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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金銮殿实则是宫中最为奢华气派的宫殿了,只因为这是陈皇后的居所,遭到文帝的厌弃,偌大的宫殿便逐渐荒芜了下去。
这宫殿白日都是紧闭着殿门,晚上似乎还经常传出泣音,寻常宫人们路过都会避开此处,久而久之,这一片地方都是十分的冷清。有意无意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
金銮殿和谢慕枝的住所离得远,几乎是要穿过大半个宫殿,她此刻几乎确定谢无珩已经死了,因此在身旁带了四五个丫鬟太监壮胆子,步履匆匆穿行在皇宫里,颇有些张扬的意思。
看得景少商直皱眉头。
这位小公主的脾性大概是永远改不了了,尤其喜爱张扬,为人处世皆是十分肆意,动不动就会叫旁人难堪。
就连琳琅那么和善温柔的人,她都无法容忍。
还是红袖眼尖,远远望见了站在玄武门前方的景少商,立刻便请示道:“公主,那是景公子。”
谢慕枝步子一顿,旋即眯着眼看过去。
这人身着雪白的衣衫,修长的身影淡淡立在巍峨红门之前,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谢慕枝心中一刺。
她就算对此人有过一星半点的好感,到了最后也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厌烦,连见一面都觉得晦气。
这景少商偏偏喜欢往她身前凑,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也是如此。
惯会讨人嫌。
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谢慕枝便移开了目光,她的步子竟是一刻都不停下,继续大步往前走着。
景少商抿紧了唇。
红袖三两步追上了谢慕枝,她虽然瞧出来公主是故意装没看见,还是试探着说了句,“公主,他应该是特意来见你的。”
如果谢慕枝想见的话,这句话倒是个台阶。
可谢慕枝只是不耐烦地问她,“他算什么东西,想见我就见了?”
说罢,还厌烦地加了一句,“红袖,这人以后你也不要再理会了。”
说完又有些牙痒痒。
以后,总要有个机会,去把景少商也逮过来打一顿。
今日算他运气好,自己正急着要去金銮殿,才没工夫搭理他。
眼睁睁地看着谢慕枝扬长而去,景少商一时竟怔在了原地。
不可置信过后,便是一阵羞恼,然而想起红袖昨日宽慰他说,公主只是觉得自己受冷落了,忍不住耍耍脾气。
那股郁气,便又缓缓消散了。
直到谢慕枝淡粉色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景少商这才缓缓转身。
他走得很慢,来之前分明还是有些气恼,但是在见到谢慕枝一面以后,近日来的那些隐约的怒意,似乎全都凭空消失了。
一怒之下退掉了公主送的生辰礼物,确实是他不对。
谢慕枝毕竟是金枝玉叶……他不该这么拂了公主的面子,如此一想的话,她闹再大的脾气,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打定主意,下次要先送些礼物令她消气,景少商抬起头来,定了定神,缓步走出了宫。
气温逐渐上升,一路走到了金銮殿,谢慕枝已经觉得有些燥热了,她站在了空空荡荡的门口,扶腰喘着细气,默默打量着围墙。
围墙已经十分破损了,同她上辈子的记忆搭不上,谢无珩在入主皇城之后,应该是特意让人修补过这座荒凉的宫殿。
再把她扔进去羞辱。
红袖掏出手绢,替谢慕枝细细擦去了薄汗,随后便上前,用力扣了扣朱漆斑驳掉落的大门。
过了许久,那大门才被一个背部佝偻地老太监开了条缝。
眼下分明是大白天,但一对上这老太监浑浊又阴冷的眼神,红袖却是没忍住浑身发寒,清了清嗓子说道,“昭平公主驾到。”
门缝缓缓扩大,谢慕枝避开了老太监灼灼的目光,低头缓缓踏了进去。
进去之后却不像是想象中的荒凉,反而有股暖洋洋的复杂香气,静静弥漫在了这空旷的宫殿内。
谢慕枝抬高头,打量着影壁后的繁复的枝叶,那老太监便阴沉沉替她做出解答,“这是白琼树。”
他似乎并不尊敬惶恐,冷淡地替谢慕枝指了指路,“西院是三殿下的居所,东院是皇后娘娘居住,没有陛下的指令,谁都不能进去东院。”
红袖替她答道:“这个我们知道。”
皇后娘娘此生都不能踏出金銮殿半步,她的儿子就住在殿里的东院,却是和她此生不复相见——这是当今陛下的意思,故意要用这种手段来折磨陈皇后。
却没想到,反而是被他自己被耍得团团转。
宫中本就幽凉僻静,这金銮殿中竟然还要再安静几分,老太监替她指了路后便不再多言,一瘸一拐地远去了。
让余下三个宫女跟在身后,谢慕枝抓着红袖的手,便抬脚向着西殿走去,那边的屋门没有关,被风吹得‘吱呀’一声。
她一时之间不敢进屋子里去,便站在门口试探着唤了一声,“皇兄。”
没人应答,红袖低声说道:“没人愿意来金銮殿伺候,这里除了陈皇后与三殿下之外,就只剩下那个老太监。”
就连她也觉得阴气森森的。
谢慕枝微微提高了声音又叫了一声,屋子里却毫无动静。
她心里咯噔一声,暗想着,谢无珩大约是真的病死了。
自己上辈子就死在了金銮殿之中,这一次……换成了他。
顿了顿,谢慕枝轻声说道:“进去瞧瞧吧。”
见她没有动脚的意思,宫女们便纷纷上前,即将要推开卧房的木门之时,却又让谢慕枝淡声止住了。
“罢了。”
谢慕枝叹了口气,她令其余人站在了屋外,自己则是推门,心一横,快步走了进去。
毕竟是谢无珩的尸首,如果死状不太好看的话,她还能……帮着收拾收拾。
她的脚步声很沉,随意打量着这间连了三四间屋子的主殿,只觉得里头空空荡荡,没有什么人气。
倒是不太脏,然而处处透着股冷漠的气息,就好似这房间内的主人。
高声叫着他的名字,谢慕枝忐忑着一路走到了内里的卧房,随后便轻轻扯开了垂落在地的床幔,壮着胆子往床上看去。
被子盖得十分严实,里头隆起了人形弧度。
深呼吸了几口,谢慕枝又抖着手,轻轻抓住了被角,一点一点地掀开。
只看了一眼,她立刻就把被子盖了回去。
随后觉得一阵无言,抿紧了嘴唇,略有些无奈地想:这都没死?
难不成他真是帝王命格,就有这般硬的命,连着高烧几日,都不能丢了性命。
谢慕枝小声嘀咕了句,“烧了几天来着?”
可别把脑子烧坏了。
再度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谢慕枝神色复杂地看着谢无珩。
他满脸潮红,嘴唇都在轻轻颤抖着,大约是在高热之下失了神智,昏昏沉沉地扯开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一大片胸膛。
他这幅热潮涌动的模样,仿佛连带着周边的气温也有所升腾。
谢慕枝试探着抚上他的额头,只觉得烫得吓人。
看着他,谢慕枝便有些犯难,颇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
此刻若是想扭头就走,谢慕枝已是狠不下这个心来,她烦躁地在床边转来转去,又蹲下了身子,平视着谢无珩的脸。
他的五官无可挑剔,薄薄的两片唇瓣紧闭,但两边还是有微微翘起的弧度,削减并中和了五官所带来的冷漠感。
此时的谢无珩相较于十年后的他,反而是要更加沉稳一些,他常常面无表情,更不会故意去耍弄、羞辱别人,并没有那种令人畏惧的,又邪又疯的气质。
发觉了谢无珩的嘴唇十分干燥,有细小的裂口,她很快起身,下意识地想替他倒些茶水过来。
只是还没离开几步,她的手腕被飞快被人扣住,力道之大,疼得她叫嚷起来,“松手!”
谢无珩倒真是松懈了些许力道,却并不放开,就这么扣着她,不发一言。
“你装睡!”谢慕枝转身就是问责,“不烧了?”
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那瞳孔中没有半点光泽,正钝钝地看向那只手,听见声音之后,才迟疑着望向她。
没有装睡、这种烧迷糊了的混沌眼神,实在是太过明显。
谢慕枝不由得放软了语气,“你松手。”
本以为还要牵扯一番,但谢无珩闻言却真的松开了手,慢慢地眨着眼睛。
心里莫名一动,谢慕枝又下达指令:“闭眼。”
床上的人乖乖闭起眼睛,大约是见不到她有些迷茫,身子往她这里蹭了蹭。
“别动!”
谢无珩当真没有再动一下,就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了。
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克制着让谢无珩打他自己一巴掌的冲动,谢慕枝转过身去倒水。
因为心思在别处,那茶水溢在了她的手背上,幸而已经凉透了,只将她吓了一跳。
倒完水再走过去,她发现谢无珩还维持着有些僵硬的姿势,虽然是闭着眼睛,但那眼皮子底下还在闪动,睫毛也在轻轻颤抖。
她飞快说道,“睁眼。”
那人便立刻睁开了眼,瞧见了谢慕枝人还没走,呼吸稍稍平稳了一些,嘴角牵了牵,竟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将茶水递过去,谢慕枝像是给赏赐一般,“喝。”
她忽略了谢无珩眼下的情况,一连病了三四日,他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试探着用手肘支起身子,只是徒劳无用。
谢慕枝连忙阻止,“算了算了。”
烧迷糊的谢无珩怔了怔,接着头颅轻轻一歪,眼睛里闪现出了有些迷乱的不解。
不能够明白这个‘算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慕枝已经坐在了床边,虽说尽量放轻了动作,给他喂水的时候,仍然有几滴洒在了床铺上。
一碗水喝完,谢慕枝便想要撤走,然而谢无珩却是连着几天滴水未尽,一碗水根本不够,他下意识顺着水碗的方向追了过来,微微张着唇,舌尖不经意间扫过了谢慕枝的手指。
手一抖,那水碗哐当一下便掉在了床上,谢慕枝一连后退了三四步,用手背蹭着自己的衣角,瞪大眼睛训他,“躺回去!”
上辈子两人的关系不大正经,甚至有些让她觉得羞耻。
因此如今一点点过界的举动,都会引起谢慕枝过激的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无珩此刻眼睛里略有些濡湿,连带着眼神都湿漉漉的,无辜又温和地望着她。
他听话的躺了回去。
又给他喂了两碗水,谢无珩才总算罢休,解决了几乎有些焦灼的干渴之后,他的眼皮子便忍不住下坠,经受不住高烧的折磨,再度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谢慕枝忍不住围着他转了一圈,打量着他沉静的睡颜,小声嘀咕了句,“怎么会那么乖?”
主要是见识过十年后的谢无珩,几乎很难相信方才如此乖巧听话的他,居然会是同一个人。
想起前世那阴鸷残暴的帝王,谢慕枝飞快敲了敲脑袋,喃喃自语道:“……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
这个念头在她胸中不断扩散,竟是再也遏制不住,她反反复复地想着,如今谢无珩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这一辈子大半时间都被关在了金銮殿里,对人对事都没经历过太多,其实此刻的他……并没有那么可怕。
如果能补救陈皇后做下的事,再对他稍加引导,那么是否能避免前一世的道路。
至少在他烧得意识迷糊的当口,对她表现出了十足的顺从与依赖。
谢无珩……是可以被驯化的吗?
门外忽而被人敲了敲,那是红袖略有些不安地叫了声,“公主?”
进去的时间太长,以至于红袖都有些担忧,好在很快谢慕枝便推门走了出来。
她的表情不太自然,袖口处还有些被打湿的痕迹,一出来便吩咐道,“去叫太医,就说是本公主身体不适,直接把人领来这里。”
一个腿长的小宫女飞快去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又折身回来,还当真给她领回来了一个医师。
“公主,正巧我在半路撞见了沈医师。”那宫女禀道:“他听闻公主身子不适,便跟了过来。”
沈……沈怀斐。
这个名字令谢慕枝产生些许恍如隔世之感,她怔怔地向前看去,而对方亦在含笑看着她。
沈怀斐淡淡看了眼殿门上的金銮二字,随后温和地问道:“公主殿下,这是要替二皇子求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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