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了 别看

　　过了许久，屋子里才传来了略有冷淡的一声，“何事？”
　　他的门没关紧，谢慕枝已经探出了一个脑袋，一双亮亮的眼睛弯了弯，“我来找你。”

　　谢无珩正端坐在小桌旁，桌上搁着一盏茶。

　　尚未得到许可，谢慕枝却已经十分自觉地抬脚进来，接着又极快地关上了房门，把红袖隔在了外头。

　　她晚间沐浴过，此刻小跑着坐在了谢无珩的对面，从发丝和肌肤中流出了淡淡的香气。
　　谢无珩身子向后倾，平视着谢慕枝，“你来做什么？”

　　谢慕枝则是掏出话本子往他那边推了推，双手托着腮：“皇兄，这话本子很是好看。”
　　此话一出，谢无珩便抿紧了双唇，整个人骤然间变得有些僵硬。

　　谢慕枝只是假装没看见，她语调上扬着，兴致勃勃道：“可是没人和我一起看，没意思，皇兄…”
　　说着，她将话本子翻过了一页，葱白的手指压着书页，“你跟我一起看吧。”

　　谢无珩只是抿着唇，目光顺着谢慕枝的手指看向了书里。
　　那些密密麻麻排列着地、姿态俊逸好看的汉字，宛如一张细密的网，似乎不动声色地等着些什么。

　　“皇妹，”他垂下了眼睫，语气有些发冷，“若是太闲，大可以去父皇身前尽孝。”
　　横竖那老头子喜欢她。

　　被凶了。
　　谢慕枝脑子一懵，接着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旋即又低下了脑袋，嘴巴噘得能挂瓶子。

　　也对，谢无珩这样的人，年近弱冠却不会识文断字，他大概是不愿意别人提起此事的。
　　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接话，谢无珩却已经倏忽站起了身子，静静说道：“不送。”

　　明知道对方是故意的，看着他因为不识字而露出窘迫摸样，以此来获得一些轻浮的快活。
　　由着她嘲讽便是了，如果谢慕枝高兴了，说不准会待他更好一些。

　　望着谢慕枝面上逐渐涌起的羞愤，他有些自嘲——何必如此得意忘形。
　　这几日不过是因为愧疚而待他好了一些，可是谢慕枝骨子里还是不在意他，甚至忘了自己几年前便拿此事羞辱过自己。

　　缓了缓语气，谢无珩开口，“我并不识得……”

　　谢慕枝却自顾自地打断了他，声音里隐隐有些怒气，张口便是：“西江之西，东陵之东，有一户富裕人家。”

　　谢无珩一怔。

　　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谢慕枝在做什么，瞬时有些不可思议。

　　谢慕枝没理他古怪的眼神，交差似的顺着念了下去，这话本子排版稀疏，一页的内容也没多少，很快便被她一气呵成地念完。
　　她的声音混在了清越与圆润中间，听起来异常的甜美，就连现在带着些不高兴，也像是撒娇一样，“我不管，我就要你跟我一起看。”

　　顺手抓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谢慕枝手一撑便站起来，她径直略过谢无珩大步走向门口，将要出去的时候，又回过了头，“我明天还来！”
　　想了想，谢慕枝又填上一句，“你把内容记好了！”

　　明明是十足恐吓的声音，张牙舞爪的说出口，听上去反倒是有些虚张声势。

　　她扬长而去。

　　除了空气里隐隐浮动着的甜香，这屋子里转瞬间就像是没人来过一样，重又变得寂寥而清冷。

　　过了许久，谢无珩才面色如常，缓缓盘腿坐在了方才谢慕枝坐下的地方。
　　谢慕枝坐没坐相，方才伸腿时不小心将桌子踢开了一点，谢无珩伸手，下意识要将桌子移平，手骨微微用力之后，却又蓦地停下了动作。

　　谢无珩甚至往后退了一些，避免再碰到桌子，使它维持歪着的现状。

　　那出话本子就摆在了面前，文字依旧是密密麻麻的，只是看起来却已经没有了方才那窒息之感。

　　“西江之西……”

　　谢无珩的声音低沉缓慢，一面重复着谢慕枝方才念过的字句，一面将声音与文字逐一对上。
　　用茶水润了润指尖，谢无珩沾着水在桌上临摹着上头的字。
　　一开始有些歪歪斜斜，不过片刻便已经像模像样了起来，与那书上的小行楷几乎别无二致。

　　写完了这页的字，谢无珩随手将书往后翻了翻，瞧见了后几页在白纸边缘的几行小字。
　　不知道写得什么意思，只是这字体……

　　谢无珩撇了撇桌上：大约和自己第一次照着临摹时差不多的难看。
　　定是谢慕枝写的。

　　他的眼眸里添了些笑意，虽然此刻很是疲累，却还是低声念着刚识得的文字，就这么一遍遍的重复，彻夜不休。

　　回去的路上，谢慕枝却升起了些许后悔之意。
　　谢无珩不会以为自己还在羞辱他吧？

　　说起来，以前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情，但也是他们很小的时候了，那时的皇帝开设了监学，又特意选了几个世家子弟陪着她一同读书，当时她和几个陪读的世家子女偶然间看到了谢无珩。
　　那时他们苦恼着在抄书，谢无珩只远远地望了一眼，便被谢慕枝叫住，随后理直气壮地要求他替自己抄书。

　　那时候的谢无珩……似乎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坦言自己不认识字，当即就被在场的众人狠狠嘲讽了一番。
　　她似乎也跟着一起笑了。

　　“我……”完整记起了这回事，谢慕枝抱住被子在床上翻滚着，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欲哭无泪道：“我也太坏了吧。”
　　难怪，谢无珩会忽然间变得那么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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