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架空世界写史书

　　祝朗去齐鲁搜刮了半个州的铁匠。

　　一头扎进去几个月，搞出来了活字印刷。

　　以甄桃的百相流民为范本，印了几十份，修修改改，总算大成。

　　齐鲁的铁匠是最顶尖的，弄出的字精细好看，很快便在各地流传了起来。原本因为东齐闭塞而有些落后的齐鲁，在前有开放口岸做生意，后有活字印刷做牌子，很快就繁荣了起来。祝朗还专门为这些铁匠写了史册，上书请求史书大化。从前的史书只是记载王公将相，文武百官也只有寥寥事迹在册，寻常人家更是没有，祝朗提出为各行记录史册，记载行业发展状况与典型事件，为优秀人物记载传记，也可以深入底层为寻常百姓写记录或是传记，分别称为行史，龙头史，杂记。为了行之有效，祝朗提出将读书人对当地史册的记录贡献化作科考察举的评分标准之一，以调动积极性。

　　祝朗写了几天晚上，洋洋洒洒数字呈递到了蓟都，被洛靖大力支持。一些固守礼节的大臣存有疑虑，但洛靖手握兵权，新官上任的几把火里简单粗暴地见了血，又靠着九州阁和邕良阁的底子知道了不少朝廷的底细，靠着莽撞狠辣也让人有了几分忌惮，加之路渊的支持，倒也是有惊无险地被通过了。

　　这里本便有纸张，如今又有了印刷，书籍便不至于太过昂贵，先行扩增读书人的数量，自然而然就会有更多贤才出现，到时候再取察举而代之，很快朝廷就会有大换血，自是一番新气象。

　　祝朗打着这样的算盘，盘算着洛靖手里的底牌和进程。

　　楚越瞧见他看着眼前印刷出的第一本杂记发呆，笑道：“被自己的才华震撼到这种地步吗？”

　　“嘘，在思考。”

　　楚越坐在他旁边，拿起一本杂记翻开，道：“思考什么？不是已经看好了路线，此行收获颇丰，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倒是你来了许久，不常去海边岂非可惜，秦姑娘说要请你画像呢。”

　　祝朗摇摇头，说：“这才不够，依着邕良阁的势力，查到我们在哪轻而易举。若是真要无影无踪，除非躲到北赵去。只是陛下迟早也是要把北赵打下来了的，这并非长久之计。”

　　楚越对这些事头大，想了一会儿道：“你问过公主...阿不，常静姑娘了吗？”

　　祝朗叹气，道：“这才奇怪，我问过了，公主只是笑，叫我不必担心，做到印刷的地步便够了。”

　　“印刷？这是什么地步？”

　　“说是休沐，你倒真是半点不操心了，若是我们需要给些什么口信谏言到都城，总有迹可循，若是有这活字印刷便好上许多，来日杂书遍地，自是无处可查。彼时若是陛下不听劝告，也不再是我们不教之责了。”

　　楚越撇嘴，道：“这也太过迂回，你无非便是想帮陛下最后做些事，说是躲人，不如说是在两全，便看陛下能不能领情了。”

　　祝朗叹气，说：“所以我才担忧邕良阁，只是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楚越晃了晃剑穗，道：“是常静姑娘。”

　　“啧，又没人在。”

　　“改口得习惯，万一惹麻烦呢。”

　　“楚越，生死大事你都不操心才是最大的麻烦吧。”

　　楚越撇嘴，说：“我向来不擅长这些，就算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祝朗叹气，道：“算了，她说的话到目前为止还没错过，比江桓还要神几分，姑且信了，只是我心不定，还是得寻些出路才是。或许北赵是个好去处，青王与王后治理有方，上下政通人和，要打下来怎么也得再过十年，到时候咱们瞧着势头再说。”

　　楚越阴阳怪气道：“哼，旁的开国肱骨全都盘算着怎么大展宏图，便是咱们计划着逃命，这所忠之君尚不及寄人篱下来得爽快。”

　　“你过了三十二可是话越来越多了，从前清风霁月模样算是没了，成日在外头晒得脸黑了不少，心思倒是愈发单纯愚蠢，此下这话说了多少次，那种事有什么可想的，我们遵的向来是宋王后的遗愿，若非她，你我早死在南越了，这般救命之恩，加之陛下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总不能真的就弃了。”

　　楚越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才几年就嫌弃我年老色衰。我便是心中不悦，说嘴两句。你难得来这儿，成日闷坐着，我瞧着烦恼，走吧，我带你去海边。”

　　祝朗被他拽起来，见到阳光就想死，没见过宅男啊这愚蠢的古代人。

　　但他缩在屋子里卷生卷死实在没什么可做的了，祝朗没什么借口，只得跟着楚越出了去。

　　虽说祝朗留了话，但是洛靖还是在祝朗出城后数日，才找的邓晴。

　　邓晴穿着青绿色的衣衫，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印在白嫩嫩的脸上，一副世家小公子的模样，走到约定的茶楼时还被隔壁青楼的姑娘缠着逗了好一会儿。走进厢房的时候，邓晴身上脂粉气未散，瞧着笑盈盈、懒洋洋的样子，在那张尚在雌雄难辨、瞧着人畜无害的脸上，颇有些反差。

　　洛靖许久没见过在自己面前这般松弛的人了。

　　上一个这样的人还是自己的母亲。

　　不知道为什么，自他出生，连父亲都对他有些惧色。

　　便装立于窗前的洛靖负手，微恍惚，道：“邓当家，别来无恙。”

　　邓晴晃了一圈手里的扇子，作揖，看似恭敬却没个恭敬，道：“公子。”

　　洛靖示意落座，看着他的神色坦然，道：“我受家师指导，请教邓当家。”

　　邓晴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道：“公子折煞，您金尊玉贵，在下自是无有不从，肝脑涂地。”

　　洛靖眼中带着审视，道：“邓当家谦虚，是梁阁主教导有方。”

　　邓晴喝了两口茶，道：“哦，原来公子这么快便按捺不住了？”

　　“我按捺不住什么？”

　　“按捺不住要杀人啊。”

　　洛靖微眯双眼，道：“杀谁？”

　　邓晴看向他，丝毫不惧，笑意自然，道：“自是东家。”

　　洛靖勾唇，道：“你倒是聪明，不过这是迟早的事，知晓我脾性的人多少都知道，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知道。”

　　邓晴笑道：“本来应该是知道的，但是在下无有不从，肝脑涂地，自然是让他不知道了。”

　　洛靖挑眉，道：“我为什么相信你？”

　　“公子可以不相信我。但你没人可以相信。左右我也没东西可以害你。”

　　“那依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公子很着急吗？”

　　洛靖笑道：“人的寿数有限，虽攘外必先安内，然我也不想在安内上耗费太久。”

　　“公子志在北边，还是西边？”

　　洛靖抬眸，眼中是冷然的坚定与野心，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历朝历代皆因边境邻国之冲突而滋生祸患，天下无并立，自是无敌手，九州四海，于我御下，代代而下，总有百年安康，彼时海晏河清，自当破局而生。”

　　邓晴看着他，笑了笑，道：“公子说的是，这天下只有公子这般魄力见解，在下佩服。在下也会让公子相信，这天下，同样只有在下最能助公子踏平九州，普天海晏。既然话已如此，在下就不得不问一句，公子打算如何处置邕良阁？”

　　洛靖眸中闪过一丝凶光，但还是被压了下去，道：“邕良阁到我手里，比从前小了不少，从前许多人随着先皇自尽，我如今只是用之掌握一些忠臣秘辛，以控制局面。但进一步，我也不打算用。”

　　邓晴捕捉到了洛靖的神色，微微垂眸，道：“若是要诛杀梁东，顺利掌权赋能九州阁，我们必须要背靠邕良阁，好在沈桃仙君如今在蓟都助公子，让他与邕良阁联系，自是事半功倍，也省了公子的心力。”

　　“若是如此，那九州阁岂非尽在邕良阁掌控，当初唐江一事，便是九州阁破了个口子，才得了真相，难得有所抗衡之势，便这样缴械，岂非浪费。”

　　“公子说的是，如若公子信得过我，在下毛遂自荐，愿帮助公子控制九州阁，与邕良阁之联系仅于朝中事，公子意欲如何？”

　　“用人不疑。仰仗邓当家了。”

　　邓晴给他倒了杯茶，道：“多谢依仗，公子喝茶，尝尝这七家楼的茶点，十分清香得宜。”

　　洛靖喝了口，挑挑眉，道：“这是什么茶？”

　　“是旧西蜀云贵来的普洱茶，是游送商行投的买卖，云贵地处高耸，原是那位宋行长偶然碰见那边的村落人家，尝得清冽扑鼻，便花了许多心力寻了产地妙宗，原只在西蜀一带有些流动，后来先皇一统，界限打通，太傅大人提出商法妙策，向来好茶的越地盛行此茶，越商能干，很快便传到了北方，云贵村落多被发掘，如今靠着产茶畜牧，从荒凉之境生生成了勃勃生机之处。此事被民间商贾杂记所录，也是佳话，原许多人重农轻商，瞧不上商贾，靠着这些随性杂记轶事，民间从商之风也更盛了。”

　　洛靖沉思，道：“重农轻商原是因着粮产不足不稳，又格外必要，若是大举从商，岂非动了国之根本，只是商贾实在重中之重，尤其如今万事待兴，更是尤为需要。如今平定没多久还好，若是日后人多了起来，恐怕还要商议。”

　　邓晴点头，道：“商人向来走南闯北，历代纷争少有固守，户籍之事也是要操心的。说起来，若是民间暗阁之人想要藏身，田产房子历代记册难以藏掩，做商贾却是格外容易，自南越伊始，天下行商匆匆何止万记，简直无可所查。”

　　洛靖沉默着垂眸，破天荒地给邓晴倒了杯茶，他顺着视线看向楼下人来人往，贩夫买卖，眼眸沉沉，意味不明道：“是啊，查无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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