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城录

　　第八十八章

　　接到王珏后，小厮为了不引人注意便熄了灯，带着王珏走在僻静无人的小路上，向桑府后院疾步而去。

　　此时钟离正安静坐在床上，因从早到晚没吃什么东西，只觉肚子咕噜咕噜叫地厉害，于是伸手去摸放在床上的红枣，偷偷拿到盖头下吃了起来。

　　结衣原本在一旁收拾钟离带来的嫁妆，听到声响回头来看，正巧看到自家小姐正没什么形象地摸着床上各种象征早生贵子寓意的干果，赶忙上前阻止。

　　“小姐，你怎么能吃这些呢！这些都是好寓意的物什，吃不得的！”

　　钟离不以为意：“好寓意吃到肚子里，岂不是更能起到好作用？”

　　说着，又摸到一个花生，快速剥开放进自己嘴里。

　　结衣很无奈，可听她的肚子叫得厉害，再想到长夜漫漫，终究还是有些不忍，于是道：“小姐你忍一忍，我出去给你找些吃的来。”

　　说着，作势就要走出去，钟离却想到什么，张口叫住她。

　　“先等等，嗯……好像也没那么饿了，这里无聊的紧，不如陪我说说话吧。”

　　结衣有些一头雾水，可还是耐着性子站在钟离身侧问：“小姐，我听你肚子还叫呢，确定不要我出去找些吃的？”

　　钟离想趁现在四下无人，想问问结衣和兄长之间怎么样了，于是随口编了个理由：“谁家新娘子都有这一遭，不妨事，若是你现在替我去找吃的，万一被有心人看到了，给我冠上个贪嘴的名号，可就得不偿失了。”

　　结衣素来注重小姐名声，听她这么说，顿时觉得此言有理，于是赶忙点头：“还是小姐思虑周全”，于是也不想着出去了，安心站在钟离身边想着同小姐说些什么分散她的注意力。

　　钟离隐在袖中的手摩挲了片刻，思索片刻道：“结衣，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我哥？”

　　结衣听罢，身形一僵，面上顿时漏出慌乱神色，所幸钟离盖着盖头，看不清她此时面上的失态。

　　顿了顿，结衣干笑两声，摆弄着衣角，尽量与平日无异道：“小姐说什么呢？少爷身份尊贵，这玩笑开不起的，您可莫要打趣奴婢。”

　　想她也是不愿承认，钟离思来想去，还是想将盖头摘掉，与结衣当面说说此事，可手才抬起，就被结衣看出的念头，赶忙制止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盖头得姑爷来掀才行！而且我与少爷真的什么都没有，小姐您就别胡思乱想了。”

　　说着结衣伸手就去整理钟离的盖头，却忽然被钟离拉住手，只见钟离抬起头隔着盖头看向自己的方向，声音恳切道：“结衣，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的心思我最清楚不过了，此事，你欲瞒我到几时？”

　　原本她并不打算将此事摆在明面上说，可科考那日她与兄长交代了让他同结衣说清楚后，两人便没了动静，前几日她见缝插针问过兄长此事，可兄长面色不自然，只道与结衣说清了便匆匆离开，显然有所隐瞒，于是她一直想找机会同结衣好好聊聊，可这些日子成婚前的准备让她忙得脚不沾地，她与结衣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也少了许多，这才将此事搁置了，此时只有她二人，桑城一时半会也来不了，反倒成了聊此事的好时候。

　　结衣听钟离语气，便知她认真起来。小姐她最是清楚，若是认真起来，定会刨根问底，她就算有意想隐瞒，也只是徒劳。

　　沉默半晌，结衣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小姐，您想问什么就问吧。”

　　钟离这才松开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结衣坐在自己身侧，结衣只是站得离她更近了些，并未坐下，钟离便也不再强求，斟酌片刻道：“这件事我注意了一段时间。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结衣一边整理着钟离身上的配饰，一边缓缓道：“是奴婢越矩了，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可自那日少爷随手救下奴婢时，奴婢便控制不住地喜欢少爷了，奴婢知自己身份，也知生出这等心思着实不该。”

　　钟离听了，立刻想反驳，却被结衣拦住继续道：“奴婢知道小姐将奴婢当姐妹，可那是小姐好心，奴婢不应当仗着小姐的好心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钟离闻言沉默半晌，而后轻叹一声：“你知我性子，门第阶级于我而言视作草芥，若你与兄长真心相互喜欢，我定会站在你们这边，可前提是，你们相互喜欢。”

　　结衣点点头：“我知晓小姐定会这么说。”

　　紧接着就是良久的沉默，钟离知结衣定是忆起被兄长拒绝而伤心，正欲安抚，就听她忽然开口道：“所以，我未放弃。”

　　钟离诧异，一时竟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半晌她仰着头，隔着盖头问道：“你是说……”

　　虽然眼前一片漆黑，钟离还是清晰地听到结衣跪下的扑通声。

　　“小姐，我想通了，喜欢少爷是我的事，与少爷无关，即便他现在不喜欢我，我也想努力做个他可能会喜欢的人。所以即便他拒绝了我，我不准备放弃，我不会干扰他的生活，却也想不自量力不尊礼法一回……希望小姐能成全奴婢！”

　　话音未落，钟离就听到结衣的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的声音。钟离想扶起她，可想到平时那般乖巧守礼的丫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显然是下了莫大的决心。

　　思及此处，钟离又停下手中的动作。

　　“你可想好了？此路凶险，不比我走仕途容易到哪去。而且人言可畏，只会比你想象中还有难熬，况且……人心难测，即便你付出再多若他对你无意终究只是徒劳，这些，你都想好了吗？”

　　结衣打得坚定：“想好了。”

　　“若当真万劫不复之时，再想全身而退亦是徒劳，即便如此，你也愿意背负一切后果？”

　　“奴婢愿意。”

　　沉默良久，钟离轻叹一声：“既你已决定，我便不再多言，奴仆身份与你所行之事诸多不便，不如……”

　　钟离没说完，结衣便出言拒绝道：“小姐，结衣想继续跟着小姐！结衣没什么傍身的本事，况且想留在少爷身边，定要会一些旁的女子不会之事，这些只有小姐能教我。求小姐让奴婢留下。”

　　说着，又是额头重重撞在地上的声响。

　　盖头下的眉头越皱越紧。

　　“好了好了，你快起来。若再跪着，我就将这盖头掀了亲自拉你起来。”

　　听钟离语气不善，结衣也不敢再跪在地上，赶忙起身来到床边搀扶住钟离。

　　沉吟半晌，钟离道：“你能跟着我，我自是高兴，可我亦是不想误了你的前程。我们暂且说好，你留在我身边一日，若有什么想学的，我定知无不言。若有一日你想离开，便直接告诉我，可好？”

　　结衣知晓小姐仁善，定不会为难她，可如此细心周到全是为她着想，着实让她感动。

　　于是，方才还一直镇定的结衣，忽然就忍不住掉下泪来。

　　听到动静，钟离亦有些手足无措，于是赶忙道：“莫哭了，今天可是我大喜的日子，若是被人知道又要填你家小姐我一道罪状。我饿死了，你还是先出去帮我找点吃的吧。”

　　结衣赶忙止住眼泪，有些犹豫道：“可小姐方才才道不合规矩……”

　　钟离有些无奈：“连你都开始离经叛道了，还说什么规矩。”

　　结衣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应了声，打开房门离去。

　　待结衣走了，钟离毫无形象仰面躺在床上，仰天长叹一口。

　　又累又饿，成亲好累……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叩门之声，她下意识弹坐起来，便觉有一人来至身侧。

　　……

　　结衣擦着眼泪兴冲冲跑出院子，想着小姐方才的话嘴角忍不住挂上笑意，正想着去厨房多给小姐拿些吃的，忽听墙角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衣摆擦过树枝的声音，她顺着声音向那边望去，却发现那边漆黑一片。

　　结衣下意识便觉不大对劲，大着胆子叫了一声：“谁在那？”

　　因她这一声，树丛那边的动静陡然停止，结衣更觉不对劲，大着胆子叫出声来：“是谁？再不出来，我可要叫人了！”

　　那边依旧没动静，结衣同安静的空气僵持半晌，终于吞了吞口水，大着胆子向那边走去。

　　就在她即将走到树丛边时，旁边忽然传来动静，她方要回头，便觉眼前一恍，脖颈被人从身后击中，立时便没了直觉，栽倒在地。

　　结衣身后，站着的正是放王珏进屋的小厮。

　　很快，王珏从草丛中探出头来，看到结衣倒在地上，忍不住嫌弃地挥手，小厮赶忙将结衣的身子搬进草丛里，而后疾步为王珏领路到钟离所在的喜房。

　　屋内烛火通明，所幸新娘盖着盖头不知来人，王珏这才大着胆子走进去。只见屋内，一人身着喜服，盖着盖头安静坐在床上，想到盖头下的那张脸，王珏色心顿起，对着小厮使了个眼色后便匆匆走进去，毫不迟疑灭了灯径直来到床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