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不眠

　　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梁潇，一时之间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应该狠狠敲响这扇门，还是应该保持缄默，等着成晗发起的下一步指示。

　　门后，成晗望着这根本没处下脚的客厅，突然想到了自己服务基层以来，见过的无数个对捡垃圾这项行为情有独钟的老头儿老太太。
　　说实话，这事儿并不罕见，只是发生在这样一个如此年轻的人身上，还是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阳台的窗户大开着，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酸臭。
　　成晗强压着心里的恶心，问道。
　　“你怎么搞的，好端端的变成这样？”

　　老熟人一样的语气，让褚衡有些恍如隔世。不知道已经多长时间没和人发生过如此正常的对话了。

　　“你认识我？”他歪头打量着成晗良久，突然画风一转。
　　“不对，你分明是跟刚刚那个男的一伙儿的！”
　　褚衡刚刚眼底的清明，瞬间又变得浑浊起来。

　　“我是来帮你一把，解决问题的。桦城的摘星楼，现在已经建好了，你整天呆在屋子里，应该不知道吧。”
　　成晗低头用手机搜索了几下，屏幕上出现了各种各样关于这座仿古建筑的照片与评价。
　　而“如何以仿古建筑带动城市区域发展。”这正是褚衡大学时期创业竞赛的项目。

　　在当今社会，快速推进式的发展远比因循守旧更让人容易接受。
　　城市里贩卖的那点儿情怀，与攫取利益的贪念发生了极大的冲突。所以这样的仿古建筑能在这几年里横空出世，想必也经历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

　　褚衡并没有将脸凑过去，瞟了一眼，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似的，往后退了几步。
　　“建成不建成的，不关我的事...”

　　他环视一圈，踩着地上大片的垃圾，走到了开放式厨房的水槽附近，突然将水龙头打开，头也缓缓低了下去。

　　成晗咬咬牙，也踩着垃圾走了他的身旁，直接关上了水龙头。

　　“虽然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想让自己清醒的话别靠这个法子，我都说了，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有什么你大可以说。”
　　她的手死死的按住了水龙头，眼睛里的坚毅让褚衡有片刻恍惚。

　　“我没问题需要解决。”褚衡倔强的吐出这样一句话。

　　“挺好的。”
　　成晗点头，“年纪轻轻把自己关在这垃圾堆一样的地方，跟下地狱有什么区别。你要是非得糟践自己，那也没人能帮你。”
　　她松开了自己握紧开关的手，冰凉的水立刻奔涌而出，打湿了褚衡的头发。

　　因为长期关在屋子里缺少阳光，褚衡的皮肤苍白的吓人，单薄的身体因为冷水的冲撞颤了又颤。

　　“说了就能帮么。”
　　好半晌，他才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成晗“唰”地一下，又关上了水龙头，“说了就能帮。”
　　她让自己尽量少呼吸，踩着垃圾堆走到阳台上，摘下了一条已经干透了的毛巾。
　　“先擦擦，我们再聊。”

　　褚衡直起身来，摇了摇头。
　　“改天吧，等我先把这一屋子的垃圾给清了。”

　　“这个好说，等会儿叫人上来帮你。”见他终于松口，成晗顿觉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儿。
　　但面儿上依旧是不敢表现出任何松懈的意味，“明天吧，明天这个时候，坐下好好聊聊。”
　　目前掌握的信息算不上太多，她计划等今天回去了，再好好结合信息调查一下。

　　“你认识我么..为什么帮我？”此刻的褚衡表现出了几分后知后觉的疑惑。

　　“可以理解为，算是我的责任吧。我的责任总的来说，就是对你们这附近的每个居民负责。”成晗客观地陈述了自己的工作内容。
　　“我去联系人上来帮你。”她又看了褚衡一眼，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两下，“你把自己收拾的有个人样，有空去看看你奶奶吧。明天上午我再过来。”

　　来的时候就是奔着破釜沉舟解决问题来的，踩在这垃圾上自然不觉什么，现在到了要走的时候，这奇怪的脚感，让成晗的胃部顿时又感到不适起来。

　　她顾不上再看后面褚衡做了些什么，急忙推开门走了出去。
　　站在消防通道等了半天的梁潇，听到声响赶紧走了过来。

　　“你怎么自己就进去了？也不等等我。”
　　天知道他在外面等的是有多着急，在冲进去看看她怎么样了与耐心等待之间反复横跳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成晗这会儿胃部的不适已经又放大了几倍，她没有开口，反而只是不停的按着电梯的下行键。
　　“等会儿再跟我说这个。”

　　梁潇看到了她按在胃部的手，噤声了。

　　两个人一同走到了刚刚停车的地方，成晗从后备箱里扒拉出了几个厚实的塑料袋套在一起，躲在一旁吐了起来。
　　早晨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胃里的酸劲儿全都返了上来，呛的她眼泪直流。

　　搞不清状况的梁潇，从车里找到了一盒卫生纸，就那样端着站在了成晗的旁边。
　　他抽一张递过去，成晗就接过一张。两人配合的倒是默契。

　　不一会儿，有几个单元楼里走出的大爷大妈便围了过来。
　　一打扮新潮的大妈凑过来小声说道，“姑娘瘦的厉害，不过越是怀孕的前几个月，有的人就是害喜严重，不过我这儿有个偏方..”

　　她还没说完，梁潇赶紧将话截了下来，“阿姨，话不能乱说，这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对方一脸的了然于心。“阿姨知道的，前几个月不让太声张，我可是过来人。”说完，还特意冲他们两个挑了挑眉。

　　成晗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有气无力的抬起了头看了梁潇一眼，“走吧。”
　　这是压根儿没再想给一旁的阿姨接话茬子的机会。

　　旁边的几位一副吃瓜未遂的样子，等他们都走开好几步了，还有个声音在问，“姑娘，那偏方真不要啊？我可以免费给你的。”

　　本就有些低血糖的成晗，被这么一闹，如今只觉得昏沉沉的，走路都有些飘忽。
　　跟在她后面的梁潇当然也看出了不妥，犹豫再三，还是红着耳根凑了过去。“要不我扶着你吧，应该还有几家需要再去看看情况吧。”

　　“啊？”成晗带着几分疑惑转头。
　　梁潇的胳膊已经伸了过来，她盯着他看了几秒，没有将手放上去。

　　“我给刚刚对接我们的人打个电话，再去剩下的那几家。”成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一听是让去帮褚衡清理垃圾的，那个办公室主任恨不得自己也马上过去帮忙。
　　“您这一来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就那一家，真没少接其他住户的投诉。”话语里的欣喜，让成晗感受到了这是真的在感谢。

　　成晗又客套了几句，“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看再去一趟禾苑，我们就先回去了。剩下的，还是得交给咱们社区的其他同事了。”
　　她这话说的委婉，但也让人听出了言外之意。

　　电话那头似乎是思考了片刻，“这样吧，禾苑八楼，一梯两户都是同一家的，这一家人不知道天天在搞些什么，叮当乱响，敲门也是从来不开，周围邻居就没一个不抱怨的。社区上门协商也老是找不到人，要不您..？”

　　“是叫陈晓光吧。”成晗也懒得再兜圈子，直接将这人的名字报了出来。

　　“是是，就是这个名字，您也有印象？”那人的眼神立马更亮了。

　　又是个难缠的，成晗心里想着这块儿的人可真会推诿，面上却还得应承了下来。
　　“行，那我们一会儿去看看，有什么事儿再同您联系。”
　　客套了几句后，她先一步挂了电话。

　　梁潇还在一旁杵着，刚刚鼓足勇气伸过去的胳膊，这会儿还以一个尴尬的姿势悬着。

　　放在口袋里的手松开又握紧，成晗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将手拿了出来。
　　“麻烦你了，扶我一段儿吧。”她刚跟将手卡在了他胳膊的关节处，稳稳当当。

　　“好..”如果不仔细听，当然是听不到梁潇这一句话里的颤音。
　　他尽最大努力软化了自己的胳膊，尽量以不那么僵硬的姿态。

　　察觉到他的动作，成晗果然觉得以一个更加轻松的方式落在了他的胳膊上，连走起路来都少用了三分力气。

　　临到文苑的时候，她将手抽了回来，冲着梁潇点头致谢。
　　电梯一层层往上升，还没走出去，敏锐的听觉就感受到了嘈杂的声音。
　　整个楼道里更是弥漫着一股呛鼻的烟味儿。

　　“梁潇，你怎么看？”成晗抬头，今天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迅速站直了身体，“看门口鞋柜摆放鞋子的数量，应该不是正常住户。我觉得应该是被住户改造进行商用了。”

　　成晗透过窗户往外看了看，倒是赞同他的话。这么多造型不一的鞋子，男款女款都有，谁的家里能塞的下这么多脚。

　　“要不，我去敲门？”梁潇顺势说道。

　　“行。”成晗回道。
　　他倒是没把在褚衡那儿吃闭门羹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依旧是敲了许久，依旧是没有人开门。
　　这次梁潇长了记性，大声冲屋内喊道，“外卖！”

　　果然门把手立刻松动了。
　　从屋里跳出来了一男一女，看着梁潇空空如也的手，表情立马就变了。

　　“耍我呢？”
　　男人露出的手腕至手背上，布满了刺青。语气也略有不善。
　　一步一步逼近着梁潇。

　　可少年时代的梁潇，打架方面还真也是没服过谁。听到这人的语气，就隐隐察觉到了几丝危险的意味。

　　他悬在身侧的手准备好随时出拳的时候。
　　身旁传来一阵巨响，成晗的脚故意踹倒了旁边高高堆积的鞋架，一时之间鞋子纷纷散落了下来。

　　那俩人脸色更是难看，“你们谁啊，来找事儿的是不是。”

　　成晗赶紧趁乱往里看，果然扫到了许多人。
　　“社区的”
　　她面不改色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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