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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阵雨滚滚而来,模糊了天与地的边界,整个世界好似全然颠倒,这样可称壮阔的雷雨中,只有肩膀上连绵不绝的隐痛,令谢慕枝一丝丝捡回了清明。
那日她身着华服,在守城将士沉默的目光下,一步步走上了城墙。
自从父皇走后,第一次,文武百官以畏惧而惊颤的眼神望向她,她的心里却只觉空空荡荡,默默丈量着自己行过的路,一抬头,却又全数忘光了。
其实……不愿死的。
谢慕枝登上城墙,回忆起景少商半是祈求半是威胁她跳城楼殉国的话语,觉得有些好笑。
这么些年来,她从骄傲跋扈的公主,变成了一个深宅中镇日受冷落、被嘲讽的妇人,早就没什么可被威胁的。
可她还是上来了,要完成她生命中最后一件事——殉国。
事到如今,谢慕枝也不明白自己究竟甘不甘心,她有些困惑而茫然地看了一眼城下。
城下是一片风雨欲来的黑云,黑云中央有一道挺立而冷厉的身影,看上去无比的肃穆庄严。
只是不等谢慕枝看清万军阵中的那个黑袍帝王,他手中的金羽箭便狠狠刺穿了谢慕枝的肩胛骨,力道之狠,让她猛然被钉在墙上,迟疑望向了脸旁的箭失。
那时反而不觉多疼,只模糊地想着: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道和准头?
怕不是厉鬼前来索命。
那金羽箭贯穿了谢慕枝的身体,直到城门大开,叛军长驱直入,也不曾被拔下。
金黑交错的端庄礼服被鲜血浸润,交织成了一种令人惶恐不安的玄色。
谢慕枝晕在了城墙上,旧国的兵士们却无一人敢动,不知是谁先溢出一口变了调子的哭声,很快传遍了整座都城。
万军齐声一哭,听起来颇有几分惨烈的气势,家国覆灭,无可哀悼,百姓们此起彼伏地喊着昭平公主大名,哭声升入半空,蒸腾的阴气覆盖整座城池,久久不散。
就好像如今,谢慕枝还是能隐约听见那声响,在泼天的雨声中,她眯着眼侧头问道:“这是哪儿来的鼓声?”
新帝手段残暴,临朝不过三月,已然血洗了一遍都城。
人心惶惶之下,谁还有心思奏乐呢?
没人回答,谢慕枝又耐心地问了一遍,清润的嗓音在空旷大殿中引得声声回响,才听见门口一个低沉的应答。
“人皮鼓。”
谢无珩抬脚走来,面前的冕旒在脸前摇曳着,隔着一层珠坠,谢慕枝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谢无珩却好似知晓她的心思,一手按上了肩胛的伤口处,将她身子掰过去,冕旒被随意扯掉,二人直面相对,谢慕枝微微皱了皱眉,身子下意识往后挪,看见他骤然发冷的目光之后,又瑟缩了下,不敢再动。
他此刻难得心情不错,看上去很是愉悦,眉梢微微上挑,眼尾蕴着些许笑意。
谢无珩慢慢探上了她的伤口处,“还疼?”
他的手掌并未用力,可是谢慕枝一见到他,就觉出了肩膀处的痛楚。
那日直到半夜,她才在冰冷华贵的金丝床榻上悠然转醒,身旁的人端详着她的面孔,目光似有迷恋。
谢慕枝那时的脑子昏昏沉沉,下意识嘟囔了一句,“我死了吗?”
转瞬间自己有得出了答案:还是活着的好。
死这件事,太过可怕了。
谢无珩食指勾勒着她的下颌,像是听她说了什么俏皮话,对她勾了勾唇,“不会死。”
接着,他便缓缓拔出了那支金羽箭。
本来已经和羽箭粘连的伤口再度撕裂,立时喷出了一股温热甜香的血。
谢慕枝狠狠咬住下唇,疼得仿佛要晕过去,却不敢发出呻.吟,只大口喘着气。
她那时就觉得,这个人好像是一只狼,锐利阴冷的眼神盯着她,就像是在盯着他将要杀死的猎物。
谢无珩大力按住了伤口处,手掌慢慢被红色浸润,他紧盯着谢慕枝苍白的脸色,接着慢慢俯下.身子,口吻十分冷淡,“不许你死。”
自那以后,一见着他,谢慕枝的肩膀就开始疼。
“猜猜这是谁的皮。”谢无珩顺着捞起了她的腿弯,将她放在怀里,鼻尖嗅了嗅谢慕枝的发丝,懒洋洋说道,“剥下不久,还新鲜着。”
话音刚落,右边的回廊处就有宫人合力抬进了一张鼓,谢慕枝仿佛能闻见腥热的气息。
谢慕枝立刻别开了眼睛,不再看向那边,她倏地单手捂住胸口,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干呕,畏惧着摇了摇头。
这懦弱的反应似乎取.悦到了谢无珩。
男人的手掌慢慢搭上了她背部,给小猫顺毛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
等那阵剧烈的恶心感褪去了,她尖细的下巴就让人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谢无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猜。”
他没什么耐心了。
可是……人不是应该都死的差不多了吗?
谢慕枝实在想不到,这个疯子今天还有谁可杀。
她只能胡乱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听见谢无珩冷冷地哼了一声,接着慢悠悠说道:“此人与你最熟悉不过了。”
谢慕枝的心头似乎划过一道闪电,“……景少商?”
这是她成婚十年的驸马,但他在城破的那天胁迫谢慕枝殉国,以此来为他争取逃跑的时间。
居然也被抓回来了。
猜对了,谢无珩反而不高兴,指尖捻着她的发丝,忽而飞快地扯了一把,语气阴鸷,“你们夫妻情谊倒深。”
即使是被剥了皮,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谢慕枝猛地被拽向后,整个身子被迫贴近了那年轻的帝王。
景少商死得如此凄惨,若是平时,她该痛快无比。
可是眼下,谢慕枝却只觉惊惶恐惧——谁知道她又会是怎样的死法呢?
会不会比这个更加凄惨?
原先只想让她亲手击鼓为乐,可是看着那光秃秃的一张皮,谢无珩很快便失了兴致,叫人撤下之后,便又慢条斯理问她:“他既然有门路出逃,为何不带着昭平公主一起?”
倒是带上了另一个女子。
谢慕枝抬了抬眼,勉强说道:“公主…是该要殉国的。”
听见谢无珩嗤笑一声,她却骤然间涌起悔意,生怕这疯子真的喊她去殉国了。
好在谢无珩并没有这意思,也可能是还没折磨够她,只是用指尖摩挲着谢慕枝往下扯的唇峰,慢悠悠说道:“看来,昭平公主婚后过得不大顺遂。”
父皇一死,景少商确实立刻就暴露了真面目,张扬地纳了妾,三番五次的要将那小妾抬举成平妻。
偏偏还惦记着她的嫁妆与公主之位,扰得谢慕枝恶心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她确实过得不好,难免被这句话挑起了恼怒,狠狠地抬眼瞪他,没料到正好撞见了他幽暗的眼神,慌忙之下立刻垂了头。
抛去这暴君的残忍凶戾手段,谢无珩实则生得十分俊美,狭长的丹凤眼总不肯流露出正经颜色,看向人时就含了三分脉脉的情。一双薄唇嫣红润泽,常常似笑非笑地挑起唇角,常叫人错以为这是哪家肆意浪荡的少年郎。
谢无珩微微冷笑:她此刻倒是学会了看眼色。
那么一个天真无邪的蠢货被雕琢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谢无珩却心里觉得不畅快。
大概是因为……并非他亲手所为。
没意思。
谢慕枝不敢再抬头,始终紧闭着唇,不再说些什么。
肩上忽而一凉,引起了谢慕枝细密的颤栗。
谢无珩指尖摩挲着她肩上溃烂的皮肉,“它怎么还没好呢?是不是你不听话?”
身下的人有些怕,下意识向后缩了缩。
“我身子一贯不好。”谢慕枝半咬着唇,“需得专用的医师前来调理。”
谢无珩啧了声,“这么金贵。”
掌心向下,滑过她的肌肤,盖住了颤巍巍的一粒,动作十分旖旎暧昧,哑着嗓子问她,“是在怪我?”
他似乎喜欢这样,带有羞辱性质地把玩着她,却从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
却还是吓得谢慕枝立时涌上了泪,她嗓音发颤,“没有……”
在心里痛骂这个疯子,谢慕枝快将嘴唇咬破,忽而有一双手强硬地分开了她的唇齿,沾到些许湿意后微微一顿,又顺着搅进了她的口中。
谢慕枝瞪大了双目,有心一口把他的手指咬断,又不敢真的作为,只能隔着一重泪意,畏畏缩缩看着他。
谢无珩欣赏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接着缓缓将人按在了怀中,调情一般低声问她,“是哪位医师?”
他喜欢谢慕枝撒谎的样子,眼睫轻颤,瞳孔里流转着愚蠢的柔光,这么多年了,总不见改。
谢慕枝的唇还被堵着,试探性张了张口,反而又被那根手指压住了舌头。
她呜咽两声,谢无珩总算是大发慈悲的撤去了手指,谢慕枝大口呼吸几下,接着便低低吐出了一个医师的名字。
不敢看谢无珩,谢慕枝只是低头胡乱擦拭着嘴唇,良久才听见了一声淡淡的好。
她攥紧了拳头。
翌日,沈家沈怀斐被宣进了宫里。
沈家乃上百年的世家大族,这场皇权更迭似乎并未牵扯到这样的清贵门第。
然而陛下有传召,沈怀斐也不得不从,他看上去倒是没什么不情愿的,把脉后便轻声说道,“夫人体性阴寒,这伤需要佐以温泉疗养,事不宜迟,不如就去宫中的清泉院。”
谢慕枝虽是公主,但旧国已覆,她的身份变得极为尴尬,宫人们都含糊称她为夫人,可是这话从沈怀斐的口中说出,谢慕枝还是觉得些许别扭。
新帝此刻还在前堂处理政务,宫人们快步前去请示,又小跑着带回了准予的答案。
谢慕枝坐在抬轿上,一路无言,直到清泉院门口,才侧头望了望沈怀斐。
今日之举,可能会给他引来杀身之祸。
可他只是安静地站着,整个人温和又干净,察觉到了谢慕枝的目光,唇边泛起了暖暖的笑,“当日长公主独上城墙,无惧生死,令人钦佩。”
他轻声说道:“满朝文武,皆不如你。”
谢慕枝狠心踏入院中,她知道,清泉院中一共有三座被引入温泉的池子,其中一处池子的底下有暗道,顺着暗道便可直出城门。
她屡次撕破肩上的伤口,为得就是今日。
沈怀斐一向不喜欢她,总觉得她愚蠢又傲慢,二人曾多次针锋相对,她虽推出了此人,也只是想在言语引出此事,却没想到……他会看破了自己的心思,坚定的帮了她。
谢慕枝叹了口气,说不上眼下是什么滋味,只能沿着既定的路子走下去。
可是她没想到,这条路的终点,会让她白了脸色。
藏有暗道的温泉池中,已经有一道劲瘦的身影,透过氤氲蒸腾起、明明灭灭的白雾,平静地望着她。
下意识的,谢慕枝转身就走。
谢无珩轻笑一声。
直到谢慕枝慌乱跑到了入口处,才听见他懒洋洋地吩咐一句,“回来。”
像是在逗弄不听话的宠物。
两个宫女飞快架住了她,几乎半是强迫着把她带到了皇帝的面前。
谢慕枝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刻,只因心里恼怒到了极点,柔顺祥和的面具终于被打破,整个人又惊又惧与池中之人对望。
他却好似浑然不觉,漫不经心地靠在了池壁上,一手支着自己的下巴,取了旁边的青铜酒樽,一饮而尽。
有滴淡粉色的酒液,顺着他线条漂亮的下巴滑落,滚到了喉结上,融进肌肤中。
他冲着谢慕枝招招手,“不是要疗伤吗?”
谢慕枝只得一步步向前走近,可是太慢了,谢无珩耐心耗尽,猛地起身将她拽进了池子里。
温热的泉水扑在身上,谢慕枝更觉得浑身发冷,她的粉唇被撬开,不由分说被灌入了一杯酒,液体侵入咽喉,又被谢无珩尽数掠夺。
侵略者。
谢慕枝反反复复想着这三个字,她的伤口好似再度被撕裂,血腥味幽幽弥漫,很快就被谢无珩重重咬上,舔舐着不断渗出的血珠。
“那人是你的姘头,敢帮着你跑?”他的牙齿抵着谢慕枝的咽喉,在喘息间含糊不清地闷笑一声,“昭平公主,你怎么会如此淫.乱呢?”
谢慕枝急忙回道:“不是。”
“皇宫密道,少有知者……”她没意识到嗓音有些颤抖,因为惧怕,逼出了惶急的眼泪,“他不知晓的。”
以前也咒过他沈怀斐立时被雷劈死,眼下她却如此惶恐。
亡国的公主,死了也没什么好怨的。
沈怀斐却不该死……尤其是,为她而死。
谢无珩了然,“原来是怕这个。”
他终于发现了谢慕枝的软肋,只是没有想象中的愉悦,反而瞬间被一阵难以言喻的郁燥所缠绕,克制不住掐着她的腰,带着她一同往下坠。
泉水没过二人的口鼻,谢慕枝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大口,惊恐地想推开他,却被越缠越紧,唇齿被狠狠叼住,对方渡来一口新鲜的气息,像是她唯一的生路。
下一刻就要溺死,谢无珩终于带她上岸,拂开她贴在脸庞的湿发,轻轻吐了一口气。
“阿枝……”他眨了下眼睛,轻声唤道,“你亲自来选。”
谢慕枝还在浑浑噩噩间,听不清谢无珩的话,努力睁大双眼,渴求道:“你说什么?”
“他的命,和你的命。”谢无珩此时又极尽温柔,甚至笑了下,轻声说道:“我要你选,我要你……再选一次。”
多年前,他是被放弃的那个。
再选一次吧。谢无珩轻轻拥住了谢慕枝,深深吸了一口带有血腥味的气息,呢喃道:“不骗你,选吧。”
谢慕枝目光游移不定,也许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我,我要…他活。”
窒息的平静过后,她重复了一遍,“让沈怀斐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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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吆喝下预收:《娇宠心机美人》心机的小官之女X位高权重冷漠王爷
小官之女木雪宜生得容颜昳丽、秀骨清姿。及笄以后前去京城为自己谋划亲事,却不料途中遇见了山匪。
被劫去山寨的路上,她偶然得知如今寨里二当家在一年前失了记忆,正在找寻故人。
来了山寨,见到这二当家的第一眼,木雪宜便猛扑了上去,泣不成声,“夫君!”
她泪盈于睫,楚楚可怜地咬着手帕,“这一年来,我找得你好苦啊。”
山匪们傻了眼,那二当家李蜚亦是觑了她许久,才缓缓应道:“夫人?”
靠着百般的柔情与胆大心细,木雪宜倒真让李蜚信了他们原是对新婚的小夫妻。
二人恩爱异常,过得蜜里调油,然而李蜚有时状似无意试探,还是令木雪宜时刻都绷紧了心弦。
心惊胆战装了三个多月,木雪宜终于寻了机会逃出山寨,自此了无音讯。
得知被骗以后,一向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二当家,第一次失了态。
木雪宜终于来京城投奔了王府的远亲,一心忘却旧事,为自己谋划出路。
外出巡视许久的宁王回京那日,阖府迎接,她亦低眉顺眼站在后头。
宁王骑着高头大马,径直略过众人,却在木雪宜身旁停了下来。
木雪宜抬头望去,看清那王爷的容貌以后,芙蓉面瞬时变了颜色。
李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慢条斯理地摘下手里缰绳:“夫人。”
他似笑非笑,“这一年来,我找得你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