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掉落小青梅

　　朗朗读书声飘荡在校园的林荫路上，充斥着童言童语的稚气。

　　五年级。

　　“死胖子，把橡皮擦还我！”

　　米栗整个教室来回追着郝有钱狂奔。
　　他拔腿就跑，一边逃一边喊：“不行，已经是我的了。”

　　刚抢到手没多久，还没玩够呢。

　　“我打死你！”
　　两人打闹着冲进走廊，郝有钱闷头钻进男厕所，转头就对上米栗怒火滔天的眼神。

　　“哎，这里是男厕所噢！”
　　“你要是敢进来，我就到处宣扬。”

　　郝有钱威胁她，同时警惕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男生们似乎总喜欢玩这种躲厕所的游戏。
　　等到长大再想起来，又好笑又无语。

　　“略略略，你倒是进来哇。”他嘚瑟的鼻子要翘到天上，“有本事你进来揍我啊。”

　　米栗气得直跺脚：“死胖子，你再不把橡皮擦还我，我就告老师。”

　　“我就不还！除非你叫爸爸。”郝有钱嬉皮笑脸，满脸写着两个字“欠抽”。

　　“叫爸爸我就还你。”

　　把旁边倚靠在墙上的拖把拿来，米栗对着男厕所里面一通乱戳。

　　“打不到，打不到。”
　　“气不气，你就是打不着我！”
　　“哈哈哈，你无能狂怒呢。”

　　郝有钱乐此不疲，不仅逗弄米栗，偶尔还会抓住拖把反击。

　　两个人在厕所内外互殴，一阵大汗淋漓后，谁也没占到便宜。

　　“死胖子，我跟你拼了！”米栗举起拖把，不管不顾地往男厕所里面冲。

　　“哎呀妈呀，要杀人了！”
　　郝有钱惊慌失措地躲避，一时间手忙脚乱，一秒之后被绊倒。

　　“啊——”
　　他摔坐在水池边缘，膝盖蹭破了皮，血丝渗透出来。

　　米栗趁势扑上去，骑在他身上，抡起拳头捶他脑袋。

　　郝有钱抱着脑袋嗷嗷惨叫，哭丧着脸。

　　“米栗，你进男厕所，你疯啦！”
　　“我打的就是你。”

　　一顿胖揍后，她站起来，叉腰看向趴在地面半死不活的郝有钱。

　　“记住了，以后躲男厕所也没有用。”

　　米栗凶巴巴地哼道：“下次敢欺负我，我就还把你揍扁。”

　　准备转身出门时，校服裤腿被拽住。
　　她面朝的狠狠摔下，差点背过气去。

　　郝有钱从水池边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脏污。

　　“谁让你揍我。”
　　“咳咳咳，我只是拉了你一下，你有本事不要去跟叶淮洲告状！”

　　米栗没功夫理会他，湿润地板一角孤零零躺着一颗牙齿，她捡起来，仔细端详。

　　“你的牙齿掉了。”
　　“哈哈哈哈，都多大了！”

　　郝有钱笑得前俯后仰。
　　米栗突然抬头盯着他。

　　他突然止住笑，心虚地摆手：“算了算了，我不笑话你。”

　　眼泪争先恐后涌出，米栗捂着嘴呜咽，哽咽声在寂静的男厕所里显得格外凄凉悲壮。

　　我的乖乖呀，她可千万不能哭！

　　慌里慌张掏纸巾递给她，郝有钱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其实也没啥，不就是门牙掉了嘛，现在是换气期间，以后还会长的。”

　　他不说还好，小姑娘沉浸在悲伤里，没有意识到是哪颗牙齿。

　　一说不得了，米栗崩溃大哭。
　　伤心欲绝到极致，他六神无主。
　　恨不得跪下来求爷爷告奶奶让她别嚎了。

　　教室拐角急急忙忙来一个轮椅。
　　郝有钱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完蛋了。

　　干脆躺平坐在地板，等着深刻反省挨批斗。

　　他回家被父亲揍得屁股开花，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恢复元气，回到学校还要遭受唐糖的暴力。

　　口腔医院。
　　走廊两个拉拉扯扯的孩子，在一堆安静大人中哭闹声尤为显眼。

　　米栗：“呜呜呜，我不想去。”

　　叶淮洲：“栗子乖，我们让医生看看，没有事情我们立马回去，让管家爷爷给你做好吃得好不好？”

　　米栗：“妈妈说这个是正常的，她上班前都说不用你带我来医院。”

　　叶淮洲：“栗子，我不放心。”

　　门牙脱落，连哭腔都变得瓮声瓮气。

　　“我不要，我害怕。”

　　她紧紧揪着他胸口的t恤。

　　叶淮洲耐心劝慰，“我一直陪着你。”

　　她依旧固执地摇头：“我就是害怕嘛……”

　　眼看泪珠又要下落。
　　叶淮洲心疼，只能拿出杀手锏。

　　“看完医生，回去吃炸鸡腿。”

　　米栗渐渐停止哭泣，抽噎着说：“那你不许耍赖，你得保证我吃到炸鸡腿。”

　　小姑娘，就这点出息。
　　在心底默默叹息，捏捏她圆滚滚的腮帮子，答应道：“嗯，我保证。”

　　她这才勉强露出微笑。

　　“叶哥哥，除了妈妈，我最喜欢你啦！”米栗扭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叶淮洲耳朵瞬间泛红，轻轻摸了摸她柔软顺滑的头顶，“走吧，我们一起。”

　　检查结果证明，米栗的牙齿属于正常情况，她的牙龈并未损坏。

　　小姑娘松了口气，终于露出笑容。
　　叶淮洲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呀。”
　　米栗嘿嘿傻笑。

　　没高兴太久。
　　牙医说她的后面有蛀牙，不进行积极有效的治疗，还不注意护理，有可能会传染给其他牙齿。

　　仰躺治疗椅，强烈白炽灯照射在因恐惧而苍白的肌肤上，衬托她更加孱弱。

　　虽然会打麻药。
　　但米栗还是紧紧握住叶淮洲，两人十指相扣，掌心贴着掌心，仿佛彼此之间已经融为一体。

　　“他们要开始了。”米栗颤抖地说，“就这么牵着我，你不许跑哦。”

　　叶淮洲坚定地回握，另一只手也搭在交叠的手上，“我绝对不走。”

　　锤子，钳子，电钻……
　　仿佛上刑场般的感觉。

　　她的眼睛睁到最大，双目充满恐惧与绝望。

　　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太过可怕。

　　叶淮洲将她的头发捋到肩膀后，低声安抚道：“栗子，闭上眼睛，不要害怕。”

　　米栗听话地合上眼睛。
　　她的睫毛像蝴蝶羽翼般扇动两下。

　　耳畔传入温柔的歌调，心音随之微微摇晃，宛如湖中泛舟。

　　不知何时，她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躺在叶淮洲怀里。

　　阳光从玻璃窗洒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消毒水气息。

　　揉揉眼睛，视线渐渐聚焦，麻药过后的疼痛帮她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炸鸡腿是必然吃不成。
　　米栗捂住脸，委屈巴巴缩在房间。
　　叶淮洲在门口喊她，她都假装没听见。

　　“骗纸，说惹保证不算发。”

　　口水止不住，每隔几分钟就要吐一次出来，纸杯内那个味道，滂臭！

　　她自己都非常嫌弃。
　　更不可能让叶哥哥瞧见这副丑态。

　　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挣扎着爬起来找吃的。

　　一开门，叶淮洲跟鬼一样，也不说话，不知道撑住身子在那站了多久。

　　额头全是汗，黑色短发凌乱。

　　“你怎么不进来？吓死我了。”米栗双手捂住嘴，心跳快速。

　　叶淮洲扶墙站稳，轻声细语说：“你不让我进屋。”

　　“我又没锁门。”
　　“你快点进来。”

　　扶住他胳膊往里带，米栗关上门，一边悄悄吐口水，一边口齿不清念叨：

　　“泥笨蛋，不让泥进奶，泥就不进奶哇！”

　　粉色柔软床铺，凹陷感从臀部传来，周围是一圈浅粉色的床幔，旁边是小兔子的枕头。

　　房间布置温馨又可爱。
　　米栗轻轻唆了下鼻子。

　　加在一起，好像就是可爱和没有脑袋。

　　雪糕从层层叠叠保护的外套取出。
　　叶淮洲专程去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回来。

　　米栗喜爱的草莓味儿。
　　抱住雪糕咬了一大口，甜腻的滋味让她眉眼弯弯。
　　她捧着另外两盒，幸福得快晕过去。

　　这是雪糕刺客，价格特别昂贵。
　　妈妈耳提面命，吃零食要节制。

　　米栗却觉得不够。
　　她的人生太缺乏仪式感。
　　因为家境贫寒，从小就没享受过童年该有的乐趣。

　　虽然平日不会说。
　　遇到喜欢但价格不适合的东西也会安慰母亲说没那么中意。
　　但内心深处，她是真的喜欢，真的想要。

　　年幼时甚至幻想过，如果自己一朝穿越，就能像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又聪明又能干。

　　年纪轻轻就能妈凭女贵。
　　让妈妈过上优渥富足的生活。

　　可惜哪怕有那么一些闪光点，她依旧个平凡的普通女孩。

　　没什么特长，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甚至脑子也不太灵光。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
　　有个爱她如珍似宝的妈妈。
　　这是她唯一值得骄傲的资本。

　　“没想到是这种味道。”

　　啃一大口雪糕，米栗眯着眼睛，“好像比我想象的好吃。”

　　“是吗？”
　　叶淮洲把自己那份香草味递给她，“再尝尝看这种。”

　　“你吃。”米栗推回去。

　　不能好东西都自己全部占光，她希望可以和朋友一起分享。

　　“我们一起吃。”

　　冰凉的雪糕在舌苔化开，带着浓郁的香草气息，像是糖浆裹在舌尖，流遍四肢百骸。

　　她忍住再咬一口的冲动。
　　“你也尝尝。”
　　把雪糕递给叶淮洲。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一边吃一边聊天，画面美好得像偶像剧。

　　而后所有的日子里，米栗重新再吃上那个口味的雪糕。

　　她永远觉得，没有那天的好吃。

　　深夜，门锁响动。
　　窝在沙发的米粟立刻坐直身子，起身迎上。

　　“妈妈你回来啦。”
　　她压抑着兴奋的心脏，表现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米妈妈换鞋，把包放在沙发上，疲惫地伸展四肢：“栗子，今天去看牙怎么样？”

　　“挺好的。”米栗坐过去搂着她的脖子止不住地撒娇。

　　“我还拔了一颗蛀牙，是叶哥哥陪着我的，给你看。”

　　长大嘴巴，她把右侧脸颊凑近米妈妈。

　　“你看，还是肿的。”她眨巴眼睛嘟囔。

　　米妈妈：“哎哟，我的栗子，疼不疼啊。”

　　“嗯哼。”米栗傲娇哼唧：“还好，我全程一直没有哭噢！”

　　米妈妈摸摸她的头发，“我们家栗子最棒了，是最勇敢的小姑娘。”

　　米栗笑嘻嘻地蹭蹭她，关心问道：“妈妈你今天工作辛苦不辛苦呀？”

　　米妈妈脱掉拖鞋，盘腿坐在长排沙发上，“不辛苦。”

　　米栗又问：“你今天都忙了些什么呀？”

　　“就是上了下货，接着盘点仓库。”米妈妈抬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尖，“不用担心，妈妈做得来。”

　　一骨碌冲出去，又一骨碌冲回来。

　　手上捧着一盒草莓味雪糕，米栗献宝似的举到妈妈面前。

　　“叶哥哥买的。”
　　“嘿嘿嘿嘿，虽然我没有出钱。”
　　“但书上说，这叫借花献佛。”

　　纯粹干净的眼眸里映出璀璨星河，像夏夜的萤火虫一般漂亮。

　　清晰透出无法掩饰的高兴。

　　米妈妈被女儿的样子逗乐，抽出纸巾擦干净手，拆开包装吃了一口。

　　“不错。”她夸赞：“好甜。”
　　“栗子快坐下，和妈妈一起吃。”

　　连忙摇摇头，“妈妈你吃，我吃过了。”

　　米栗蹲下身子，撑住小脸，笑眯了眼睛。

　　只是那样看着母亲，就令她感到无比幸福和满足。

　　电视柜上金钱树发了新芽，嫩绿的枝条随风摆动，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清新。

　　这是她的家。

　　有亲密家人和可靠朋友。
　　熟悉每一条街道，认识每一位邻居，随便进哪家便利店或小卖部，老板都能准确无误叫出她的名字。

　　这里有一切她曾经渴望的温暖。

　　伴随一窗繁星点点，米栗酣睡入眠。
　　梦见上课点名提问，她回答不出来。

　　然后班主任义正词严说：“我帮你回忆了一下，这题之前在教室讲过的吧？”

　　“是……吧……”

　　“那你怎么还做错了。”班主任语气平静，“请认真检讨自己。”

　　班级里响起哄笑声，身边同桌的模样模糊不清。

　　场景忽然转变，她被架在治疗椅上。
　　电钻钳子一同袭来。
　　米栗猛地惊醒，睁眼的瞬间额角冒汗，心跳急促。

　　她喘匀气，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慢慢躺倒在被窝。

　　半晌才反应过来刚刚是做噩梦了。

　　米栗闭眼，将身体蜷缩在床单里，双脚搭在被褥外面。

　　她不怕有妖鬼抓脚。
　　更害怕去医院看牙。

　　甜丝丝的雪糕也难以填补内心的恐惧。

　　路过的旅客纷纷侧目。
　　一男一女当街拉扯，看样子是情侣闹矛盾呢。

　　“我不疼了，我不疼了！”

　　抱住叶淮洲大腿，米栗打死不撒手，“我真的已经不痛了！你看，我都能走路了，我一点事也没有了！”

　　走路和牙痛有什么必要联系吗？
　　叶淮洲低头看她。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睫毛微卷翘起，眼神倔强坚毅，仿佛下定决心要证明什么。

　　他无奈叹息，垂下眼皮。

　　“你不相信我？”米栗扁嘴，眼圈红红的。

　　他抱起小姑娘，“我没有不信你。”

　　角落藏了个做贼心虚的货，一脚踹到郝有钱屁股上，让他滚远点别偷听。

　　米栗抱住叶淮洲的脖子不肯松手：“你信我，那我们不去看牙。”

　　叶淮洲：“我信你，那栗子听话吗？”

　　米栗点头：“我听话，特别听话。”

　　叶淮洲：“那你听话，我们去看牙。”

　　米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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