甚事来福支应不开,你就让他说与家里。这儿出去没几步就是街口,有着急的事儿,叫个人也容易,就说城西陆家,都知道的。”

      盼盼道:“事儿倒是没什么,就是你去那么久,留我一个儿在这……”

      说着眼圈发红,看了看陆玄脸色,又不说了。将手勾住他脖颈,撒娇道:“大爷要记挂着盼盼,早些回来。”

      陆玄“嗯”了一声,抚了抚她的脸庞,笑道:“你弹个曲儿我听。”盼盼起身,笑说道:“今儿爷真好兴致,我还道你不爱这些个呢。”便去筝前坐了,调弦理柱,拨弄起来,轻启朱唇唱道:

      湘江斑竹枝,锦翅鹧鸪飞。
      处处湘云合,郎从何处归。①

      陆玄于琴乐之事所知甚少,约略知道她唱的是什么,但听筝鸣悠扬,歌声婉转,心中十分惬意。又见盼盼云鬓轻挽,眉目如画,白绸袄,红绫子裙,一举一动轻盈袅娜,如同仙子,一时间仿佛置身梦境,神魂飘荡。

      一曲罢了,陆玄招手让盼盼过来,偎在自己身边,又细细看看她脸,把她手拉过来,放在胸口,说道:“你放心。有了你,我陆玄做神仙也不过如此,心里怎么还会有别人呢。”

      又道:“只是有一样,我不在家,你让莹儿看好门户,不是要紧的事儿,不要出门。我倒不是不放心你,只是你生的这个样儿,我怕万一有那胆大包天的人见了,心生妄想。”

      盼盼又喜又嗔,红了脸,坐到陆玄腿上,贴着胸前,勾脖子搂腰跟他撒娇,说:“爷要是不放心,不如带盼盼一同去江宁,怎样?”

      说着自己也来兴致了:“早听说金陵古迹,六朝烟水之都,我做梦都想去瞧瞧,你要是带我去,我管保一路上尽心服侍,咱两个在路上,也过的神仙日子。你说好不好?”

      陆玄只是笑,伸出手刮了刮她鼻子,说:“这次可不行。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就带你去。”

      盼盼泄气道:“我就知道是去不了。可是,你这一去两三个月,我又不能家去住,整天在这小院儿里,也没个人来,实在是闷得很。”

      陆玄想了想:“那怎么办,要不给你养一只猫?”

      盼盼嘟起小嘴儿:“不喜欢那东西,以前有人送过,没两天就让拿回去了。一身的毛到处掉,想想都难受,还要服侍它,岂不是添烦恼。难道你愿意过来了,看见一只猫楼上楼下乱跳,我这锦缎衣服上,到处粘着猫毛?”

      她一头说,陆玄一头想着,禁不住呵呵笑起来。伸手将她一抱,顺势歪倒在床上,两人滚在一处。

      接下来几天,陆玄安排家中事务,准备一应行装。请了孙成和他手下押司金四,并两个相熟的朋友吃酒,说起要去江宁一事,自己不在家,相托他们关照。

      几个人都道:“都是自家兄弟,还用说的?有事自当尽心尽力,何必回回的这般客气。况老太爷和文权兄弟都在家,也用不到我们什么。你快放心做事去,家里就当你在的一样儿。总吃你请,又没差事,倒叫我们不好意思的。”

      陆青这边也和文权一起,拿这事儿做由头,约了卢九,蔡小六,冯立,陈四侉子几个弟兄吃喝了一顿。

      这几个人年岁差不太多,都是陆青和文权在县学读书时的同窗,从小一起玩大的。现下卢九和蔡小六在县衙里当差,文权开始熟悉店铺的账目往来,其余几个都没正经营业,各人家里有几个钱,爹娘也宠惯着,整天晃晃荡荡没事干,聚在一起无非东游西逛,习拳练脚,使枪弄棒。

      单说陆青,在这一堆人里,属他年纪最小,却是有些真功夫的。他七岁开蒙读书,陆母因陆玄跟着叔父忙生意去了,就把“出读书人”的希望都寄托在小儿子身上,每逢节庆,都给学里送礼致意,请先生严加教导。

      然而陆青生性顽劣,用先生的话说:“屁股上好像扎了根刺,一时半会儿也坐不安稳,一心的聪明劲儿,全在淘气上,于书本全不在意。”管的松了,他就怠惰,稀里糊涂混日子,管的紧了,就要逃学旷课。陆母为此生了不少气,也着实教训过几次,只是难改,渐渐灰了心,只好长吁短叹:这孩子不是块念书的料。

      这陆青虽不爱读书,却自小身体结实、力气大,最喜欢跟人摔跤角力,比试高低。文权本来读书还好,可身边有个陆青,他毕竟也是小孩子心性,哪有不爱玩儿的?下了学,也跟着陆青,还有冯立、陈四侉子、武大几个混在一起,再加上大些的卢九、蔡小六——这两个人不过读了两年书,略识几个字就不念了——几个小子拉帮结伙儿,呼啸来去,号称“真源七兄弟”,时常在街上打架生事。那几年,陆玄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家,陆母担心陆青惹事,每日里过得提心吊胆。

      到了陆青十三四岁,陆家在宋州城开了店铺,又在乡下置了些田产,廷玺两个人就经常落脚在家了。看陆青好武,又是一块练武的胚子,廷玺劝嫂子道:

      “男儿学武,也是件儿正经事,既然小二不愿读书,逼他也是没用,不如就让他好好练练武艺,将来也是立身的本事。”

      陆青有了叔父撑腰,变本加厉,一来二去的,把学业索性荒废了。廷玺出门时,各处寻了拳师、教头来,教他俩学武。文权本来就是凑热闹的,下不得苦,学了几天就嚷嚷浑身疼,不学了。陆青却是如鱼得水,不辞寒暑,练就了一身的好功夫。

      现如今,都长大了,武大三年前跟家里去了太原投亲,剩下他们六个,还是经常凑在一起。几个人中,除了文权以前去过江宁,出过远门儿的只有卢九。这会儿听说陆青要远行,都有点儿羡慕,一个个喝了几杯酒,都活泛了,纷纷拿着陆青取乐,狐说六道,吹牛扯淡,不一而足。

      卢九到底老成些,对陆青道:“在外赶路,碰到野外僻静的小路,得多加小心。去年我去濠州,路过老鸦山,就听说那里有剪径的,专劫单身客人。你们人多,倒是不怕,可是带着货物,有些招眼,你可别小看了山贼,也有智谋哩,别以为自己有些本事,就大意了。”

      陆青笑道:“我记下了,多谢九哥提点。”

      文权在旁笑道:“这个倒不用担心,走的是水路,各处都有官兵巡查。再说路上船也多,碰不到那些,就是窝在舱里闷得慌,歇船的时候,可得要上岸走走,不然,得憋闷出病来。”

      陈四侉子咧嘴道:“这老远的!要是晕船可怎么好?换了我,没等到地方,小命儿只怕搭进去了!”

      冯立在旁边捏了一把他的肩膀,笑道:“那有甚难的,就你这小身板儿,我倒有个好法子,把那蒙汗药带上,见天儿的喝上一碗,一路睡过去,你又不占地方,只消搁在舱板上就行了,还省了铺席,饶几个船钱。”几个人都看向陈四侉子,哄堂大笑。

      蔡小六道:“你们以为水路太平?我可听说,那水路有一样事,更要仔细,越是陆青兄弟这样,身强力壮的,越是容易着了道儿哩!”众人都问:“这话怎么说?”

      小六道:“我这还是在衙里,听金押司说的,他也是听他家老太爷讲,有一回,他老太爷去扬州,走水路,傍晚靠了岸,旁边也来了一条小船,船家是两口儿,那女人打扮的又鲜亮又齐整。天一擦黑,男的就走了,只剩女的,打着帘子,一双花眼睛往这边船上瞄。”

      文权笑道:“莫不是个卖的?她家男人也真够心胸广大!”小六道:“她却不是卖的,可比卖的厉害百倍。”众人奇道:“怎个厉害法儿?”

      小六道:“怎个厉害?第二天,同船一个客人,年纪轻轻的,恁好一个后生,哭了一道,趁人眼错不见,就投了水了!”

      众人惊道:“却是为何?”冯立道:“难道那妇人有妖法,迷了他心窍?”

      卢九忽地一拍桌子:“我猜着了!一定是那人没成算,安身不牢,着了妇人的道儿,破了身家。”

      小六道:“是了,这人晚上把那妇人引到舱中,成就了一番好事,却把身边二百两银子被她趁不备全拿了去!等他发觉,小船早没影儿了。”

      众人骇然,都道:“竟有这样的招数儿!”卢九道:“江湖上,比这厉害的多着呢,多半儿中计的,还不是因为贪!贪了酒色财气那几样。要是把持的定,铁了心,不想分外的东西,任他什么花样儿,也没妨碍。”大伙都称是。

      小六看着陆青笑道:“陆青兄弟也没订亲,要是船上遇到那美貌的小娘子,可是要多加小心,少看几眼,可别让人赚了去!”

      众人都笑,把个陆青笑得面红耳赤。文权替他解围道:“六哥不必多虑,我家二郎,能比柳下惠,又这般好相貌,又一身的本领,若是真碰上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反倒好了!不但不叫她赚了去,还能把她赚了来呢!”众人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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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唐 李益《鹧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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