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城录

　　说罢，那孩子的父亲还赶忙赔不是道：“小孩子不懂事，各位贵人可莫要生气啊。”

　　钟离烟赶忙摆手道：“您多虑了，这孩子夸我好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着，钟离烟上前一步，蹲在孩子面前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微微笑道：“谢谢你的夸奖，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面前的姐姐一副公子模样的打扮，可孩子一眼就瞧出她是个姑娘。没想到这仙女一样的大姐姐竟然走过来主动摸他，还对他笑，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虎子顿时安静地像个缩在壳里的龟，不好意思低着头小声答道：“我……我叫虎子。”

　　虎子的爹娘显然也对虎子的反应大为诧异，虎子的爹随机大喇喇咧开一个笑，道：“贵人长得太美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这小子害羞呢。”

　　虎子的娘赶忙去拉虎子爹的衣服，横了他一眼，而后给钟离烟赔笑道：“贵人，我们都是些粗人，有啥说啥，您可别见怪啊。”

　　钟离烟站起身笑道：“不妨事，您不必太过拘谨了，我们来，就是为了教这些孩子读书的。”

　　村民们听了这话，立刻沸腾了起来。几日前，村长就跟他们说了会有一批夫子来村子里专门教孩子们读书，可谁也没想到，孩子们的夫子竟是这样金贵的人儿。

　　看到钟离烟笑容可掬一一耐心地回答着村民们的问题，站在一旁的桑城嘴角默默挂上笑意。

　　她就是这样，无论身处何处，都能闪闪发光。

　　纵使她此时没有华丽的衣衫修饰，头发也有些许凌乱，可那从内而外散发的美，却是让他移不开眼。

　　他不知他何时对她动了心，却知这一刻爱极了她现在的样子。

　　同生们亦是第一次见如此温柔的钟离烟，心下忍不住狠狠钦羡了那名叫虎子的小子一回，又对钟离这样对又穷又脏的穷苦百姓能做到一视同仁而感到深深钦佩。

　　钦佩，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生出对钟离倾慕以外的情感。

　　司南亦是在远处静静瞧着，没有上前打扰这美好一幕，他静静摆弄着手中折扇，不知在想些什么，直至村长在村民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纵使村长见多识广，似乎也被眼前人的贵气所震惊。

　　若说下教的传统，自麓阳书院成立不久后就开始实施，每年都会进行一次下教活动。曾经的下教通常都会通知选中村镇的里长，然因麓阳书院学子身份的特殊，这一活动竟慢慢演变为地方小吏接触京中要员子嗣的重要途径，风头最盛的那年，竟有人通过下教的同生贿赂京中要员近十万两，此时当年震动朝野，于是先帝下旨，之后麓阳书院的下教活动，不得通知任何地方官员，麓阳书院的院长会在内部秘密选定下教地点后，在出发前派人前往当地村庄进行通知，因此即便得知贵人前来，村子也做不好什么万全的准备。这亦是下教辛苦的重要原因。

　　见村长来了，司南才举步走上前，行礼介绍道：“村长好，在下司南，这些都是我麓阳书院的学子，未来将在村子叨扰半月，来教导村中的孩子。”

　　村长顿时眉开眼笑，拄着的拐杖在地上戳了几下，拉着司南的手开心道：“好好好，老朽五日前才收到消息，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这么金贵书院的学生能到我们这小村子下教，真是三生有幸啊！诸位快快进村，时间仓促，只草草背下寒舍，望各位贵人莫要怪罪。”

　　司南笑着摆手，又与村长寒暄了几句，众人这才在村民的簇拥下进了村子。

　　村长边走边向司南等人介绍临山村的情况。

　　临山村是个百户村，约莫有近四百人，其中以猎户为主的有三成，其余七成主要靠贫瘠的土地过活。

　　村子不大，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也不到半个时辰，所幸村子人丁算是兴盛，有孩子的家庭占了八成已上。

　　据村长说，他事先算了算，能来参与读书的孩子约莫能有四五十人，年龄大小不一，而且都是一天书都没有读过的孩子。

　　一行人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了一片村民最为聚集的地方。此处院落不大，却紧挨着，放眼望去有十几户连挨着的院子。

　　其中最具中的一户院落最为宽敞，有几间小房坐落其中。

　　村长指着那户道：“这里就是老朽的家了，我提早让他们收拾出来几间屋子供贵人们使用，只是咱们这村实在是小了些，咱们弄了半天，也只弄出来这六间小房，怕是要委屈贵人们挤一挤了……”说着，他看向钟离烟，“信中告知贵人们中还有一个姑娘，想来就是这位了，老朽想着，姑娘家还是得照顾些，一人一间，其他贵人两人一间，不知老朽这安排可行？”

　　“可行可行。”众人纷纷点头道谢，钟离烟心下感激，同时也暗自舒了口气。

　　来之前，她想过最坏的可能是同桑城一间房，可方才在马车上的一幕让她着实没有勇气敢再同桑城一间房，而且即便是现在，想起那一刻，她的心还狂跳不止。

　　现在想来，她还是有些不大明白自己方才的下意识举动倒地是什么意思。难道其实……她并不希望他离开？

　　来不及想太多，村长便派人带着他们去各自的房间安顿。桑城同司南一间，钟离烟的房间在他们的隔壁。

　　钟离去取行李时，便见桑城已拿起她的行李。

　　“那个……不麻烦了……我自己可以……你手还伤着……”

　　她赶忙向他伸手想取回，就见男人的黑眸快速略过她的面庞，然后置若罔闻，单手拎着她的包袱就向屋内走去。

　　就在这时，村中百姓忽然响起议论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夹杂着车轮滚动的声音回荡在村中，格外明显。

　　钟离桑城不约而同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辆并不起眼，甚至在他们看来可以说有些破的马车向他们的方向驶来，车帘忽然被人掀开，一个人影出现，远远看到他们后，兴奋地几乎站在马车上，不停对他们挥手，口中还叫着他们的名字。

　　“桑城——钟离——”

　　待看清那人面容，钟离烟惊讶地睁大眼睛，她下意识看向桑城，只见他意识难得的露出一抹诧异神色。

　　一旁的几名同生惊讶道：“那不是齐衡吗？”

　　“他不是敲了伸明鼓被打，在家休养吗？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他怎么在这？”

　　众人纷纷议论间，齐衡就已到眼前。他从车上跳下来，虽然动作还有些迟缓，但可以看出他的身体基本已恢复，走路丝毫不影响，甚至还能小跑着向他们跑来。

　　钟离烟桑城赶忙迎上去。

　　齐衡见到桑城，立刻上前一个熊抱。桑城下意识闪身躲开，齐衡扑了个空，立刻化身怨种，对着钟离烟控诉桑城的无情。

　　“钟离，你看看他，我难得能回书院，听说你们来这里下教，就马不停蹄赶来了，我都为他挨打了，抱一下都不行！”

　　桑城嘴角抽了抽，面上虽依旧嫌弃，眸色却很是柔和。钟离烟看着齐衡的模样想笑，可一想到齐衡因她受了那么多苦，顿时又笑不出来了。

　　“你身体怎么样了？抱歉，都没能去探望你。”见钟离烟满眼担忧，还有浓浓的歉意，齐衡赶忙一拍胸脯道：“好着呢，区区三十板子而已，我齐衡可是命大得很，再说了，能承蒙仙女关心，那还不好的更快了。”

　　看到齐衡一副活宝模样，钟离烟终于展颜一笑。

　　齐衡的目光在钟离和桑城身上扫了几圈，目光落到桑城手中浅色的包袱上，看布料样式，就知那不是桑城的东西，他心下了然，心中也轻松了几分。

　　看来他们进展的还算顺利。

　　这时，司南和其他同生也围了过来。

　　齐衡平日就是个活宝，人缘好，跟学院的同生也都相处地很融洽，如今见他再度生龙活虎，也都纷纷祝贺起来。

　　见这边谈得热烈，村长走了过来，略有些诧异道：“这位公子，莫非也是来教书的先生吗？”

　　齐衡挠挠头，对着村长恭敬行了个礼：“老先生，实在抱歉，我是临时赶来的，因此没有来得及提前告知您，不知有没有打搅您。”

　　村长连忙摆手：“不打搅不打搅，你们远道而来交我们村里的孩子，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觉得打扰呢！只是……”村长面上浮上歉意，有些拘谨道：“只是咱们这只准备了六间房，原本想着让这位姑娘单独住一间，可现在……”

　　村长数了数，不偏不倚，十二个人，两两住一间，刚刚好。

　　唯一美中不足，里面多了个姑娘。

　　村长有些犯难，心里也不免有些嘀咕，书院里，怎么还有姑娘呢？

　　众人亦是面面相觑，眼神不由自主扫过桑城和钟离烟的脸。

　　未想，齐衡却突然指着两人没心没肺地笑道：“不妨事，他们两人定亲了，让他们住一起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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