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了，乔总

　　凌晨4点，乔馥蕊从梦中惊醒，趴在桌上睡过去的感觉并不好受，她的腰和颈椎发出严重抗议。

　　乔馥蕊睡不着了，悄悄出去拿了一支透明杯，回到书房给自己倒上红酒，她放在唇边缀了一小口，眉心慢慢收紧，味觉好似失调般尝不到红酒的甘甜，她放下杯子，索然没了喝下去的兴致。

　　池楚禾的话盘绕心头，她闭上眼睛脑海里跳出许多事。

　　关于她，也关于橙子。

　　她曾和身边很多朋友一样，不理解有钱人家的小孩苦在哪里。就拿池楚禾来说，学生时代早早穿上名牌鞋子，用上当年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她出去玩习惯潇洒请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没有年轻人对学业、恋爱、未来的任何彷徨。

　　所以当池楚禾告诉乔馥蕊，我有一个妹妹的时候，乔馥蕊最初坚信那是个和池楚禾半斤八两的小孩。

　　父母不管不顾也轮不到她们寻常家庭的普通人来施舍同情。

　　但她错了，四年前的池楚禾不爱任何人，她最爱自己。

　　她把亲生妹妹视为影响出去玩的累赘，她衣服塞满两个衣柜，花枝招展打扮自己，橙子几套衣服换着穿，朴朴素素就好。

　　姐妹俩的一日三餐全吃外卖，池楚禾不在乎高中学生营养跟不上，她胡吃海喝，凉的热的混着来，橙子不喜欢吃也不说，饿了吃零食垫垫。池楚禾还有严重的酒瘾，聚餐通常好几场，凌晨被朋友烂醉如泥送回家，橙子早已习惯，一个人默默守在家里，姐姐几点回来，她房间几点熄灯。

　　乔馥蕊深入了解她们的生活，意识到比池楚禾不负责任更可怕的事。

　　池家姐妹不具备家庭的概念。

　　池楚禾没有得到的东西，自然不会教给妹妹。

　　由于父母长期的放任以及姐姐的疏忽，池慕橙思想比同龄人都要简单，她手机绑着池楚禾的银行卡，她会给朋友花钱，不会给自己消费。

　　她只看到姐姐买的东西堆积如山，她不懂那些多贵多值钱，去哪买？走进店里怎么说？

　　关键的是，没人带她出门逛街。

　　这就是乔馥蕊看见的现实，池慕橙的生活不是越品越有味道的葡萄酒，她泡在兑葡萄汁的白酒里，乔馥蕊被表面蒙蔽，一口下去尝到辛辣，含在口中反复灼烧，难以入喉。

　　她决定去改善，以绝对的优势闯进橙子的世界站稳脚跟。

　　可她自问做好了吗？

　　拿出几分专注..几分敷衍呢..

　　..

　　Z市冬天惹人讨厌，小雪陆陆续续下了三四天，路面不见堆积的雪花，气温却冷得要命，乔馥蕊上完选修课接到池楚禾的电话，池楚禾问她晚上有空没，一起参加朋友生日。

　　冬天摩托车闲置在小区地下车库，没了交通工具，气温又冷，这一玩两三点回不了家，乔馥蕊上课上的头疼，拿橙子当理由拒绝池楚禾，她说晚上约了韩靖雯，顺便带橙子出去吃个饭。

　　她很忙，恨不得把自己拆成N个用，一个做好池楚禾的女朋友，一个照顾橙子，一个为了考研泡在图书馆或宿舍等等。她有段时间没回家了，有时累的想蒙头大睡，比起大二的休闲，现在她疲于出门找乐子，也没心情回家应对父母的念叨。

　　准确的说，她厌倦回家。爸爸身为外地人，骨子里至今逃不开自卑，认定本地人条件优越，他穷苦的出身在他们面前挺不起胸膛。

　　时间长了，爸爸的压力无处发泄，干脆施加在她身上。

　　乔馥蕊必须有出息，读书要成绩好，多拿奖，争当班干部带领同学，赢得老师的信任和喜欢，工作要找家体面的大公司稳定发展，薪资待遇至少比同龄人高出一倍，勤勤恳恳工作，快速升职加薪担任领导。

　　总之，给他争口气，让他吹的出去。

　　乔馥蕊若想回应这份期待，普通大专毕业远远不够。

　　她们大学不缺尖子生，而她从小到大的优秀就好比夜空微弱闪烁的星芒，相比左右亮眼的灿星，存在没那么起眼了。

　　...

　　星期五，乔馥蕊叫上好友韩靖雯去接池慕橙放学，三个人去市中心商城吃火锅，吃完韩靖雯提议随便逛逛，乔馥蕊正好送池慕橙身衣服，小丫头冬天衣服薄，不保暖。

　　16岁的小少女走在她们前面，双手抄进新买的羽绒服兜里，她秋天烫了一头卷，冬天发梢还有些弧度，头小头发多，从后看着像只毛茸茸的小狮子。

　　韩靖雯刻意走慢，憋了一肚子的话，小声问：“池楚禾呢？”

　　“朋友过生日，喝酒去了。”乔馥蕊笑笑。

　　“她哪来这么多朋友啊？”韩靖雯听后头大，“池楚禾一个月30天，15天有朋友过生日，你不怕她背着你劈腿？”

　　大家一个学校一个班的，韩靖雯了解池楚禾的德行。

　　乔馥蕊沉吟片刻，柳眉舒展道：“我好像没她的把柄呢。”她抬起小巧的下巴，眼里铺开柔软的笑意，“不过她妹妹在我手里，细皮嫩肉卖了值个好价钱吧？！”

　　韩靖雯来气，“赶紧卖了吧！吃火锅你掏的钱，买外套又花了600，出趟门你半个月生活费没了，你怎么不舍得给自己买身衣服？！”

　　乔馥蕊微微耸肩，不在意道：“没关系呀，池楚禾不少给我花钱的，衣服让她报销。”

　　“你呀你！”韩靖雯恨铁不成钢道：“我真希望你图点池楚禾的钱，等分手咱不吃亏。”

　　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乔馥蕊知道朋友关心她，但她今天累的不想多说，也没有和朋友吐槽对象的习惯。

　　毕竟她换对象的速度和池楚禾不相上下，看不顺眼直接分手好了，何必浪费时间纠缠？

　　商城上下五层，三个人由上往下转，到达一层乔馥蕊准备回家，前面的少女停下来，手指向上指，冷脸装酷道：“我要去游戏厅。”

　　“嘿你这丫头！”韩靖雯不乐意了，“刚才你怎么不说？我们下来了你又要上去？！”

　　少女和韩靖雯不熟，装作听不见看不见，黑黑的眼珠瞅着乔馥蕊，语气更拽道：“我要去游戏厅，我要挑战你。”

　　“别管她！”韩靖雯劝乔馥蕊。

　　乔馥蕊把叹息压回心里，出来玩嘛，要尽兴，她点头答应橙子，气的旁边韩靖雯翻白眼。

　　周末游戏厅集聚大片和池慕橙年纪相仿的高中生，乔馥蕊出现立即引发那些调皮的少年投来视线。

　　池慕橙察觉到，伸手把韩靖雯胳膊挎着的女人拉到自己身边。

　　乔馥蕊失笑少女行为的占有欲，柔声包容道：“你要玩什么？我陪你去。”

　　韩靖雯对游戏厅不感兴趣，掏钱买了50个币送到她们面前，上下打量池慕橙得意的嘴脸，嫌弃道：“快点的，你乔馥蕊姐姐累一天了，我是没她精力好，我出去等你们。”

　　“哼哼！”韩靖雯一走，少女松开端着的架子，手里抓来一把游戏币，早就选好目标，挽住乔馥蕊胳膊，笑嘻嘻道：“我们去抓娃娃。”

　　游戏厅极吵，设备刺耳的音乐来自四面八方，乔馥蕊眉头不禁轻拧，照顾到小丫头的心情，她随后松开眉，微笑表示没问题。

　　抓娃娃对乔馥蕊来说没有难度，她在橙子这个年纪到处换地方抓娃娃，抓完免费送给同学，虽然读大学后很久没玩，基本信心还是有的。

　　池慕橙让乔馥蕊挑娃娃机，乔馥蕊相中一台，里面小狮子玩偶憨憨的，一头蓬松的毛发和橙子挺像。

　　“就这个吧，一人抓一下，谁先抓到算谁赢。”池慕橙搓搓手，跃跃欲试。

　　抓娃娃是她和朋友出门必玩的项目，她百经沙场，练成各种抓娃娃的小技巧，自问强无敌，笃定会让乔馥蕊刮目相看。

　　得知要比赛，乔馥蕊心不在焉，她不懂橙子提出比赛的用意，小丫头没准想赢她，看她吃瘪来满足虚荣心之类。

　　为此，比赛过程中她一直放水，盼着早点结束早点回家休息。

　　两个人一个故意放水，一个卯足了劲儿，都没想到这台娃娃机的爪子格外松，50个币进去，乔馥蕊没赢，池慕橙气的屡屡拍玻璃。

　　“现在怎么办？”乔馥蕊看出少女没尽兴，但她刻意引导道：“游戏币用光了，你靖雯姐姐还在外面等我们。”

　　“这机器有毛病吧！”池慕橙踹了一脚，不甘心道。
　　“再买50个！”话音刚落，她撒腿就跑，根本不给乔馥蕊拒绝的余地。

　　乔馥蕊一只手撑在操作台，终于忍不住疲惫叹气，等橙子风风火火赶回来，她恢复笑意，“如果还抓不到怎么办呢？”

　　“回家。”少女嘴角生硬蹦出两个字，手指马上投币。

　　她观察过乔馥蕊抓娃娃，每次爪子张开的角度都不对，一看就是业余选手，再看她自己，好几次差点抓中。

　　池慕橙越战越勇，呲着小白牙说风凉话道：“乔馥蕊，我以为你抓娃娃很厉害呢！没想到啊…啧啧！”

　　“橙子，我不是全能的。”爪子到达玩偶头顶，乔馥蕊操控摇杆，只要她手稍稍向右，排除机器真的有问题，必能抓到然后结束回家。

　　橙子的话刚好打乱她思路，她心里生出恼火，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她一定可以做好？她愿意做好是来自爸爸的要求，她也有傲气，不肯轻易服输。

　　那谁来在意她的逞强？在她累的时候对她说一句“没关系，你很棒了。”

　　乔馥蕊把手从摇杆抽走，下颌线不由得绷紧，顿时失去耐心留在这里满足橙子奇怪的胜负欲。

　　抓到娃娃能代表什么？

　　小孩子幼稚的游戏罢了。

　　..

　　池慕橙起床下楼洗澡，楼下女人听见声音回头扬起笑容打招呼。

　　“橙子，早呀。”

　　池慕橙揉揉眼，脚步停在楼梯不动，震惊道：“乔馥蕊？”

　　“你过来。”乔馥蕊招手唤道。

　　一夜未眠，记忆跳来跳去，直到停在那台娃娃机前面，她后悔没有管理好自己的情绪，后来50个币才用到一半，她放弃了，承认输给橙子。

　　橙子犟，不抓到不肯走，乔馥蕊动怒，强行把她拽出去，回家路上两个人双双沉默，不欢而散。

　　池慕橙挠挠后脑勺，压下不解走到乔馥蕊身前，她低头看着乔馥蕊苍白的脸色，神情严肃道：“你不舒服吗？熬夜了？”

　　“周末我们一起去抓娃娃吧？”乔馥蕊挤出笑容，答非所问。

　　“行。”对于乔馥蕊的邀请，池慕橙痛快答应，“我先去洗澡，你再躺半个小时，饭做好了我叫你。”早上事儿多，时间浪费不得，她作势要走，乔馥蕊再次开口。

　　“上次我们一起抓娃娃是什么时候？”乔馥蕊歪头认真看着她。

　　她想了想道：“我高一的冬天吧。”
　　真奇怪，她记忆力糟糕，唯独能很快翻出乔馥蕊相关的事。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比赛吗？”睡裙之下女人身段曼妙，抱臂趴在沙发背上面，幽幽的语气令人捉摸不透心情好坏。

　　“我想得到你的认可。”乔馥蕊怎么了？池慕橙纳闷，没头没脑的诚实回答。

　　原来比赛为了得到认可…乔馥蕊阖眸，放轻声音来掩盖喉咙不易察觉的哽咽道：“那为什么不换台娃娃机？”

　　“你选的我猜你喜欢。”
　　“抓到送给你，你会开心吧？”池慕橙不在乎输赢，甩脸子是气自己半天抓不到一个娃娃，反而耗尽乔馥蕊给的时间。

　　16岁少女一无所有，绞尽脑汁想了一路，只想到要做擅长的事，比如用抓娃娃的办法，回报乔馥蕊照顾她的善意，哄乔馥蕊开心。

　　她在那个年纪也有自私的想法，乔馥蕊开心了才有人愿意带她出来吃顿热乎饭，买身舒适的衣服，一起打发漫长并孤独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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