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掉落小青梅

　　指甲划过桌面，发出细微响动，米栗在黑暗中观察剩余留给她的床铺。

　　铺上的是司响备用床单，深蓝色，有海豚图案，手感柔软舒适。

　　柜子内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桌壁上积了点灰，抽出纸巾，她慢悠悠擦拭着。

　　拉开本应放电脑的抽屉，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面。

　　弯腰摸了好久，米栗找到一把锁。

　　过于便宜的材质，导致它早已生锈，外表粉色皮套裂缝密布，泛黄褪色，显示出岁月沉淀的印迹。

　　“原来你还在呢。”

　　微不可闻的话语消散在空气中。

　　玻璃栈道上，游客来来往往，穿着漂亮衣衫，带着大框墨镜，还是没能比过那两人，抢眼的少女推这个少年。

　　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伴着欢声笑语，不绝如缕。

　　少女娇俏灵动，眼睛弯起月牙状，像只快乐的猫咪，时不时发出咯吱笑声。

　　周围是巍峨壮观的山峰，绵延千年百丈，连绵不绝，云雾缭绕。

　　初中的一次假期。

　　叶淮洲来了兴致，主动提出要带米栗出省玩，去见识全国最漂亮的玻璃栈道。

　　有缓坡绕着山，可以选择走上去，又或者坐缆车。

　　在缆车通道排队时，米栗听见旁边匆匆过去的一对情侣念念有词：

　　“走着很累，不如坐车。”
　　“网上说了，心诚则灵，从开始就身体力行许愿，一定会被上苍眷顾。”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清晨树叶边缘有露珠滴落，砸在头顶，从缝隙中渗入，凉凉的。

　　米栗笑着道：“你看空气多清新，神清气爽到浑身有劲，我保证，走上去绝对不用三个小时。”

　　叶淮洲挑眉，指了指一旁写着小心有蛇出没的牌子。

　　吓得她一路小跑，离开草丛边，站稳之际，冲叶淮洲竖起拇指，“有眼力见，以后记得多提醒我，都靠你啦。”

　　两人嬉闹着从山脚步行，一路畅通。

　　只是没有三小时那么快，走了这个基础上接近一倍多时间。

　　夕阳时分，渐渐接近玻璃栈道。

　　即便是缓坡，那也是坡。

　　米栗满头冒汗，悄悄背过身随意用胳膊上的布料擦干净，压制紊乱急促的呼吸。

　　“你看，我一点儿都不累。”

　　叶淮洲凝视她，眸光流淌，似乎有些恍惚。

　　原来白云伸手是碰不到的，它从指缝中溜走，徒留怅然若失。

　　兴奋大叫的小姑娘，像一只翩跹的蝴蝶。

　　她，总是活泼鲜妍，肆意张扬。

　　叶淮洲忽然有种错觉，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她烦恼忧愁。

　　米栗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自言自语，“我们走到最边缘吧。”

　　“不要低头，有一点点吓人。”

　　栈道很长，玻璃太干净，透出郁郁葱葱茂密的森林，恐高的人低头一瞧，怕是能立刻吓晕过去。

　　云雾缠绕着青山绿水，偶尔掠过山巅的白鹤，展翅翱翔，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唱。

　　U型设计，入眼尽头护栏是一长排的锁，还有人踮起脚尖，高高抛投扔钥匙。

　　以求能牢牢锁住感情，铁锁再也不会被打开。

　　小商小贩嗅到商机，去市场批发货物，热情招揽生意。

　　叶淮洲安静地坐在那里，遥望远方，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他的睫毛又浓又翘，遮挡住眼帘，掩盖住眼眸深处的情绪，让人看不懂他此刻的心思。

　　不是好惹的主儿，于是他们对着米栗开始闲聊推销。

　　每个人都说自己的同心锁质量最好。

　　本来还纠结买不买的米粟，被迫来到摊位费前，眼花缭乱的挑选。

　　最终相中个粉色皮套，还能写名字的。

　　“老板，你确定这个质量好？”

　　米栗咬咬嘴唇，怀疑地问道。

　　“我这里卖的都是精品，质量杠杠的。”

　　老板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恨不得马上发誓。

　　米栗看了眼标价，九十九块钱。

　　这价格，和她想象中差距有点大。

　　她犹豫着要不要换一家。

　　老板见她迟迟不买，有些急了，凑上前：

　　“小姑娘，你别嫌贵啊，只要它不断，也就保证感情不会散，那其中包含的意义，绝对物超所值。”

　　天花乱坠地吹捧，把米栗脑袋砸得晕乎乎，鬼使神差就掏出钱。

　　“贵就贵点吧，不断是最好的。”

　　老板还在夸她慧眼识珠，是个有天赋懂行的。

　　“叶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同心锁在眼前摇晃，叶淮洲淡淡一笑，轻声道：“你买了吗？”

　　“嗯，我喜欢的粉色，嘿嘿！”

　　她用马克笔把自己名字写上，递给他，“喏，写上你的。”

　　笑容很美好，纯粹干净，不掺杂任何功利性。

　　装模作样比划半天，选了个风水宝地，米栗正要扣上，被拦下。

　　“我们一起锁上，东西由我保管好嘛。”

　　叶淮洲握住她的手，目光专注而温暖。

　　这是好事，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她重点下头，一起锁上后。

　　甩动两下手，把钥匙抡飞很远。

　　划过半空中泛起莹白色弧线，转瞬间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米栗立刻学着之前看到别人做的姿势，闭眼低头，好似一副默哀状。

　　“愿上天保佑，我们感情不散。”

　　上山过于辛苦导致肌肉泛起酸胀，她注视远方大太阳，映入橘黄色晚霞，亮晶晶，煞是耀眼。

　　叶淮洲将手中同心锁，默默攥得更紧，眼角微湿润。

　　夕阳余晖，洒落满地金红，过了一会儿渐渐收敛，天色逐渐昏暗。

　　“走啦，回去吃饭，饿死了。”

　　她推着他，沿缓坡一点点向下，絮絮叨叨表示自己要把这一幕写进日记里。

　　“你怎么哭了？”

　　米栗惊讶询问，吓得他抬起手背擦拭眼睛，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我没哭，只是有点沙。”

　　叶淮洲温柔一笑，矢口否认。

　　“撒谎。”米栗哼哼唧唧，“我才不信。”

　　小脸蛋儿白皙滑嫩，五官精致立体，叶淮洲忍不住捏了一下，“真没有。”

　　汗渍沾在手指间，他不动声色垂下，装作不知道米栗因为推着他大汗淋漓。

　　“好嘛，你没哭。”她歪脑袋盯着他。

　　“是因为太累了吗？”
　　“没关系，我速度快，下山不累的。”

　　叶淮洲抿唇不吭声。

　　“算了，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米栗撇撇嘴巴，不再追问。

　　夕阳越来越暗，四周一片漆黑，唯余树林两侧的灯光照亮脚下路，隐约可见山峦轮廓。

　　凝视生锈同心锁良久，米栗突然抬手，轻轻拂过同心锁的纹路。

　　“咔嚓！”

　　她发誓自己没有用力，这锁忽然就这么断开，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说好的质量好，说好的永远不会断，做生意的人没一个实诚，满嘴谎话。

　　骗子！全部都是大骗子！

　　操场上，学生们背着老师在放烟火，夜幕在此时以另一种形式活成白天的模样。

　　色彩斑斓的烟火在空中炸开又炸开，一朵未熄，一朵又起。

　　绚烂光芒，映衬人们灿烂的笑脸，轰轰烈烈燃烧着短暂但辉煌的每分每秒。

　　捡起同心锁，米栗轻手轻脚帮唐糖捻好被子，悄悄关门离开宿舍，大步往外跑去。

　　脚步急促，连帽衫被冷风吹得鼓起，她像一只小兔子般，跳跃奔腾在塑胶跑道上。

　　“我去你的！”

　　狠狠一甩，同心锁远远飞出，咕咚一声落进校墙外一处公园湖泊里。

　　沉入布满淤泥水底，被水草缠住，再也上不了岸。

　　米栗喘着粗气，脸上带笑，双颊浮起两团绯红，宛如抹了腮红般艳丽夺目。

　　一阵风吹过，吹动衣摆，发丝翻飞，眼神重归明媚如朝阳般璀璨。

　　她转过身，仰起脖颈，对着烟火大喊，笑声清朗，透着特有的稚嫩和明媚。

　　“手机关机算什么！”
　　“你不想回来就不回来嘛！”
　　“我不是你的负担，你可以跟我明说！”

　　米栗声音传遍整片操场，在这喧嚣的喧哗中，显得那么渺小。

　　“同心锁说好你会保管，结果呢！”
　　“它生锈丢在宿舍角落，断掉啦！”

　　气势汹汹点开手机，找到那个新闻，仔仔细细看了许久。

　　那个垃圾技术差的剪影怎么能阻拦米栗认出这是叶淮洲。

　　通篇夸赞叶氏财阀，只有最后一句话，还算有点信息量。

　　叶淮洲参与大型商界宴会，首次由叔叔叶盛隆重介绍给世人。

　　“哈，你没死呢……”

　　她喃喃低语，唇畔绽开浅浅笑靥，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愚昧无知。

　　人没死还能参加宴会，却永远打不通电话，短信发送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米栗顾不上什么他会不会有苦衷的情况，或许是在先前没彻底消化酒精的刺激下。

　　她一路小跑，咧嘴大笑着，拿起地上别人没用完的手持烟火，朝着天空中猛烈喷洒。

　　烟火接二连三地炸响，在夜空中爆裂，绚烂夺目，令人陶醉其中。

　　这一刻，她忘却所有烦恼。

　　“哈哈哈哈……”

　　米栗笑得停不下来，眼泪都流出来了，一张小脸染上红霞，娇俏迷人。

　　“你个臭憨批。”

　　“还不打个电话，我再也不理你了。”

　　“我们绝交！”

　　话语清晰无比，对着漫天火树银花郑重其事，仿佛在对谁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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