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难度封狼雪

　　梁王看着昌宗，不自觉咽口水老实回答：“没有。”

　　昌宗冷笑一声：“我可是听说你将所有被关押的百姓当场射杀了，这难道是一个天家子弟该做的？还是说你想让朕背上弑杀子民的千古骂名！”

　　昌宗虽不材，不必谈如始皇“六王毕，四海一”的千古留名，便是普普通通的业绩都不曾有过，但同宋代大多数帝王一般，虽无所作为了些，但少有干涉民间之事。虽也有贪官蠹虫在朝，却也不乏安士颜、任言青一般壮志踌躇、满腔热血之辈，或许在其他朝代他会被视为软弱无能，但在宋人眼里却是帝王之家难得的宽容，因此昌宗每每出宫，百姓总是夹道欢迎。潜移默化之下，昌宗觉得自己对他们天生就该担起保护的责任。如今梁王不经过三司就擅自处置这么多大宋子民，怎能不叫他生气？

　　梁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弟不敢呐！就如同指挥使大人调查的那般，那些百姓服用药物后整个人都陷入癫狂状态，臣弟把他们放出来之后，他们对着臣弟的府兵就是胡乱攻击，再加上当时山火四起，烟雾弥漫，臣弟也辨认不清，这才误会了！”

　　昌宗眼睛微微眯起：“那既然指挥使没有出现在那里，你又为何要派人将羽卫所团团围住？你可知你这一动作在京中引起多大的慌乱！”

　　梁王早就想好了说辞，对答如流：“既然马场真的出现了密信中所说的囚牢，那么臣弟就想密信另一半说的也该是真的，或许在那羽卫所之中当真有指挥使大人通敌证据，臣弟又怕这人突然告密，是因为指挥使大人听说了什么风吹草动，这样一来，或许那些证据会被除得一干二净，到时候岂不是追悔莫及，臣弟一时焦急这才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但臣弟此举绝无半点私心，都是为了皇兄的江山啊！”

　　梁王说的涕泗横流，仿佛真的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叫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真是什么以命死谏的肱股之臣，却无奈于昏庸国君的无能懒政。

　　李初言冷眼瞧了一眼“情真意切”的梁王，意识到如今是该他说话的时候了：“陛下，关于梁王殿下之语，臣只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密信也好，马场暴乱也罢，当时在场的只有殿下和他的亲信，旁人根本无从辨别真假，倘若殿下说的是真的，那么敢问为何马场也好，羽卫所也罢，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难不成我还真有通天的本事，能只手遮天不成？再说了，若真是我与大辽暗探勾结，意图不轨，又为何向陛下请求严查此事？若不是我亲自去大理寺调出卷宗，这一切的搜查根本就不会开始，更不用说如今会牵连到我身上！”

　　梁王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弄得头昏脑涨，只能狡辩：“说不定你是觉得事情越闹越大，恐不好收场，故才将此事揽到自己身上，这样查到的结果还不是任由你胡编乱造？”

　　李初言冷笑一声：“殿下此言差矣，贼人屡次行凶作乱，都是我最先将消息传出去，甚至还抓到了一个，若我是主谋，不应该把他们藏起来更好？”

　　梁王一时语塞，又见昌宗脸色不虞，知大势已去，只能想着先将自己择干净再说：“我明白了，这一定是颜微之那个老贼的计划，他见事情就要败露，于是想借我之手除掉正在查此事的李初言！”

　　李初言听到此话便知自己不用再辩驳什么了，这件事明眼人看上去就知道颜微之脱不了关系，但他是两代帝师、三朝元老，昌宗对他颇为依恋，更何况宋朝以仁治天下，昌宗必定不会对他施以重刑，相反若他配合说不定还会帮他瞒下此事，这时候自己若是不识趣地非要逼昌宗调查他，就算最后事情解决了，估计也会被记恨上，如今梁王乱了阵脚，将事情推到颜微之身上，正合他的意思，既不用得罪昌宗，也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

　　如同李初言若预料的那样，之前他们在殿前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昌宗也只是皱着眉头，一提到颜微之，他的表情也就变了，声音似乎是吼出来的：“够了！愚蠢的东西！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就在这里胡言乱语，倘若我朝官员都像你这般，岂不是人人自危，冤假错案遍地！”

　　梁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平日里仗着太后宠爱，没少做糊涂事，估计他这皇兄都一一记着呢，现在只盼着太后能够早日知道这里动静，赶过来救他，否则就算免于死罪，也少不得挨顿板子，毕竟他这次可是在京城未经允许动用了自己的府兵，而且利刃对着的还是昌宗的心腹。

　　昌宗好不容易平息下来，语气恢复如常，看向李初言：“既然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你提出来的，那就由你收尾吧。”

　　李初言刚想领命离去，昌宗又说道：“颜大人年纪大了，若是配合也就不用上刑罚了，本来我就有意让他去江南地界颐养天年，正好此事能当个由头。”

　　李初言领会意思，颔首叉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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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其之近几日可以说是倒霉到顶，自家父亲不知道发什么疯，对他看管甚严不说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从前他还真以为是自己聪明才能从府里偷跑出来，现如今才知道那都是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不时放纵的结果。

　　这几日在房中闭门思过，书没看进去多少，脑子里却考虑了很多种可能，最有可能的应该是他和孟箬楚那个笨蛋的婚事定了，所以这才要他提前收心，哼，他才不要娶孟箬楚呢！不然以后不得事事都被管着？

　　说来今日也算是幸运，瞅准了时机竟让他逃了出来，他可得好好跟孟箬楚那家伙说说自己的想法，把婚事想办法往后再挪挪。

　　颜其之这么想着，翻过墙头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跌落下来，好在自己学过些功夫，懂得如何卸力，这才不至于伤了自己，可是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李初言撞个正着，一转身却又被他身边那个冷面木头手下柳风挡住，于是只能回过头讪笑：“好巧啊！你来我府上有事？”

　　按照昌宗的意思，定然是不想将颜微之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大张旗鼓带着羽卫搜查，于是只和柳风二人轻装从简，来颜府将颜微之“请”回去问话，却不想正巧翻墙出来的颜其之。李初言皱着眉头看向他，眼神有些复杂，看来颜微之对这个儿子当真是宠爱有加，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愣是瞒得密不透风。

　　颜其之整个头慢慢往后仰，盯着李初言：“你这是什么眼神？”

　　李初言摇摇头，绕过颜其之：“过来吧，同我一起进去。”

　　颜其之白了一眼，爷爷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傻子才跟你回去呢！一边想着一边作势拔腿就要跑，身后却传来李初言冷冷的声音：“我劝你最好乖乖听我一次，否则恐怕将来会后悔。”

　　说来也怪，平日里自己和那李初言也算不上什么知己好友，可是无端的，这一次他却偏偏愿意相信李初言没有在骗他，鬼使神差的，颜其之转过身来跟在李初言的后面，等到回过神来，只发现自己已在府内，于是内心哀嚎一声，颜其之呐颜其之，枉你自称京城小霸王，居然这么轻易就乖乖听话！

　　颜府的管家似乎一早就知道李初言会来，早早等在院中，刚要行礼给人带去书房，一偏头却看见了颜其之，一时有些犹豫，先对自家公子说道：“少爷不如先回房？指挥使大人是来找老爷论事的。”

　　此言正中颜其之下怀，他刚要答应，李初言却打断：“如今这样的情况又何必再隐瞒下去，他既是颜家人，总该知道的，没有人有权利剥夺他知晓的权利。”

　　管家笑得苍白：“也是，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看的通透。”

　　颜其之听的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啊？怎么只有我不明白呢？”

　　李初言并未搭话，跟着管家走向后院，这样大的事情，还是由颜大人亲自说出口才更好吧！

　　颜府上上下下打理得干干净净，不似温仪章家中那般富丽堂皇，一步一景，古玩字画随处可见，也不似李初言家中那般肃穆冷清，不苟言笑，说是军营还不如人家那般有人气。都说一个人的家中是什么样子，那个人就会是什么样的性子，颜府一开始给人一种书香门第、规矩森严之感，然而除却这些，精心打理的花草、藤条编织的秋千、张灯结彩的横梁都在诉说着这里独特的温柔，怪不得能养出颜其之这样嚣张混世却又不失纯良之人。

　　李初言有些奇怪，这样一个温润谦逊之辈，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弃整个家族的荣耀于不顾，做出这般大胆的事情？

　　胡乱想着，没多时就到了书房，人还没靠近，李初言心中就察觉到了特殊的地方，等到再行几步，透过微微敞开的门看到了悬挂在空中的双脚，他突然伸直了胳膊，将颜其之拦下：“你就在这等着吧！”

　　颜其之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李初言出手又快又狠，他胸口被重重一击，一时心中不爽：“你神经病啊！又让我过来又让我在这等。”

　　颜其之边说边将李初言的胳膊扒开，脚步朝着书房的方向去了，后者再想阻拦已是来不及了，颜其之的视线落在了门缝之中。

　　那双熟悉的白底玄色竹叶吉祥纹长靴，还是他娘去世之前给绣的，爹爹从前最爱穿这个，可是娘亲去世之后便珍惜地收了起来，再不许他人碰，可如今那双鞋子却穿在他的脚上，悬挂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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