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都

　　江凌萱没想到这位衡阳长公主人虽在北苍，对萧府的事却这么理解，连她这么一个向来籍籍无名的公主都了若指掌。
　　衡阳长公主温和地笑道：“按辈分，我也是你的姑母。”
　　江凌萱：“姑母，那可汗就这么把我抓来，你可知道是何缘故？还有，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阿穆的少年？”
　　“阿穆？”衡阳长公主说道：“你跟我来。”
　　两人悄悄地出了营帐，江凌萱跟着衡阳长公主，又七拐八拐地到了另一个营帐，阿穆就在里面。
　　一路上没有看到值守之人，难道在换班？江凌萱心中虽奇，但先救阿穆要紧。
　　江凌萱进去解开了被捆住的阿穆。
　　阿穆见到她们，说道：“萱姐姐，母亲……”
　　母亲？
　　“你是衡阳长公主的儿子？”江凌萱脱口而出。
　　衡阳长公主说道：“祁穆的母亲当年是我的侍女，她随我一同来到北苍国，后来也嫁给了卜休可汗，生下了祁穆。祁穆虽非我亲子，但按大卫的礼仪，他喊我一声母亲。”
　　原来如此，难怪有大卫和北苍的一半血统。
　　“那你也是个小王子？”江凌萱问阿穆。
　　“落难王子还差不多，巴左整日想除掉我，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说的也是。
　　“母亲，巴左要是发现你放走了我们，又要打你了，你和我们一起走吧。”阿穆对着衡阳长公主说道。
　　江凌萱惊道：“什么，他还打你？”
　　按北苍国的传统，衡阳长公主成为巴左的可敦也无可厚非，少夫老妻就算没有感情，但看在两国的邦交上，巴左也得对衡阳长公主敬三分。可现在两国已交战，巴左干脆破罐破摔，衡阳长公主的日子想来更是不好过。
　　“姑母，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江凌萱说道。
　　衡阳长公主犹豫了片刻，点点头：“也好。不过你们穿着大卫百姓的衣服，出去太扎眼了，我找两身衣服给你们换上吧。”
　　江凌萱和阿穆点了点头。

　　片刻后，阿穆换上了一身普通护卫的衣服，江凌萱则是一身侍女的打扮。两人跟在衡阳长公主身后，门口值守的见是可敦，直接放行了。
　　三人骑上马，一路在草原上策马狂奔，离北庭的营帐越来越远。
　　直至最后一抹残阳落去，天色骤暗。虽已是暮春，但北地的旷野苍莽，一阵风掠过，不禁产生一股瑟瑟的寒意。
　　三人寻了一处废弃的碉堡歇脚。
　　马背上的褡裢里装着几张饼，三人分食着吃了几口，又喝了几口水囊里的水。

　　江凌萱盘腿坐在地上，看着衡阳长公主，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姑母，你的孩子可还好，你逃走后，他们可有安身之处？”
　　阿穆扯了扯她的袖子，低着声音对她说道：“萱姐姐，母亲的孩子都死了。”
　　“巴左为了篡位，杀死了我的父亲卜休可汗。我的几个兄长们都没他杀死了，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姐姐被巴左霸占后，不甘凌辱，自尽了……”
　　江凌萱听完大惊，抱歉地对衡阳长公主说道：“姑母，对不起……”
　　衡阳长公主勉强勾起了嘴角：“无妨……我本也是个无用的人，一生被家国摆弄，我的孩儿跟着我只能受苦，如此这般，也算解脱了……要不你和我说说都城里的事，我已经二十多年没回大卫了，不知道大卫如今是何模样。”
　　于是，江凌萱笑着和她说一些大卫的事，但她去的地方也不多，说着说着，就会说起宜阳长公主和萧桓的事。
　　衡阳长公主边听，边淡淡地笑着，沉默不语。

　　阿穆原本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忽然，他的神色变得一紧，对着她们低声说道：“嘘，有人来了。”
　　此时的天色一片昏暗，为了防止北庭人追来，他们没有点火堆。江凌萱看不清来的是什么人，但听马蹄声，似乎来的只有一人。
　　那人似是发现了这处有一废弃碉堡，也想来歇脚，勒马停下后翻身下马，将马拴在一根石柱上。
　　走到近处，他发现此处另栓着三匹马，他顿时警惕了起来，缓步走过来。

　　阿穆少年心性，想着先发制人，顿时拿起手中的刀，拔刀出鞘，向那人砍去。
　　刀光在月色下一闪，那人轻轻闪身一躲就躲开了他的攻势，顺势抓住阿穆举刀的手，用力一拽，阿穆的背向着对方了。那人迅速抬起右脚，踹向阿穆的屁股。
　　阿穆的屁股被狠狠地踹了一脚，整个人直接扑在了地上，吃了口干燥的黄土。
　　那人一只脚死死踩在阿穆的背上，阿穆死命地想爬起来，爬不起来。
　　江凌萱见阿穆三两下就被来人制服了，担忧地喊出口：“阿穆，小心啊……”

　　那人一听女子的声音，顿了一顿，随即咬牙切齿地说道：“江凌萱，你可真是好样的……”
　　江凌萱一听那男子的声音，愣了片刻，随即奔向那男子，抱住了他，声音带着几分委屈：“表哥，我终于找到你了，呜呜……我好想你啊。”
　　这男子正是萧桓。他原本担忧江凌萱的安危，不眠不休了一天一夜向北疾行，后来看马匹累得跑不动了，想在此歇息一晚。结果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毛头小子，挥刀砍向他。他把这小子打趴下后，还没把人怎么样呢，就听到了江凌萱的声音。
　　自己心心念念要找的女孩就在眼前，原本心中喜悦，却因为她担忧的是别人而荡然无存。心中的怒火腾地窜了起来，刚要开口斥责她为什么不听话地四处乱跑，又见女孩跑过来抱着他，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说很想他，顿时心中的怒气烟消云散，只想用力地回抱着她……

　　有萧桓在，江凌萱安心了许多，她让阿穆捡了几根碉堡中遗留的柴火，点了个火堆，供几人取暖。
　　借着火光，江凌萱看向萧桓，他似乎瘦了些，黑了些，不过还是那么英俊。
　　萧桓见她正痴痴地看着自己，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几个月不见，他的女孩变了许多，以前的她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还说想他。这样的她……他更喜欢了。
　　不顾另外两人在场，萧桓按住了江凌萱的头，轻轻地吻住了她。一碰到她柔软的舌，萧桓就想狠狠地缠吮，不放开……江凌萱听到了阿穆一声尴尬的咳嗽声，脸腾地红了，挣扎着推开萧桓。

　　萧桓的好事被扰，心中不悦，蹙着眉看向阿穆：“小孩，大人在忙，你到一边睡觉去。”
　　阿穆最恨别人喊他小孩，萧桓又踩到了他的雷点，奈何萧桓身型比他高大，武功也比他强多了，自己打不过他……
　　阿穆恨恨地滚到一边躺下。
　　哼，再过几年，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江凌萱笑着让萧桓别欺负阿穆，接着将一路上和阿穆的事告诉了萧桓。当萧桓听到江凌萱差点在那家黑店遇险，刚被熄灭的怒火瞬间又点燃了，江凌萱只得哄他。
　　这一夜，江凌萱对萧桓说了许久的话，后来说得累了，枕着萧桓的肩头睡着了。

　　次日天明，连着灰了多日的云层被风吹散，渐渐露出橙黄色的阳光，洒在茫茫旷野上，给那片荒草带来了一丝生机。
　　萧桓打算先将江凌萱送回伊贝城，待安置好她后自己再伺机前往北庭。
　　江凌萱听他说了两国的战况，不肯就这么离去：“你送我这一来一回的，又要耽搁几天，每多耽搁一天，就又有多少大卫的将士和无辜百姓牺牲。”
　　萧桓闻言皱眉，他知她性子，看着柔柔弱弱，但打定主意的事不会再改变，可此去北庭太危险，对方人多势众，自己一个人护不了她，于是坚决不同意。
　　衡阳长公主见他们两人在此僵持着，上前说道：“萧将军，我知晓北苍国士兵存放辎重和粮草之地，也许能帮得上你。”
　　萧桓看向这位衡阳长公主，自己出生时，这位公主已经被送到了北苍国和亲，对她的事迹也只是听说。
　　萧桓问道：“长公主，您是北苍国的可敦，为何要帮我们？”
　　“我并非是帮你们。巴左他害死了我的孩子，我在当北苍国的可敦之前，是大卫的公主，现在，巴左挑起了两国战事，两国的盟约被他撕毁，他要屠戮我大卫的百姓，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我的目标是除去巴左，北苍国换一个贤明的可汗，这样两国边疆的百姓就能安宁了。”衡阳长公主说着，用柔和的目光看向阿穆。
　　萧桓看着衡阳长公主，沉默不语。
　　衡阳长公主说道：“我曾无意中听到巴左和他的手下谈话，大卫朝中有人似乎一直在和巴左联系着，此次巴左宣战，并非是为了攻下边境四城，而是将你的数万大军拖延在这里，恐怕……”
　　衡阳长公主说的正是萧桓一直猜测的，现在从她口中得到了证实，顿时呼吸一滞，当即不再犹豫，对着衡阳长公主说道：
　　“请长公主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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