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海水变蓝

　　和余莉莉成为朋友，是第一步。

　　段司柏的人际圈很简单，除了程朗，他似乎再没有熟络的朋友。谷雨想认识他，余莉莉就是突破口。

　　余莉莉是闪光女孩，喜欢社交，喜欢派对，喜欢在平台上展示自己的生活，喜欢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事情，按她的话来说，学习的苦在高三吃够了，大学就是用来玩的。

　　她的选修基本是找代课，除非找不到，才会自己去。谷雨进代课群，第一眼就认出了哪个账号是余莉莉。她所有社交账号的头像都是她自己，照片精致又张扬，和她的性格一样。

　　谷雨没有着急加她好友，放长耐心，等到了一个雨天。

　　傍晚，大雨席卷整个校园，乌云压地了天空，谷雨撑着伞朝一教走去。

　　“太变态了，这老头太变态了，上次居然守在门口让每个人在纸条上写名字查出勤。太变态了！”
　　“往好处想，最起码结业不考试，只看平时分。”
　　“走快点走快点，免得一会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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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的人急步向前，越过了谷雨，她却刻意走得慢了些。

　　代课群里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余莉莉发的，时间是一分钟前，但距离上课时间，只剩下了五分钟。谷雨收起伞，人潮往里赶，她站在一教门口的边缘，伞尖轻敲台阶，打发剩余等待的时间。

　　十分钟后，余莉莉终于到了一教楼下，一路举着伞小跑，半截裤脚被淋湿，她懊恼地扯着裤腿，却听见一道温和的声线——
　　“同学，你知道海洋生物学的教室在哪一层吗？”

　　闻言，余莉莉抬头，看见面前女生穿着简单，灰色大衣配上高领衫，头发全挽在颈间，盘成了一个低丸子头，与此刻略显狼狈的自己对比鲜明。

　　干净，是余莉莉对谷雨的第一印象。

　　面前的人柔声细语：“我是替人代课，不过她没说清楚教室在哪，我现在也联系不到她。”她抿唇而笑掩饰尴尬。

　　余莉莉有点自来熟，听她这么说，惊讶道：“你在哪个群呀？今天雨这么大，我私聊了好几个代课，她们都说过不来。”

　　“有很多吗？”谷雨疑惑：“是寝室的学姐拉我进去的。”

　　余莉莉摆手：“没事，我只是好奇而已。这边！”

　　谷雨跟上她的步子，她们猫着腰就近在阶梯教室后排坐下。余莉莉长缓一口气，湿冷的布料贴着小腿很不好受，她摸了摸裤脚，皱起眉。忽然左边递来了一包纸巾，余莉莉愣了一下，随后很自然地接过，说了句谢谢。

　　“没关系。”谷雨从包里拿出纸笔，开始做自己的事情。从初三起，她就有记账的习惯。

　　余莉莉整理完裤腿再无事可做，眼神瞟到左边，不知道那人在本上记些什么，她也不觉得海洋生物学需要记笔记，如果是其他人也有可能，可一个代课，干嘛这么尽职尽责？

　　余莉莉好奇道：“你在干什么呀？”

　　“记账。”

　　“噢。”余莉莉点点头，她对这种私人的东西不太感兴趣。可过了会儿，她又凑近：“你经常帮人代课吗？”

　　“嗯，没课的时候会帮人代。”

　　“那，同学，我们加个微信吧！”余莉莉将手机递到谷雨面前。看见对方迷茫的眼神，她忙解释起来，“我有的时候不在学校，就会找人来替我，像今天这种情况太倒霉了。”

　　“我朋友车都到了学校门口了，结果硬是找不到人，只好推了聚会，连走带跑过来，还赔了件裤子。”她开始讲今天的遭遇，旁边人听得很认真，也在她需要的时，给出适当反应。

　　“我叫余莉莉，余是剩余的余，莉是茉莉的莉。”她很热情，“你呢？”

　　“谷雨。”
　　“古语？”
　　“二十四节气里面的谷雨。”
　　“好名字！”余莉莉称赞。

　　余莉莉在溺爱环境中成长，身边人从不反驳她，因此她对别人的情绪毫不记挂，更不会察言观色。对余莉莉，最好的方式是直给，她骄纵，但绝无坏心，这也说明她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喜恶分明，全挂脸上。

　　可谷雨不会如此，她们的关系在谷雨设计之初就是不对等的，余莉莉主导，谷雨顺从。这是她想要的友谊，谷雨就给她。

　　*

　　下课铃敲响的同时，谷雨收到了余莉莉的消息，先是问她在哪，又不由分说地让她到校南门来。

　　“谷雨！这里！”余莉莉手扶在车框，按了按喇叭，冰莓色的帕拉梅拉拉开夜幕，也吸引了诸多视线。余莉莉还有一辆白色奔驰CLA200，平时多用的也是后者，她经常半开玩笑说，做人要低调。

　　“今天晚课怎么样？”她问得自然，仿佛是谷雨自己的选修。

　　谷雨说：“还行，教授还是最后点的名。”

　　“那蛮好的。”车子启动，“今天是我跟程朗200天纪念日，我下午就在给他做蛋糕，都做废了好几个。”她朝后视镜扬了扬下巴，示意谷雨去看。

　　镜子里的人转头回来夸赞，“很漂亮，你真的厉害。”

　　听到这句话，余莉莉脸上舒展起笑容，“我指甲都因为这个快断掉了！”她将右手在谷雨面前晃了一圈，娇嫩纤长的手指做着透粉色的长指甲，还嵌着几颗大水钻。

　　“指甲也很漂亮。”谷雨又看了眼后座的蛋糕，成品确实精致，“程朗一定很喜欢。”

　　“他敢不喜欢！”话虽然这么说，但余莉莉的眼尾都是笑弯弯的。

　　就算谷雨不主动开口，左边的人也会主动告之，“本来我是打算定一个包间的，不过请的人太多了，就让程朗找了他发小。上次去梧市玩到一半他就走了，真是扫兴，他说等回了海市还我们一次，反正他也是一个人住，就是段司柏，你之前也见过几回，还有印象吗？”

　　谷雨拧起眉，假思索道：“听过名字。”

　　“他在我们学校很出名的，之前人太多也没机会介绍你们认识。说起来，你们三个都是禾城人诶。”余莉莉转动方向盘，“不过他们早几年前就搬到了海市，程朗是升高中之前，段司柏晚点，是高考以后才搬过来的。”

　　“这样啊。”
　　“说不定你们之前还见过呢！”
　　“也许是吧。”
　　“他们就比我们高了一届，说不定你们真认识，脸熟还是挺容易的。”

　　余莉莉看了眼谷雨。
　　她很白，但不是白里透红那种健康的白皙，是像晒不到太阳的苍白，让人不自主想关心。这张柔和脸庞上最吸引人的，又是那双眼睛。

　　抬眸是不经意的锐利，垂眼又是淡淡出尘。

　　“对了，你是禾城几中毕业来着？”余莉莉又问。
　　“二十三中。”
　　“那应该没见过了，段司柏是一中毕业保送进的姚班。”

　　谷雨淡淡说：“那他很厉害。”

　　“他确实很厉害。明年他们院公派留学的名额十有八九就有他。”余莉莉补充，“不止他厉害，他爸爸也很厉害。”

　　“他爸爸是做电子零件发家的，这几年才正式开始做房地产，来海市才两年，东边的地大半都被他们家拿下了。”余莉莉感叹道：“做房地产可真赚！我们家老头就不愿意，他说现在楼市虚的很。”

　　车驶进联排别墅小区，被保安拦下。

　　“真麻烦。”余莉莉嘟囔了句，随手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放下车窗，将手机交给保安。

　　保安应好几声后将手机还给了驾驶位，回到岗位亭打开闸口，车顺利驶进别墅区。余莉莉指着外面的联排别墅，“诺！这就是段司柏他爸建的。”

　　谷雨按下车窗，夜晚下，联排别墅只能看见些轮廓，不太真切。她手紧紧攒住裙角，又意识到今天穿的棉质连衣裙，很容易出现褶皱，她将手松开，可浅浅的折痕还是留在了白色长裙上。

　　旁边的人啧了一声：“我也想做地产大亨的女儿啊，倍有面儿！”
　　“是很漂亮的房子。”
　　“程朗也在这里买一栋，就在段司柏隔壁，不过还没开始装修……”接下来的话谷雨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距离无限趋近，盖不住的怨绞着愁拧成绳捆着脑袋神游起来，等她再回过神，人已经跟着余莉莉站在了别墅门口。

　　谷雨注意到了上面的门牌号。
　　1号。
　　是段瑞诚心里的一号？

　　开门的人是程朗，别墅的隔音效果极好，他开门时，谷雨才听到里面的音乐声，粗略地扫过一眼，应该三四十人。

　　余莉莉高举起手中的蛋糕：“Surprise！”

　　程朗的目光全在余莉莉身上，“怎么现在才来，她们都在问，女主角怎么还不到。”

　　“可不就是为了这个破蛋糕吗！”余莉莉娇嗔。

　　“我的错我的错。”程朗接过蛋糕，牵起余莉莉的手，和谷雨打起招呼。

　　来这里的大多是程朗和余莉莉的共友，即便不认识，聚一次也能熟络起来，派对的主角到了，里面的人朝门口拢来。

　　“莉莉，怎么才来呢！”
　　“程朗都快等死了。”
　　“你会不会讲话呢！”
　　“望妻石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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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趣完了，他们才看见余莉莉身后的谷雨，几个好事的男青年含着笑招呼，“谷雨也过来啦！”

　　这些人谷雨见过几回，算得上面熟。余莉莉揽着她的肩，“你们可别欺负她。”

　　“我们哪敢啊！莉莉。”
　　“就是啊！”

　　余莉莉剜了说话的人一眼，半开玩笑：“我就盯着你们几个呢！上次你们就想灌酒，要是这次还这样，我有你们好看的！”

　　程朗笑着搭话，“你们几个听点话啊，再别逗我们家莉莉了。”

　　“哟！”
　　“你们家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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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格无趣的人通常是派对的边缘人物，对谷雨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到程朗余莉莉那。

　　谷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别墅内的环境，楼梯口挂上了很多彩条，还拉出了一个巨幅合影，客厅背景墙上贴上了一排字母气球，谷雨猜想这都是程朗的杰作。

　　“别杵这了，都去玩吧！”余莉莉搂着程朗的脖子，两人先一步往前，其它人也跟着散去。周围的人散开，谷雨这才看到沙发上的人。

　　他整个背靠进沙发里，头微仰着看她，刘海半遮住了他的视线，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郁。他不做声的时候，像个游离在外的人，与周遭格格不入。只是片刻间，他眉宇间的疏离感骤散，又回到了那副温柔贵公子的模样。

　　段司柏对谷雨露出善意的微笑。

　　周围的喧嚣声似乎是静止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点在玻璃窗上，划过无数道水痕，但无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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