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颗星

　　在这样绮丽的环境下，丽君除了心动，还有些惆怅，那笑容背后是和她完全不同的世界。丽君突然想抽烟了。她把陈仕贤二人送回到客房，打算溜到哪个角落里抽烟，她抽的是“好猫”牌香烟，金色的硬质烟盒，刚把烟掏出来，总经理突然要开会，丽君骂了句脏话，把烟又收起来，往会议室去了。

　　总经理才出差回来，学习了上海一些酒店的做派，打算先给经理培训一下。这个会开得格外的漫长，等她从会议室出来，外面天色转暮，丽君找了酒店的一个小的景观亭台靠在柱子上抽烟，这里是酒店的小花园，虽然不大，但是古香古色，每一处都很精巧。陈仕贤从外面回来，他下午在和别人谈生意，并不顺利，回了酒店脑子一团乱麻，便起身想要到外面走走。

　　陈仕贤走到小花园，一个人也没有，他现在需要安静，这里正符合他。他抬手扯了扯领带，黑色皮带的腕表反了下光。抬脚往前走，结果一抬头看见了小亭子里的丽君，穿着黑色套装，黑色的丝袜和高跟皮鞋，她没有把头发像工作时那样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而是随意披散着，手上夹着香烟。陈仕贤不自觉地挑了挑眉毛，走上前去。
　　“何经理。”陈仕贤叫她。

　　丽君低着头抽烟，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的人。有人叫她，便猛然回头，发丝就着风遮挡了脸颊，惊讶从眼神中一闪而过。

　　像什么？她像什么呢？
　　那沉郁的气息像是香港八九十年代的女明星，复古又艳丽。陈仕贤想。

　　“陈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手上的烟还在，只是把它拿的离客人远了些。
　　“噢，何经理抱歉打扰你抽烟，我只是碰巧看见你，和你打声招呼。”陈仕贤还是那样笑。
　　“你抽的什么烟？”陈仕贤问。
　　“好猫，陕西的烟。”
　　陈仕贤：“可以给我一根吗？”
　　丽君手伸到口袋里，摸出烟盒。
　　陈仕贤接过香烟，丽君自然地给他把烟点燃。

　　“wow！”西北的烟，有些冲，陈仕贤抽了一口便感叹。虽然他是亚裔面孔，也说中国话，但是语气，语言习惯，口头禅都不是中国文化能塑造出来的。他更张扬，更直白。

　　陈仕贤也抽烟，他抽万宝路，偶尔也会抽雪茄。但是这种烟他还是第一次抽。
　　“何经理下班了吗？”
　　“还没有。”

　　“那你的酒店让你工作的时候抽烟吗？”

　　丽君这回没有说话，而是微笑地摇了摇头。当然不让的。但是她觉得这对陈仕贤应该不是个什么大事，所以陈仕贤即使这么问，她也只是如实回答。

　　陈仕贤不走，两个人就在风里抽烟，丽君现在不是那个白天在工厂做工，晚上去舞厅跳舞的女孩了。她身上那种感觉是曲婷不会有的。一路顺风顺水上来的人，眉眼里不会有这样的风情。职场上的失败，早年坎坷的经历，还有婚姻，她过往人生的事情像是一把刻刀，最终把她雕刻成现在这样。所以她迷人。

　　她的烟比陈仕贤抽完得早些，所以在把烟摁灭的时候，丽君向陈仕贤告别。
　　“陈先生，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您可以给前台打电话。”丽君转头就走。
　　“那，我可以给您打电话吗？”陈仕贤说。

　　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自明。丽君停下脚步，回头注视。陈仕贤还冲她眨了眨眼睛。丽君最终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陈仕贤。女人总是败在回头上，就像圣经故事里那个因为回头凝望最终变成盐柱的罗德之妻一样。

　　陈仕贤是极其有雄心的商人，他聪明，帅气，多金。是所有女人理想中的情人。丽君站在公交车上回想今天。而往常在公交车上，她想的是晚上要给大胜做什么吃的。
　　丽君随便买了些菜，在小厨房里准备两个人的饭，大胜下班回来，也走进小厨房。

　　“回来啦。”丽君洗着菜，没抬头。
　　“嗯，今天活儿干完的早，就先溜了。”大胜很自觉地开始切菜。

　　两个人见面就这么两句对话，甚至也没看对方一眼，但是干起活来很默契，不用多说什么。做好之后，还是在那张塑料折叠桌上吃的饭。如果说最初两个人是新婚夫妻的甜蜜，那现在就多了一份夫妻的默契。大胜聊了聊工厂里的事情。工厂还是老样子，做的还是那些事情，但是人总是换了又换。
　　“那你不考虑干干别的？”丽君问。
　　大胜摇了摇头：“没有。”他人本来就黑，又壮，所以这个时候慢慢地摇头看起来有些木讷，蠢笨。

　　丽君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笑了笑。她并不指望大胜可以给她一个物质充足的未来，或者说，她并不指望任何人，也没有指望她自己。她足够地美丽，但是她从来没有动过依靠美丽来换取未来的心思。她做事情根本不会考量利弊，全凭喜恶。看似有些轻浮，但如果你再等等，便能看出一点洒脱来。

　　“那你们酒店没有什么事吗？”大胜拿筷子往嘴里刨饭。
　　这句话一问出口，丽君便想到了陈仕贤，想到了她今天和陈仕贤在花园里抽烟。
　　丽君心虚地拿筷子夹了一块食物吃掉，抬头看了眼大胜。
　　“没有什么事，只是来了几个外籍客人，但是汉语说得还挺棒的。”

　　酒足饭饱思□□，两个人在床上做点儿快乐的事情。结束后，丽君懒洋洋地趴在床上，她懒得穿衣服，随手拿了薄被搭在身上，要遮不遮的。又从烟盒里取了根烟出来。她拿着烟左右看了看，找不到打火机了。这个时候大胜拿着打火机刚刚好给她把烟点燃。

　　大胜不抽烟，但男人给女人点烟，天经地义。
　　丽君两肘撑着，趴在床上抽烟。
　　女人需要有慵懒闲散的姿态，就好像蓬勃的野心之于男人。

　　第二天丽君正常上班，到了酒店发现曲婷不在。她随便拉住一个服务员。
　　“曲婷怎么不在？”
　　“哦，曲经理昨天好像腿受伤了，请了长假。”
　　“知道了，你去忙吧。”

　　例行的晨会，先是总经理给经理开，再是经理给下面的服务员开。丽君面前站着一小队人。
　　“房间打扫这一块我不用多说，你们都知道要求。但是，遇到客人一定要微笑打招呼。大家也稍微有眼色一点，客人游泳，你就要注意是不是要给客人放一条浴巾，别等客人问你要，你才去拿。”
　　“好了，我也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去干自己的活吧。”丽君看了看昨天总经理开会时的笔记，关于服务人员的要求。她觉得好是好，但是不能硬来，上海和西安到底不是一个量级，具体情况还要具体分析。

　　七点半，丽君早上要去酒店的餐厅检查早餐，她会抽查一些菜品，一般丽君就趁这个时候吃饱。她像往常一样，端了几碗汤和菜坐在餐桌上吃，厨子今天做的汤有些淡，她正咂摸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了她对面。

　　“啊，是何经理。”陈仕贤西装笔挺，坐在她对面。盘子里放着鸡蛋和牛奶。
　　“早上好，陈先生。”酒店的规定，早上遇见客人，建议说早上好，不说你好。丽君职业病似地条件反射。

　　“哦，陈小姐，昨天你给我烟，还记得吗？”
　　丽君点了点头。
　　“我想要给父亲，寄一些，不知道酒店有没有相关的服务？”陈仕贤一边剥鸡蛋，一边问她。
　　“有的，但是国家规定烟草寄送不能超过两条。”
　　“没事，我只寄一条。”陈仕贤说。
　　“那您把地址留给前台，到时候我去烟酒商店买一条烟就可以寄出了。”

　　话说完了，但是两个还是这样坐着就有些尴尬了，丽君忍不住说话。
　　“陈先生起来的真早，餐厅八点才正式开放。”
　　“但他们还是放我进来了。”陈仕贤和了一口牛奶，把鸡蛋顺了顺。他的话里透露着一种自信。那种自信来自于成功的事业和较高的社会地位。

　　“昨天谈判很紧张，结果没有预想的好。早上早早地醒了。”相比于丽君的没话找话，陈仕贤就看起来要轻松一些。自顾自地说着昨天生意场上的难事。手上又拿了一个鸡蛋，丽君偶尔看向那双白而大的手，他剥鸡蛋的动作很轻巧，手很灵活，那是双从来没有干过重活的手，手指细而长，掌大而宽，皮肤细腻。

　　陈仕贤聊起自己的事情，给了她一个话头，她便顺着话头接着问，“那今天还要继续谈吗？”

　　“是啊，大家坐在一起，表面都很友好，实际都在暗自较量，谈判对手说不定在心里把我要骂成孙子了。”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对于商业上的担心，反而能看出来他想要逗女人开心。
　　陈仕贤的早饭吃完了，准备起身了。
　　丽君看他要走，也打算起身送他：“那祝您今天谈判顺利。”她说得很官方，带着一种礼貌的疏离感。

　　“那就借何小姐吉言。”陈仕贤把他剥好的鸡蛋放到了丽君的盘子里，手轻轻按了下她的肩，示意她不用起身。

　　丽君坐下，看着陈仕贤走出餐厅的大门，又看向那颗剥好的鸡蛋。白而浑圆，甚至能反射出吊灯的光。

　　晚上丽君去前台问了下陈仕贤留的地址，就去买烟了，等寄送的时候，要留一个电话，既然是丽君寄的，她就留了自己的，这样出了问题也好说明。

　　曲婷腿摔断了，丽君不得不代班，工作量翻了一倍，但是工资倒是一点儿没翻。丽君觉得累，但是有了陈仕贤的入住，她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公。后面偶尔遇见陈仕贤也只是点头问好。这一周，总经理看她辛苦，周日给了她一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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