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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宫里不让看什么话本子,她的那本书是被封在了一本策论里头,几天下来,那封皮子被谢无珩翻得几乎起了些毛边。
可谢慕枝却一直都没再过来,谢无珩在第三天晚上的时候,等到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作太监的打扮,可是一开口,那调子却不带任何尖锐之感,“现如今陛下已然厌弃了福王。”
他微微挑起唇角,“福王他儿子果真偷偷摸摸用上了九龙之枕,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这次,陛下也该下定决心了。”
谢无珩只是淡淡颔首,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影影绰绰打在了床框上。
那人按捺不住,来回踱了两三步,随后竟是对谢无珩做了一个长揖,“二皇子殿下料事如神,我替主上拜谢殿下。”
他笑了两声,嗓子里略有些发干,“只是,我家主上他一昧的蛰伏藏拙,到了如今这节骨眼上,是不是……”
“你家主上并非是蛰伏藏拙。”谢无珩忽然打断了他,“没有那个眼界与能力,轻举妄动,反害其身。”
来人有些发愣,很快又挤出一个笑。
谢无珩眼下不过十五六岁,自小被困在深宫里,甚至连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小辈。
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上位者气度,却又如此浑然天成。
到底是在帝王家里长大。
他不露痕迹地瞥了眼谢无珩的小腿,暗道可惜。
那会儿栽赃给福王的时候,若是顺水推舟成功了,这谢无珩真的变成了瘸子,主上便再没什么可忌惮的了。
来人的语气变得愈发恭敬,“还请殿下明示。”
揣摩着谢无珩的表情,他微微一笑,“按照殿下的意思,属下们的确在福州找到了当年宫中的老人。”
那是珍妃的接生婆子,珍妃死了以后便告老还乡。
为了避免让皇帝看了伤怀,当年珍妃宫里的老人几乎全都出了宫,人数并不少,但穷极端王之力,竟也没找到几个。
那些人,要么死了,要么失去了踪迹。
就连这个珍妃的接生婆,都是隐姓埋名,这些年来也换过不少地方,显然是被人追杀所致。
谢无珩低低应了声,“哦?”
他的眼神似乎有一瞬的放空,很快又清明起来,对来人说道,“你说,皇帝眼下最忧愁何事?”
那人答道:“膝下并无合适的子嗣继承?”
事到如今,也不在乎话里的不坦荡了。
谢无珩挑了挑唇角,“此事确实扰了他大半辈子,但眼下他活不长了,一个将死的父亲,唯一珍重的……”
“昭平公主!”太监抢答道,此刻眉眼都清亮了起来,“如若日后陛下他龙驭上宾,那昭平公主可不就成了雨里浮萍?”
只要端王做出好好对待昭平公主的样子,陛下他大约就能放心将江山交予过来了。
心中大事总算得以了结,那人神思一畅,便客客气气地和盘托出,“只是那接生婆年岁太大,已然痴傻了,她的住处倒是不难打听。”
踱步上前,那人在手指沾水,在桌上慢慢地写下了两个字。
谢无珩抿紧了唇,波澜不惊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他的目光幽深,在那两个字上看了许久才移开了眼睛,冷声道:“知道了。”
两个字,一眼便可看透。
谢无珩却看了那么久,显而易见地,他是在心里默默地记下这字的形状。
看来,他是确实不识字,是被皇帝刻意养废了的。
来人心中大定,用袖口擦去了桌上字迹,随后敛着袖口,低声告退。
不知不觉,已经是夜半时分。
谢慕枝今晚大约不会再来。
夏日,却已经无声无息地降临。
每天晚上,谢慕枝都要吃一些消暑的瓜果,同时要捧着自己的话本子慢慢看。
她看得极快,有时还点灯熬油地看完一整本,总是引得红袖频频不满,“再这样下去,眼睛要熬坏了。”
谢慕枝正躺在床上看书,闻言瞄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又划过去一页。
红袖幽幽道:“太后娘娘明日的生辰,会在永寿宫办宴,需得早起。”
谢慕枝点点头,忽而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说,二皇子他现在心里该在想些什么?”
红袖顿了顿,又让两个宫女替她多点了一扇蜡烛,淡淡道:“公主,可是在为以后谋退路?”
谢慕枝一惊,吓得瞪了她一眼,只是很快又敛下了眼眸,过了一会儿,才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红袖和她从小一块儿长大,人一贯精明又有主意,可是上辈子她嫁了人之后就没能听红袖的话,以至于让自己的地位变得一低再低,甚至迫不得已送走了她。
沉默一瞬,红袖神色自然地点点头,“公主,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你若是忧心以后…不如趁早给自己定下终身所托。”
谢慕枝只是噘着嘴,“我不乐意给人当娘子。”
困在后宅里,需要给一个男子伏低做小,哪有如今当公主的痛快。
红袖有些意外地瞧了她一眼,斟酌着说道,“此事暂且不论,可是二皇子他…”
压低了声音,红袖说得十分隐晦,“自身难保。”
不是谢慕枝以后能够依托他,反而是他现在需要依托谢慕枝。
况且……
红袖淡淡地想:一个被所有人憎恶,又身居要位的皇子,居然能顺遂平安地长到了大。
可见他绝非善茬。
谢慕枝重重地合上了书,闷声道:“睡觉了。”
这天的夜里居然起了风雨,这雨水润泽,清凉了不过一早上,待到正午时分,隐约已经有些些许燥意。
太后是今日的生辰,但最近福王一家僭越用了九龙制品,一家子都被禁足在府中,她老人家在席间亦是满面愁绪,在场的女眷们也全都不敢开口。
这福王,很快就要把自己作死了。
谢慕枝随心饮下一杯果酒,还小小打了个嗝,漫不经心地想着:倒也不一定是坏处。
端王即位不过一年便殒命,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当了几年的皇帝,又被谢无珩逼退,没个好下场。
她把玩着酒杯,此时作为席尾的一个姑娘却俏生生地走了过来,一只手搭在了谢慕枝的肩上,柔柔道:“跟我来。”
这是……端王家的小女儿,温仪郡主谢予鲽。
两人关系一向疏远,谢予鲽却在中途把她叫了出去,连一旁的红袖都有些意外。
谢慕枝倒是跟着去了,一出了永寿宫,她便直直问出了声,“叫我出来作甚?”
谢予鲽则是径直将她拉到了没人的墙角处,这才让婢女拿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一个玉石制成的小小笼子,里头有一只小小的鸟儿。
那笼中鸟大约是缕空的,风一吹,便会发出些许呜咽的声音。
谢予鲽拉着她手笑眯眯道:“这是我偶然在宫外得到的小玩意,瞧着精巧可爱,想来你会喜欢。”
谢慕枝露出一个表面上的笑,“确实好玩。”
“这种东西,我家府里还有许多呢。”谢予鲽抿嘴乐呵着,“先前总是不好意思同妹妹亲近,其实我心里很喜欢妹妹,阿枝以后若是有空,一定要来我家里多玩玩,我再多拿些好玩的给你。”
看着她此刻热切十足的表情,谢慕枝却产生了些许恍惚之感,不由得记起了前世,这位郡主荣升公主以后,几次三番地动的那些小手段。
二人关系并不算差,只是谢予鲽成了公主,便下意识地想要处处比她高一些,谢慕枝很是吃了一段时间的苦头。
她低下头,闷闷道:“嗯。”
端王的人在讨好她。
原来前世……端王一家对自己展现出的亲热,处处捧着她,却都是为了讨陛下的欢心。
回到了宴席上,那郡主还来找她喝了几杯酒,谢慕枝倒也亲亲热热地同她喝下,只是没松口应下要去端王府里做客一事。
不合时宜地,她有些犯恶心。
好在太后今天心情不佳,很快便散了席。
谢慕枝本想跟着众人一同退下,却让太后笑着拉住了手,慈和地望着她,“哀家这孙女,怎么瞧着是清减了许多?”
谢慕枝眨了下眼,迟疑道:“是吗?”
不等她说些什么,太后已经吩咐了身旁的小太监,将一连串的补品并着金银珍宝赐给了她。
赏赐以后,这老妇人便忧愁地叹了口气,“今日哀家的寿宴,本想宸儿那孩子一起过来,你们兄妹两也有话说。”
“可惜。”太后的语调一沉,过不片刻重又云淡风轻地笑呵呵道:“罢了,虽然宸儿他出不来门,心里到底是记挂着你这妹妹,前日特意使人送来一盆丽鹃,要给你好好看看呢。”
丽鹃是福王封地里才长出的花,这花盛开时虽然绝美富贵,却十分认故乡。
连盆一并带来都城里,却也因水土不服,只能活个三四天。
太后和福王,也在讨好她。
一直被太后念叨至了傍晚,谢慕枝才没甚生气地往回走。
红袖也累坏了,在旁边扶着她的轿撵,难得没有开口。
“你说,”谢慕枝反轻笑了一声,“福王和端王,我要帮谁?”
这么容易掉脑袋的话语,也只有昭平公主敢在宫里说了。
红袖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公主,莫要轻举妄动。”
局势都不明朗之前,将各方都拿捏住,才是上上之举。
“我都不帮。”谢慕枝在轿子里哼了一声,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前世,她什么都不懂,只知玩乐纵情。
可眼下,她不得不为以后筹谋。
福王与端王,都别想登上帝位。
若是不想陷入前世的境地……
谢慕枝闭了闭眼睛:“去金銮殿!”
她要去找谢无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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