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

　　叶无妄与薛誉对此不甚清楚，一个是在宗门呆的时间不长，一个是师尊从不跟他们说这些人情世故。但两人接受起来很快。

　　薛誉道：“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也无凭无据。”

　　“那我说点有凭有据的。”赵敬亭挤眉弄眼道：“胡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们知不知道？”

　　同样喜欢打听八卦的叶无妄立刻来了兴趣，“你指的是胡家主府上这位柳小姐？”

　　“柳小姐怎么了？”薛誉还是没明白。

　　叶无妄这几天呆在胡府也没闲着，大概将胡家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胡家主年轻有为，与青梅竹马柳夫人结秦晋之好，两人育有一子，只是生育之后柳夫人的身体虚不受补，无法照看孩子。柳小姐是柳夫人娘家人，说是来帮忙照看孩子，哪想自进了府门就没再离开的意思，旁人看在眼里，不难忖度柳小姐是打算等柳夫人病逝后，替代了柳夫人的位置。

　　柳夫人卧床不起，但凡需要女主人出面的时候，都是由这位柳小姐代劳。接风宴以及后面的饮食安排，都是柳小姐在处理，接风宴上站在胡家主身边的也是柳小姐，当时有不知情的弟子错认为柳小姐是当家主母，然后被胡家主出言纠正。

　　“下人基本将这位柳小姐当做主母来对待，还有人巴不得柳夫人早早让位。就前日，胡家主与长老在前院夜谈，后院有下人站在柳夫人的房门外为柳小姐鸣不平。”

　　叶无妄问道：“可知道柳夫人得了什么病？”

　　“那哪知道。房间设了结界，查不到里面情况。”

　　薛誉皱眉道：“你去了后院？”

　　赵敬亭完全不把“擅闯女眷后院”当回事，十分理直气壮道：“是啊，这一家子古古怪怪的，我也是为了师兄弟们的安危着想。”

　　叶无妄问薛誉道：“你怎么会跟周子穆在一起？”

　　薛誉还未回答，赵敬亭抢答道：“还能如何，肯定是周子穆发觉哪里不对劲，主人家又不让他进去搜查，周子穆想要强行闯入，正好被你这位侠肝义胆的好师弟撞见，出手阻拦。”

　　叶无妄与赵敬亭同时遇见的周子穆和薛誉，赵敬亭一句话都没问，怎么就已经知道得这么清楚？见两人诧异的看着自己，赵敬亭神秘兮兮道，“我自有我的法子，你们学不来滴。”

　　薛誉翻了个白眼，按照赵敬亭刚才的话详细说了下。

　　有一户人家家中女儿在自己房中失踪，周子穆一行三人找过去，本来说得好好的，也不知怎么那户人家一听说周子穆要去女儿闺房中查看，立刻变了脸色，将人赶了出去。三人急于立功，想要硬闯，被路过的薛誉挡了回去。

　　薛誉没有与周子穆硬碰硬，而是搬出天河长老，堵得周子穆三人没话说，只能愤愤离去。

　　赵敬亭笃定道：“我敢打赌，等你一走那三人肯定又会折回去。”

　　薛誉没否认，当时那三人的表现几乎跟强盗一般，甚至想要拔剑相向，薛誉拦得了一时，不能一直拦着。

　　叶无妄还是低估了赵敬亭的行动速度，赵敬亭生怕两人不信，非要拉上他二人一块听墙角。于是饭后回了胡府，三人躲在宅中某处下人纳凉躲闲走廊后面，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蹲在一人高的灌木后面，偷听廊下两个丫鬟说闲话。

　　也不知是不是衣领里钻进了虫子，叶无妄总想伸手去挠，忍不住动了动，立刻被蹲在左边的赵敬亭按住，“别乱动。”

　　蹲在右边的薛誉抬手打掉赵敬亭按在叶无妄背上的手，表情略凶。赵敬亭不甘示弱，朝薛誉一挑嘴角，伸手一把箍住叶无妄的脖子把人往自己身边拽，薛誉抓住叶无妄另一边胳膊，暗中用力。

　　叶无妄真怕两人打起来，忍着难受不敢动。打起来不要紧，被外面两个丫鬟知道堂堂玄门弟子在偷听墙角就很丢人。

　　正好两个胡天海聊的丫鬟提到了柳小姐，叶无妄赶紧一手一个按住，“别闹，快听。”

　　两人纷纷细耳去听。

　　两个丫鬟一个是柳小姐身边人，一个是柳夫人身边人。

　　柳小姐的丫鬟年岁大一些，替主子鸣不平，道：“小姐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可那些人只会在背后说三道四，还说前几日家主为仙君们接风洗尘，小姐是故意趁着夫人病情加重，跑去仙君们面前伺候。你听听这叫人话吗？仙君们千里迢迢而来，作为主人家怎好怠慢，小姐与夫人是亲姐妹，夫人行动不便，自然是小姐代劳，总不能让其他不知名的狐狸精占了便宜吧。”

　　胡家主三十好几，年富力强，坐拥万贯家财，虽没有妾室，但扛不住府里府外的女人惦记，平日里出门应酬，也少不了与女子逢场作戏。赵敬亭花了几日将胡府上上下下打探了个遍，连胡家主在外面有几位红颜知己都知道，听见丫鬟这么说，当即意味不明的一声嗤笑。

　　柳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年纪较小，一副没主见的样子，果不其然被带进了沟里去，道：“姐姐莫气，旁人怎么说那是旁人的事，夫人是明白小姐良苦用心的。”

　　“你不用说这种话哄我开心。我只是为小姐不服，”大丫鬟叹息道，“也算是苦尽甘来，家主眼看小姐年岁不小，心疼小姐，已经亲自写信给了夫人娘家，说有意迎娶小姐为如夫人。你说要是夫人真的熬不过了……”

　　小丫鬟被吓得不轻，连忙捂住对方的嘴，“不能胡说，家主是不想耽搁小姐，想让小姐回家去的，根本不打算娶小姐。”

　　大丫鬟将手扯掉，“这不是我一个人说的，府中都传开了，都说皇天不负有心人，家主终于看见了小姐的好。至于夫人嘛，肯定能理解家主的为难。毕竟小少爷还年幼，总不可能一直没有娘亲照顾吧。”

　　小丫鬟被说的晕晕乎乎，竟开始有些相信，“是真的？”

　　“不信你随便找人问去啊。不过这事不能让夫人知道，毕竟夫人身子弱，受不得惊吓。家主这些年一直不肯接受小姐，也是害怕夫人承受不了。凭借小姐的姿色什么样的男子不选，为何非得赖在这儿看人眼色？其实就是家主让小姐来的，家主最先看中的是小姐，只不过被夫人截了胡。这下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且啊，”大丫鬟一脸暧昧的凑上前去咬耳朵。

　　廊下两个胆大妄为的丫鬟肆意编排主人的事，小丫鬟吓得脸色煞白，不敢逗留，急匆匆跑了。

　　留下另一人笑的一脸妖邪，若非确认此人没有被夺舍，还以为是哪跑来专门妖言惑众的妖物。等到廊下空无一人，草丛里三人才钻了出来。

　　府中下人间的传闻只会比三人听到的还要露骨，再加上有人故意推波助澜，很快这些风言风语就传到柳夫人房中，柳夫人怒火攻心，呕血不止，惊动了府中医师，胡家主也匆匆赶过去。

　　上清宗众人只是客人，对主人家的事不好插手，有几个有心打听的弟子也被长老呵斥了一顿。

　　赵敬亭等着看好戏，不好与叶无妄和薛誉表现得太亲近，原本只跟自己师兄弟待在一起，等到胡家主派人来请两位长老过去，赵敬亭按捺不住，直冲叶无妄的房间，叫他两一块去看热闹。

　　叶无妄与薛誉坐着不动，毕竟长老刚下令不许弟子在府中乱走，但很快就容不得他两袖手旁观。

　　薛弯弯小姑娘与另外两位主医修的师姐都被长老叫了过去，护妹心切的叶无妄和薛誉不得不守在身边。

　　郢红玉同为女子，在知道事情原委后，不但半点不同情柳夫人的遭遇，还差点落井下石。幸得张天河眼疾手快将人赶走，这才暂时保下柳夫人一命。

　　柳夫人得的不是一般的疾病，是魂魄出了问题。

　　屋内站了不少人，叶无妄有幸看见了柳夫人的面容。

　　柳夫人年纪不大，依稀可见过去美貌，只是长时间被折磨整个人形销骨立，眼窝深陷，此时正披头散发，对着满屋子的人目露凶光，一副随时会冲上去生撕活剥的癫狂模样，尤其对于女子，眼中恨意如有实质，让人只是站在那里就不寒而栗。

　　而相貌俊朗，仪表堂堂的胡家主在门口焦灼难耐的等待着。

　　为了防止柳夫人魂魄溃散，胡家主重金寻来一盏高阶宝器锁魂灯，摆放在柳夫人床头，冷蓝色的灵光笼罩在床榻上形成一层结界。张天河的目光几次在锁魂灯上流连，垂涎之心就差写在脸上。

　　柳夫人双手被束，在床榻上来回翻滚，口中哭喊着“明郎救我！”

　　等在外面的胡家主急匆匆要往里冲，被守在门外的弟子拦住。

　　一声声“明郎”就像鞭子一样往胡家主心口上抽，胡家主双眼通红，青筋鼓动，死死攥着手心，鲜血从指缝中流出，在地上积成小泊。

　　柳夫人呼唤无果，心中对丈夫的爱恨焦灼，仇恨压过爱意，如同沸水一般翻腾，一边苦苦挣扎一边嘶声怒吼道：“胡怀恩！我恨你！我恨你！你不得好死！你全家都不得好死！啊……”

　　赵敬亭站在靠门的角落里，听见柳夫人骂声，咕哝道：“这年头骂人都得牵连全家，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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