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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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觉到儿子的目光，桑乾顿时收回面上的温柔之色，清了清喉咙，低沉着声音掩饰自己的尴尬：“看什么呢！”

　　桑界淡定转开头，笑眯眯道：“爹，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桑乾一时梗住，莫名觉得自己的老脸有些发烫，下意识正欲训斥，桑界便圆滑地话风一转，拉着父亲去一个卖女子的饰品摊子旁。

　　“爹，你说我给素玉买些什么好？”

　　素玉是桑界夫人的闺名，桑乾闻言顿时老脸紧绷，干巴道：“女人家的东西，我一个大老爷们懂什么！”

　　说着，面色窘迫拉着马继续往前走，桑界也不去追他，而是对着慢慢往这边走的钟离桑城招了招手。

　　两人对视一眼，快走了几步，来到桑界身边。

　　“弟妹，我想与你嫂子带件礼物回去，你是女子，比我们这些粗人更懂女子喜好，你帮我挑挑可好？”

　　钟离呆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桑城，见他面色柔和，随机立刻点头：“自然，只是我对女子事物了解的也不多，只能尽可能帮嫂子挑个合心意的。说起来，兄长应当是最了解嫂子的，不如兄长先挑，我再帮兄长选一选？”

　　桑界点点头：“甚好，那就麻烦弟妹了。”

　　钟离含笑受了，跟着桑界来到摊位前，认真选了起来。

　　小摊的饰品虽不似专门为西京贵人们而开的饰品店那般，珠宝玛瑙翡翠琥珀应有尽有，却也是做工精美，而且有些花纹样式很是特别，连钟离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几番讨论过后，桑界在钟离的帮助下选了一只发簪一只玉镯。两者皆是轻轻浅浅的颜色，既不招摇，又很显大气，与桑界口中夫人的气质很是相符。

　　桑界似乎很满意，付了钱后，钟离看着桑界小心翼翼将玉镯和发簪收起来，忍不住想那位未曾谋面的嫂子看到夫君从千里之外带回去的礼物时会有多开心，就在这时，她随意盘起的发上忽然多了一只簪子的触感。

　　钟离抬头，见桑城修长的手指正悬在她发髻一侧，看她看自己，桑城微微一笑，轻声道：“这簪子与夫人倒是般配。”

　　桑界见了也不住点头：“虽然弟妹无需打扮就已艳压群芳，可这簪子确实锦上添花。”

　　钟离面上一红，下意识伸手抓住了那只簪子。

　　簪子手感圆润，摸起来很是舒服，它通体洁白，与钟离时常穿的素色衣裙很是相配，上面花纹简洁，却很是大气，确实与平日里姑娘家会戴的发饰模样很不相同。

　　见钟离眼中闪过一抹喜欢之色，桑城不等她再说什么，就去结了银子。

　　满西京能长成钟离桑城这样的屈指可数，店家机灵，立刻就猜出两人身份，

　　顿时喜笑颜开，赶忙祝两人百年好合。

　　桑城清俊的面容上挂上一抹温润颜色，对着店家点了点头，而后牵着钟离随着桑界一同离开。

　　四人逛街的闲情逸致，与左相府阴郁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古禾带着王珏驾车回府后，才下了车就见门口的下人皆是跪在地上，一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看得王珏心中一紧。

　　他下意识止住步子，竟有些不敢往进走。古禾看出他的意图，叹息一声，轻轻推了他一把。

　　“少爷，老爷在里面等着呢，我们还是尽早进去吧。”

　　王珏只觉嘴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他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跟着走了进去。

　　王铎书房外，小厮下人亦是跪了一地，见王珏走近前，也不敢行礼，只是将头垂得更低，古禾停住脚步，示意王珏自己进去，自己则在门边站定。

　　王珏见他不愿同自己进去，面上生出别扭神色，古禾只当看不见，王珏不得已，只得愤愤走进屋中，

　　只是他前脚刚迈进门中，屋内就飞出几本书，直直冲着他砸过来。

　　王珏伤得不轻，身上疼得厉害，动作很不灵便，堪堪别过头后，他的脑袋幸免于难，但显然身子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书落在他肩膀上，砸的他生疼。

　　“爹……您这是……”王珏不满之声响起，还未说完，一卷沉重的竹简又向他丢了来，将他口中的话生生压了回去，紧接着，就是王铎暴怒之声传来：

　　“你这个逆子！”

　　王珏吓得一哆嗦，心下一慌立时脚下不稳，沉重的竹简落在他的胸口上，直接将他击倒在地上。

　　王珏愣愣看着滚落在地上的竹简，方才还有些与父亲理论的胆子顿时飞到九霄云外了无踪迹。他顿时禁了声，如鹌鹑一般缩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印象中，他从没见父亲发这么大的火，或许对奴才有，但对他从未有过，想到古禾之前的话，王珏聪明地选择了先不吭声，不进一步激化父亲的怒意。

　　坐在桌案后的王铎看到儿子战战兢兢趴在地上，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的火气稍稍压下去一些，可一想到这混账驻成的大错，火气便又蹭蹭地冒了上去。

　　“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惹了多大麻烦！应天府！还是从麻袋里被人放出来！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有没有说过让你在家给我安生呆着！你以为，钟离烟那样不安生的女人能任人摆布？！你以为，就你那猪脑子能斗得过桑城？！”

　　“平日里叫你长点心，不要只知做个纨绔，你呢？！除了花天酒地你还会做什么？！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

　　王铎越骂，王珏的脸就黑几分，然而他敢怒不敢言，只得先耐着性子让老爹将这一通邪火发泄出去。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紧接着古禾的声音响起：“老爷，有消息。”

　　王铎猛地止住骂声，沉沉看了王珏一眼，而后对着门外高声道：“进来！”

　　很快，古禾走进屋中，在王铎耳边低低说了什么，王铎方才阴郁的面容猛地一震，紧接着竟有些欣喜道：“当真？”

　　见古禾给予肯定的眼神，王铎先是沉默，而后竟忽然低低地笑起来。

　　“好好好……”

　　他一边笑一边不住点头，看得王珏心里一阵发毛，心里忍不住想他这老爹是不是被他气糊涂了，怒极反笑？

　　古禾作为传话人，自是知道了其中内容，也知晓王铎为何这么高兴，于是，他借机低声道：“老爷，想必少爷也知错了，此事既然还有回环余地，不如让少爷先回去治伤休息，我看少爷伤地不轻，若是熬坏了，心疼的还是老爷您啊。”

　　王铎闻言，深深看了古禾一眼，而后转而看向王珏。

　　见老爹目光沉沉向自己望来，王珏立刻一副委屈模样，低垂眼眸装出一副可怜相。

　　果然，王缓了神色道：“算你小子幸运，此事还有回环的机会，否则……”

　　他没说完，而是盯着王珏重重叹了口气，转而对古禾道：“罢了罢了，你且先带他下去治伤吧。”

　　古禾听了，立刻称是，还不忘对着王珏使眼色。王珏会意，立刻对着父亲磕头谢恩，而后被古禾扶起来乖巧退了下去。

　　离开前，王珏还不忘装模作样孝顺道了一声：“爹，孩儿知错了，您别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说罢，做出自己极度隐忍身上疼痛的样子，由古禾搀着，小心翼翼离开。

　　听身后传来重重叹息之声，王珏松了一口气，知晓自己这一关是过了。

　　待两人走出书房后，王珏压低声音小声问道：“禾叔，你刚刚跟我爹说什么了？他怎么忽然就消气了？”

　　古禾看他一眼：“少爷啊，听老奴一句劝，您还是好好表现表现，莫要再寒了老爷的心了。至于方才之事，您若是想知道，就等老爷消了气亲自去问他，您可别为难老仆了。”

　　王珏知从古禾口中问不出什么，悻悻然点了点头，由他扶着自己回屋休息。

　　王珏确实伤得不轻，身上肋骨断了两根，浑身上下淤青不计其数，连专门被王铎找来的太医看了，都忍不住暗暗倒吸冷气，心道究竟是谁敢对左相的儿子下这么重的手，所幸这些伤只要卧床休息按时用药即可痊愈。

　　此事先前便传到天子的耳中，毕竟应天府的事情闹得那样大，西京内几乎人尽皆知。尤其王铎为了儿子还专门请了宫中御医，天子自然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不仅派了最好的太医，还将一些珍贵药材随着一起送了去。

　　待御医从左相府返回后，冯公公第一时间将他传召到天子面前。

　　“陛下放心，王公子虽伤得不轻，但皆未伤及要害，若安心调养，三月即可痊愈。”

　　周兴辰依旧坐在书案后练字，不动声色听完太医的汇报，周兴辰缓慢放下笔，一边用帕子拭了拭手，似是不经意问道：“左相情绪如何？”

　　太医微思忖片刻，回道：“回陛下，王公子是左相唯一的儿子，遭遇此事定是恼怒，不过臣观左相大人并未有急火攻心之象，想来大人心胸宽广，才能泰然处之。”

　　周兴辰听了，微微挑眉，似是对这个回答饶有兴致，他沉吟半晌，挥挥手让太医退下，而后对一直恭敬站在一旁的冯宝道：“左相那脾气竟能沉得住气，倒是出乎朕的意料。”

　　冯宝挂着招牌式微笑，低眉顺眼道：“王公子闯了这么大的祸，左相大人再闹，就逾矩了。奴才收到消息，王大人正准备来陛下这里负荆请罪呢。”

　　周兴辰冷笑一声 ，轻捻指尖，低垂眼眸看着桌上的字迹，淡淡道：“也好，朕也想看看，这样大的事，王大人又要使出怎样通天的本领，将此事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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