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

　　叶无妄十分理直气壮道：“不是。我就是个小人物，高攀不上。”

　　“小仙君说的是。是我唐突了。”胡家主又关心了几句叶无妄早上“吃坏东西”的事情，叶无妄婉拒让府上医师查看后，胡家主便告辞离开，这让叶无妄有些摸不清，此人难不成是专门过来关心自己的。

　　胡府现在的家主虽然是不修行的普通豪商，但胡家主的先祖曾是修至元婴期的修士。传闻这位先祖最初也只是一位食不饱腹的街头弃儿，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在仙人们路过时可以一窥仙姿。

　　当时某位大能历劫失败，身死道消，本命灵武留存下来，并且意外的到了这位胡家先祖手中。胡家先祖就此踏入仙途，聚灵修魂，借此机缘积攒下大笔家产，修至元婴期才阳寿殆尽。在那个时代也算是一方传奇。

　　先祖逝世后，那件灵武被流传下来，只期盼后世子孙能再进一步。可惜传了不知道多少代，这件灵武传至胡家主手中，上百年来都未曾有人再踏仙途。

　　胡家主在家中行六，据说是其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年少时被认领回来。胡家人丁凋落，排在前面的几位哥哥早逝，这才顶着流言蜚语接管胡家，之后靠着自己的本事堵了悠悠众口。

　　胡家主喜交奇人异士，与上清宗这种玄门宗派就有生意来往，寻常有宗门弟子外出做任务，胡家主都会热情招待一番。

　　但此次血潭失踪的那些弟子，却没有联系这位家主，似乎是避人耳目偷偷潜入城中，然后全部消失。

　　叶无妄觉得自己还是呆在房间里比较妥当，转身往回走，就在路边草丛中窥见一抹绛紫色。

　　有个小孩正蹲在花丛里专心捣鼓什么。

　　三岁的稚童人小身短，往草丛里一蹲就基本没了顶，叶无妄当做没发现，越走越近，忽然从花香中闻到一股血腥味，叶无妄没忍住往旁瞥了一眼，脸色当即白了几分。

　　穿金戴银的稚童蹲在草丛里，正一只手压着一只死猫的尸体，一只手抓着锋利碎石块在剖开猫尸的腹部，肠子伴着脏腑流了出来，染脏了那双勾着金边的虎头鞋。

　　稚童割得很认真，发觉身后有人，十分警惕的扭过头去，白净粉糯的小脸上沾染了毛发跟血渍，本该天真无邪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恶意。

　　“沐儿？”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呼唤声。

　　小孩听见声音站起身，直直的望着女子的方向。

　　那女子很快走过来，对叶无妄露出诧异的表情，道了声“小仙君”后，急急奔过去将小孩抱在怀中。

　　“玩的这么脏。爹爹见了又要骂你了。”女子一身少女装扮，不惜弄脏衣裙，用手帕将小孩脸上手上沾染着的猫毛与碎肉擦干净，抱在怀中，对叶无妄欠了欠身，便走了。

　　全程不曾看过猫尸一眼，更没有一句责怪。

　　小孩趴在女子的肩头往后看来，黝黑无光的双眼盯着叶无妄，露出野兽才会有的凶光，让叶无妄不禁发毛。

　　咽喉干渴，胃中灼烧般疼起来，叶无妄捂住了小腹，赶紧拿出薛婉婉留给他的清心丹吃了几颗，这才稍微好受些。，

　　叶无妄回了房，躺下还没多久，房门就被一脚踹开。

　　一位身着弟子服的倨傲少年，指着叶无妄道：“你，陪我出去玩。”

　　叶无妄这才知道，被排挤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上清宗尚且三年一次弟子考评，优胜劣汰，更何况其他玄门仙山。如今的修真界大多还是依靠宗族势力，靠着是祖辈传承，只有被宗族驱赶或者毫无背景的散仙才会报团取暖，如此说来，除去四大仙门，包括上清宗在内的其他宗派大都由此演变而来。

　　兖州陆氏，云中叶氏，忘川孟氏，荒漠赫连氏统称为四大仙门，而赵敬亭的本家便是依附着兖州陆氏。赵敬亭因族内考核而惨遭淘汰，被父母送到了上清宗，靠着兖州陆氏的招牌让赵敬亭在上清宗成了个受人追捧的小少爷。

　　师尊张天河是个惯会投机取巧之徒，因贪图赵敬亭的身份所带来的好处，将赵敬亭好生供养着，又不想浪费天材地宝去培养。身边人也跟着有样学样，都是表面一口一个“赵师弟”，背地里说他是“只知吃喝玩乐的蠢货”。

　　赵敬亭昨夜偷溜出去与人赌钱，喝得晕头转向回来，一觉睡到下午，醒来才知院里其他人都被长老派出去了。赵敬亭既然是纨绔子弟，就不可能老老实实呆着，原本是打算一个人出去找点乐子，刚要出门就见叶无妄飘了回来。

　　上去抬腿一踹，拽着人便跑，根本没有给叶无妄反抗的余地。

　　少了薛誉的维护，叶无妄对于其他人而言，就是个可以随便揉捏的面团子，扔在地上踩两脚都不带犹豫的，叶无妄反抗无用，只好收拾一番随着赵敬亭出了大门。

　　还没逛多久便遇见了薛誉一行人。

　　意外的是，与薛誉同行的正是最不好招惹的周子穆。叶无妄记得出门时，明明薛誉是和其他人在一起，怎么跟周子穆牵扯上了。

　　一行四人，气氛有点凝重，主要是另外三人集体排挤薛誉。

　　周子穆走在最前面，迎面见到赵敬亭以及他背后的叶无妄，一点都不意外这种“蠢货和废物”的组合，冷哼一声擦肩而过。

　　赵敬亭也不逞多让，一脸厌恶的拍了拍自己肩头，深怕沾染上什么晦气。

　　薛誉停下脚步站在两人面前，眉头紧皱，问叶无妄： “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叶无妄还没来得及回答，赵敬亭在旁扯着嗓子道：“怎得？只许你疼你二师兄，不许我疼一疼？”

　　薛誉心情不快，看赵敬亭不顺眼，又冲叶无妄道：“别什么人都跟着走。”

　　赵敬亭一把抓住叶无妄胳膊，拽到身边，皮笑肉不笑道：“叶师兄不是饿了吗？走，师弟请你吃这儿最好的酒楼。甭搭理这剑疯子！”

　　“哈哈。”叶无妄干笑，挣了挣没挣脱，顶着薛誉要杀人的眼神硬着头皮道，“那，那就多谢赵师弟盛情相邀了。啊，师弟刚忙完饿不饿啊，要不一块儿？”

　　“他敢！”

　　“不吃！”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反应过来，互相看一眼，赵敬亭怒道：“小爷的饭你还敢嫌弃？好，今儿个你不吃也得吃！要是不吃，你就是龟孙子！”

　　薛誉、叶无妄：“……”

　　接下来赵小少爷憋红着脸点了一桌好酒好菜，叶无妄担心他会原地爆炸，凑近薛誉耳边小声道：“他原本不打算请我吃饭，你一来他就这么大方。啧啧。”

　　薛誉给叶无妄和自己分别倒了两杯茶，斜了他一眼，“闭嘴吃你的。”

　　“说什么呢？”赵敬亭见自己茶杯空空，猛拍桌子，“我的茶呢！吃白食都没你们两这么有理的！”

　　叶无妄赶紧凑上去给金主倒茶。

　　薛誉是个闷罐子，只跟叶无妄和薛婉婉说话多，叶无妄则因为身体不适精神不济，没有往常那般活泼。

　　小少爷啃了两只酱猪蹄就开始给薛誉找不舒服，用沾着口水的骨头对着薛誉道：“喂！问你话，你们在城里转悠了两天，有找着什么没？”

　　薛誉不搭腔，对面前的菜只是浅偿而知。

　　叶无妄五脏六腑又开始拧巴的难受，闻到饭菜香就想呕吐，这会儿正忍得艰难，见小少爷冲自己挤眉弄眼，叶无妄意识到他是要自己配合，想办法让薛誉开口说话。

　　叶无妄不想掺和，抬起下巴望风景。

　　赵敬亭气不打一处来，桌子底下直接抬脚去踹，却被一道灵力挡住，疼得他脸都紫了，一拍桌子对着薛誉怒道：“姓薛的你什么意思！”

　　薛誉慢里斯条道，“想问话就好好问，我不叫‘喂’，我有名字。”

　　叶无妄默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好。”赵敬亭坐了回去，闷了一口酒来压下心头怒火，也不问了，直接开口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这两天在城里什么都没找到。”

　　薛誉直接拆台。“知道这些让你很骄傲？”

　　“你！”赵敬亭拍桌子瞪眼。

　　“听赵师弟所言，是知道些什么？”叶无妄只好从中调和。

　　薛誉嗤笑道：“他能知道什么。跟你一样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大门不迈二门不出，顶多就是给点小恩小惠从别人口里瞎打听。”

　　叶无妄以为赵敬亭这下怎么说也得掀个桌子表示表示，意外的是赵敬亭完全没发作，只是在那里嘴硬，“谁说我不知道，我就是不乐意告诉你！”

　　薛誉一声轻嗤，显然不信。

　　赵敬亭又开始瞪眼，“你们这帮人天天没头苍蝇一样在外面瞎转悠，为什么就没人怀疑是姓胡的背地里搞鬼？”

　　薛誉这才正经了几分，“你知道些什么？”

　　赵敬亭冷笑道：“按照姓胡的和宗门的关系，那些消失的弟子要来这里，不可能没人找过姓胡的。但在接风宴上，姓胡的只一个劲的说不知道。”

　　叶无妄有些不解，“赵师弟何出此言？”

　　赵敬亭道：“宗门家大业大，不事生产的太多，早晚得被亏空殆尽。而正好姓胡的需要修道中人庇护，与玄门做生意还能扩充财路，两相一拍即合，互帮互助。就这样，但凡宗门内有人在外游历，行至附近，都会过来打个招呼，结个善缘，而姓胡的为了长久合作，肯定得用心用力招待。这次消失那么多人，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找过他帮忙。所以我说，姓胡的肯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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