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城录

　　就在有人嘀咕这是不是钟离川和钟离烟演了一出诓他们的银钱时，就听酒楼老板继续道：“诸位莫急，听在下说完。钟离公子说，今日押注者，无论输赢，皆可于淮扬酒楼就餐，一律免单。”

　　闻言，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在场虽说下注的人不少，可终究不过是助兴的小游戏，并没有人压太多的银钱在上头。因此即便是压了大头，也最多不过一二两的碎银。

　　可这旁边淮扬酒楼的菜色可不便宜，随便一顿饭，没有个五六两银子是吃不到什么的，能在这样的酒楼放开吃喝还有人给买单，可不比什么赢了三四两银子好上太多？

　　因此，老板话音刚落，方才还有些怒气的看客们顿时眉开眼笑，纷纷鼓起掌来。

　　很快，擂台前聚集的人开始向酒楼而去，然酒楼很快就无法容纳下庞大的人群，钟离川见状让老板给每个没有地方就餐的客人立下字据，三十日内即可凭票据来免费就餐。

　　此举大大缓解了酒楼的压力，客人们亦是十分满意，许多人笑吟吟拿着字据离开了。

　　看着此事被处理地恰到好处却似乎对钟离川毫无裨益，齐衡忍不住问道：“钟离兄，此举可是要亏上不少钱吧？”

　　钟离川不在意地摇摇折扇，轻笑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虽然我们是商人，以追逐利益为首。可若唯利是图，总有一日作茧自缚。唯有懂得循环往复，才可长久发展。”

　　齐衡闻言，顿时敬佩地鼓起掌来，连司南都投去赞赏的一瞥，似乎对钟离川又多了几分好感。就见钟离川合上折扇神秘一笑，侧着头对他们道：“况且，若有人吃的好了，难保不会下次再度想来，如此，亦是对酒楼长久发展大有裨益。”

　　给自己招揽生意，都能说的这么家国天下，不知怎的，齐衡总觉得自己对钟离川更崇拜了。

　　台下的人渐渐散了，此时两人已除掉面具，钟离的情绪显然十分低落。

　　她走下擂台，忽然看到方才那个想要小兔灯的女孩子。看到她，钟离才想起以自己和桑城方才的表现，足够将擂台上所有的礼物都带走了。

　　她立刻回头去找还在擂台上的酒楼老板，指着擂台上的礼物问：“这些我们是不是可以随便选？”

　　知道这是东家的妹妹，老板自然不敢怠慢，立刻笑着附和道：“姑娘若是想要，全拿走便是。”

　　只是，那微微抽动的嘴角勉强挤出的笑容，暴露了他内心肉痛的秘密。

　　钟离自然注意到了，其实她对那些礼物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其中一个，她是非要不可的。

　　她走到女孩子喜欢的小兔子灯旁边拿了起来，对老板道：“我只要这个。”

　　老板顿时精神一阵，眉开眼笑连连附和。

　　钟离拿着兔子灯转身走到女孩子的旁边，蹲下身将小兔子灯递到小女孩的面前，温柔笑道：“小妹妹，这个灯送你。”

　　小女孩原本还在拉着妈妈的手站在台下迟迟不肯离去，看到钟离走来，先是怯生生藏在妇人身后，在看到兔子灯后，立刻惊喜地从母亲身后出来，伸手接过。

　　妇人见状，有些为难道：“姑娘，这怎么好意思？”

　　钟离微笑摇头，而后摸了摸女孩的头，对女孩道：“小妹妹，你喜欢读书吗？”

　　女孩有些茫然地仰头看妇人，见妇人催促她回答的眼神后，如实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见钟离面露疑惑，女孩怯生生道：“我喜欢读书，可是爹爹说女孩子读书没有用，不让我读。”

　　钟离的眉头轻蹙了蹙。

　　她抬眼看向妇人，只见妇人目光有些许躲闪，似是有些许尴尬。

　　钟离心中轻叹，若是不能改变人们对于女子读书的观念，即便她再多说也是徒劳。

　　她轻拍了拍女孩的头。

　　“若是姐姐也没有读书，就不能赢到这个小兔子了，你说是不是？”

　　小姑娘看着她，思索着她的话，半晌后懵懂地点了点头。

　　“所以，女孩子也有读书的意义，这样才能争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明白吗？”

　　见小姑娘似懂非懂地对她点了点头，钟离微笑着再度摸了摸她的头，而后起身看向她身后的妇人。

　　显然，那妇人因她方才的话有些发怔，见她看向自己，才赶忙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垂下眸子躲开钟离的目光，忽听钟离对自己道：

　　“女子读书有没有意义，相信这位姐姐也有自己的判断，如若可以，希望姐姐能不要让她走太多女子的老路。不过姐姐也不要灰心，即便世道艰难，也总有人会努力发声。若我顺利入朝为官，定会让更多的女子有书可读。”

　　女子入朝为官，在妇人看来可谓天方夜谭。

　　可那一刻，她不知为何，竟然愿意相信面前绝美的女子所说，未来有一天，女子也可以像男子一样，读书习字。

　　桑城静静站在钟离身后不远处，看着她宛如一簇希望之火，点亮了另外两个女子的世界，不觉弯起嘴角。

　　她一直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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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目送那对母女离去后，钟离的精神显然好了许多。

　　恰逢此时，钟离川三人走了过来。

　　想到妹妹方才的表现，钟离川有些忍俊不禁，用折扇柄轻敲桑城的肩膀感慨道：“先前听齐兄说我这妹妹在书院中总是喜欢与你比试，却怎么都比不赢，我还不信，毕竟我从未见她在读书上输过谁。如今我可是信了，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妹夫，为兄佩服。”

　　听到自家兄长的风凉话，钟离的眉微微蹙起。

　　她有一种预感，若是不扳回一成，她日日后定少不了被钟离川打趣。

　　见妹妹忽然抬起头盯着自己，钟离川顿时求生欲极强，他一秒收起自己方才可以用猖狂来形容的嘴脸，赶忙话锋一转，指着酒楼道：“正巧你们也在，不如我们一同上去吃点东西喝点小酒……”

　　话音未落，钟离却忽觉灵光一现。

　　她忽然抬头问桑城：“你会不会喝酒划拳？”

　　桑城：？

　　她继续道：“方才未分胜负，不如我们酒桌继续。”

　　看桑城难得一脸懵逼，钟离顿觉这个方案可行，于是一把拉住桑城往酒楼内走去。

　　末了还不忘吩咐钟离川一句让他赶快跟上。

　　看着两人的背影，剩下三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而后笑着耸耸肩，跟了上去。

　　酒楼的人很多，可看到他们几人走进，老板顿时亲自迎了上来，将他们领入专属于钟离川的那间包厢。

　　钟离也不跟自己兄长客气，一坐稳就要了几坛子酒楼里最贵的仙人笑。

　　钟离川有种不祥的预感，桑城则是蹙起了眉头。

　　“仙人笑可是这里最烈的酒，你莫不是要同我比划拳？”

　　见桑城面色不善，钟离却毫不在意，甚至还有些自豪扬起眉道：“你莫不是不会划拳吧？”

　　桑城眼眸眯了眯，半晌微微一笑：“输了可别哭鼻子。”

　　钟离牙根一紧，勉强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诡异弧度。

　　“你可别小看我，我小时候同人家划拳，从未输过。”

　　钟离川见这两人架势，忍不住挑着眉目光不停在两人之间游移，半晌默默往齐衡那边靠了靠。

　　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气压，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齐衡却是见怪不怪，反倒兴冲冲道：“光你们俩玩有什么意思，川兄夫子，我们也要一起！”

　　说着，还一把搂住钟离川的脖子。

　　“这……还是你们……”

　　话未说完，几坛子仙人笑就已经被放在几人面前。

　　钟离川觉得自己有必要申明一下仙人笑可是这酒楼里最烈的酒，可谓西京城当之无愧的“三碗不过岗”。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五碗酒就已经摆成一排，放在他们面前，没人注意他的声明警告，钟离烟也对齐衡的话置若罔闻，很不客气地径直对桑城发起了挑战。

　　齐衡对钟离的无视也不在意，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桑城身上，认识桑城这么久，他还不知道桑城竟然会划拳。

　　两人可谓不分伯仲，划了许久，也没见两人分出胜负，钟离川也不经意忘了先前想要说的，跟着齐衡一直目不转睛观战。

　　妹妹他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划拳这个技能，在她五六岁时就展现了惊人的天赋，总之，他至少是没有在划拳上赢过钟离烟的。

　　然而不得不承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最终当胜利之神再一次站到桑城的那边时，钟离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几乎仰天长啸。

　　既生瑜何生亮啊！

　　桑城这厮，生来就是来克她的吧！

　　桑城看着钟离的脸，忍不住面上擒起一个浅浅的笑，边将酒移开一些一边道：“认输便好，酒就不用喝了，这酒太烈……”

　　话音未落，桑城便见钟离一把躲过酒碗，二话不说，一饮而下。

　　紧接着，在其余四人神色各异的注视下，钟离咳嗽着咽下几乎将她喉咙烧起来的火辣仙人笑，梗着脖子继续道：“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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