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城录

　　王珏原本打算趁着桑城在前厅喝酒的时机，先行一步将钟离烟这小贱人给办了，而后再让门口自己找来顶罪的小厮进来，假装是小厮一时色欲熏心犯下过错。

　　届时，新婚夜出了这么大的丑闻，无论是桑家还是钟离家都下不来台，而他王珏，不仅没有任何损失，还报了之前自己吃亏的仇，顺带着还享受了一番第一手的新鲜小娘子，岂不妙哉。

　　不过，如何能将在钟离那小贱人清醒的情况下将人给办了，是个问题。

　　原本他想假装醉酒来掩饰自己的声音，却没想到自己在吹息了屋中红烛时，床上的小娘子竟并未问他为何不掀盖头不喝交杯酒就熄了灯，反倒是侧了侧身子，背对着王珏。

　　王珏见状，脑筋一转，心道或许是小娘子自己也很是害羞，于是这才没有出口询问。

　　思及此处，王珏福至心灵，心道天助我也，于是直接上手想去去拉扯身边人的喜服。

　　就在这时，原本娇羞的小娘子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王珏还来不及思索钟离的手怎的忽然这般大还这般有力，便觉自己被那只手整个提了起来，下一刻便被重重扔在地上。

　　王珏忍不住嚎叫出声，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自己的手臂被大力反拧在身后，紧接着，屋外烛火亮起，很快有人破门而入。

　　突然而至的光亮让王珏忍不住眯起眼睛，再张开时，只见门外站着一排桑府家丁，正手持武器虎视眈眈望着他，而给他望风的小厮却同他们站在一侧，脸上挂着冰冷笑意看着他，全然不是平日那副谄媚嘴脸。

　　那群人中央站着一名身着大红喜服之人，那张平日里本就惊艳俊逸的脸在大红喜服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的妖艳不似真人。

　　王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茫然地回过头，看了看扣着他的手臂身着喜服之人，当感受到手臂传来的痛感时，他忽然意识到这不可能是一个文弱姑娘手臂会有的力道。

　　一切似在脑中明朗了起来，他如困兽一般怒视站在人中的桑城，恶狠狠道：“好啊！桑城，你阴我！”

　　接着，他猛地看向给他领路的小厮，咬牙切齿道：“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带你不薄，你就这样报答我？！”

　　那小厮听了，嗤笑一声，似是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

　　“公子，你可知我叫什么？”他冷笑问道。

　　王珏皱眉，怒斥道：“你什么意思？”

　　“小人没记错的话，您称小人郑路，但实际上，郑路是我父亲的名字，您怕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吧？”

　　王珏冷斥一声：“区区奴仆而已，本少爷凭什么记住一个下人的模样。”

　　小厮笑容渐渐隐去，满面冰霜。

　　小厮名唤郑仁，他的父亲原本就是左相府中的家仆，一辈子兢兢业业，然而不过是染了风寒这种小事，堂堂相府却一拖再拖不愿出钱找大夫诊治，最终将他的父亲活生生拖成了痨病，最后不治身亡。

　　可即便如此他们亦是不知悔改，相府管家甚至克扣了他父亲的丧葬费，若非当年桑界恰巧路过，见他拖着父亲的尸身向乱葬岗而去心生怜悯而给了他二两银子，他父亲怕是只得曝尸荒野了。

　　后来他听说，桑家大公子被发配边境，与左相有关，于是他便找到桑家二公子，表示愿意做他在相府的眼线。只要能想办法为桑家出些力，他一定万死不辞。

　　可他终究是个三等奴仆，打听不到什么太有用的信息，可没想到，王珏竟找了几名他们这样的人，愿意给他们丰厚奖赏，让他们去做桑府的卧底，似乎就是为了这日。

　　他将此事与桑二公子通了气，于是桑二公子将其他人都拔除了去，只留他一个，让王珏以为他是漏网之鱼，从而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此次，王珏便决定与他里应外合，污了桑公子的新娘子，给桑府造成奇耻大辱，还妄想全身而退，于是他与桑公子将计就计，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看到王珏如今的表情，郑仁忽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看来王公子可真是错付了。”桑城不咸不淡地讽刺一句，而后冷冷一步上前道：“王公子，桑某新婚夜，公子不在前厅吃酒，反倒偷偷行至后院对我新婚妻子意图不轨，若非我早有防备提早将妻子安置他处，今日恐酿成大祸，此事，恕桑某不能息事宁人了。”

　　说罢，他挥了挥手，一声令下：“带走。”

　　桑家的仆人顿时一拥而上，将王珏牢牢压住，向柴房拖去。

　　王珏这辈子都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怒道：“桑城，你敢！我爹可是左相……”

　　话音未落，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似是有人将他的嘴堵了起来，院中顿时安静下来，桑城转头对着郑仁恭敬一礼，诚恳道：“此番多亏郑公子。”

　　郑仁一辈子没听过别人叫自己公子，更别提是被这样一位身份尊贵的公子叫，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道：“公子折煞小的了，小的只是一个仆人，怎有资格称公子。”

　　桑城不多言，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契交到郑仁手中，郑仁眼眸一滞，有些不敢置信，在桑城的授意下，他缓缓打开纸，发现里面果然是他的卖身契。

　　“郑公子，你对桑某有大恩，未来之路，若有桑某能帮得上忙的，桑某定竭尽全力。”

　　郑仁眼眶发红，对着桑城跪拜重重一礼，而后犹豫道：“公子，我也没什么本事，家人也都已亡故了，只有一桩心愿未了。桑大公子对我有恩，我希望有生之年能为桑大公子尽一份绵薄之力，求公子为我引荐一二。我虽不会舞刀弄枪，可杂活粗活都干的来，一定会有能帮得上大公子的地方。我在相府听过一二大公子的遭遇，大公子是个好人，不该一直在边境受苦。”

　　桑城闻言心下动容，思忖半晌还是道：“你既脱了奴籍，便应做些可靠营生，兄长常年镇守边关很是艰苦，你不必如此。”

　　郑仁恍若未闻，只是伏在地上，认真道：“请公子成全。”

　　桑城盯着他片刻，道：“我父亲近日回府，不日应会返回边境，届时你便同父亲一道回去。兄长知你心意，定会好好安顿。”

　　郑仁听了，目中喜色难掩，面露喜色，重重叩首后起身，忽然想到方才被他打晕的结衣，赶忙将她从灌木中拉了出来，对着桑城道：“方才事发突然，迫不得已才打晕了那位姑娘，不过我下手有分寸，这姑娘该是很快就能醒来。”

　　桑城点点头，示意他将结衣带下去休息，郑仁依言先行离去。

　　四下人都散去，桑城正要去找钟离，忽地意识到有人潜伏在围墙附近，他立时眸色一凛，向着那人疾冲而去，却被那人堪堪躲过，可不过下一瞬，他便反应过来，赶忙收了势。

　　“哥，你怎的在这，不是同父亲更衣去了？”

　　桑界从树上一跃而下，幽幽道：“方才听到有女子慌张声便来查看，没想到王家那个混账竟做出这这样的事，想来，我们不在之时他给你填了不少麻烦。”说着桑界轻叹一声拍拍桑城的肩：“你受苦了。”

　　桑城轻笑，摆摆手，似是毫不在意，却是看向桑界认真道：“兄长放心，有朝一日我定会让兄长凯旋而归。”

　　桑界知他这弟弟一直对他被发配边疆驻守此事如鲠在喉，可三年了，他的心性反倒云淡风轻了许多。他本就是武将，从未喜欢过权谋争斗，边境天高皇帝远，反倒过得逍遥自在。

　　若说他现在有什么放不下的，怕就是他这钻了牛角尖的弟弟。桑城生性叛逆，若是被狠意蒙了眼，恐会招致祸患。

　　“阿城，我在边境自由自在，只是不允回京，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好，若说我与父亲最担心的，就是你。对我们来说，你安全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可明白？”

　　桑城眸色微敛，并未答话，半晌他忽然微笑道：“我知晓了，兄长莫要担心，兄长若无其他事便去前厅吧，新婚之夜发生这样的事，吾妻怕是慌乱，我先去找同她说明情况。”

　　虽觉桑城并未真正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可却也不能放着新妇不管，便点点头，让他赶紧前去。

　　桑城微一颔首，便足尖一点，向着别院小筑掠去。

　　钟离没想到，王珏之前闹出那么大动静，竟还这样阴魂不散，竟欲在喜宴之时对他图谋不轨。所幸桑城察觉，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方才桑城忽然从前厅潜回来，告诉她王珏来了，并将她安置在此处，可这么久了，也没有动静，不由心下有些着急，也顾不上什么盖头得让夫君掀的礼法，将盖头掀了给自己扇风。接了盖头她才意识道，这屋中的桌几上摆满了她喜欢吃的茶歇点心。

　　钟离顿时意识到，桑城应当早就知晓王珏会来，所以才准备好了这些。

　　想到他知晓却不事先告诉自己，钟离不自觉心中窝火，可肚子却又不合时宜地叫起来，钟离盯着茶歇半晌，还是认命地决定暂时先不亏待自己，于是坐在桌边吃了起来。

　　不多时，门外传来动静，钟离下意识站起来，跑到门板，顺手抄了个板凳，竖起耳朵小心翼翼来到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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