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了，乔总

　　“你被开除了。”

　　听到消息，池慕橙错愕，身后是她日以继夜工作了四个月的咖啡酒吧，白天店内弥漫着咖啡豆的香味，头顶上方音响还在徐徐播放优雅的爵士乐，屋里没有客人，唯一的店长被老板找借口支走去买东西，池慕橙看着对面男人称得上和善的面孔，此刻只剩下虚伪和不声张的算计。

　　“锋哥，理由呢？”池慕橙咬牙，语气微寒。

　　“我是老板，开除员工需要理由吗？”男人双手环胸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池慕橙忍住欲要发作的脾气，放低姿态商量道：“锋哥，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工作，我房子快到期了，我要交房租。”

　　男人烦躁的摆手，“橙子，谁没有房租压力？我把这家店交给你们，你们呢？这两个月营业额理想吗？你身为员工做的没问题吗？”

　　对方咄咄逼人，不讲道理，池慕橙眼里释放寒意，冷笑道：“现在十月底，国庆假期刚过，店里人少难道不正常？我身为员工从来没有问你要过加班费，上夜班自费打车回家，你一个电话我随叫随到，四个月没收到客人投诉，我的问题出在哪？”

　　出在太信任人呗？池慕橙对自己失望居多。

　　两个月前老板锋哥在另一个地段开新店，老店交给店长和她全权负责，这家店的工资说实话并不理想，日夜颠倒忙起来也很累，池慕橙想过辞职，锋哥和她坐在现在的位子上谈了两个小时，拉着她手拜托她留下，满意她的工作表现。

　　现在用完她就丢掉。

　　男人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墙角监控，大声道：“我付给你薪水来上班，你倒好，上班期间多次被我抓到坐下陪客人聊天！我不在店你就为所欲为是吧？”

　　比起男人的气势汹汹，池慕橙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淡然道：“在美国酒吧，老板和调酒师经常陪客人喝酒聊天，谈论发生的趣事，国内也有大大小小的酒吧，试问哪有规定不允许坐下陪客人说几句话，你在店里不也给客人敬酒？”

　　不少常客冲她来的，她不会喝酒，闲下来招呼老顾客有什么错？都是挑刺开除她的借口罢了，池慕橙懂。

　　“牙尖嘴利！”男人气急，面朝秀气的短发姑娘吆喝道：“别把你在美国那套带回国内，我的店我说的算，你被开除了！”

　　事已至此，池慕橙不打算陪男人纠缠下去，她和人家讲情，人家不拿她当回事，一份工作而已，何必气死自己？

　　池慕橙微笑，摊开手爽快道：“好呀，工资麻烦结一下吧。”

　　“行，我给你算。”男人重新坐下，流畅打开手机的计算器，嘴里念念有词，“这个月还没过完，你总共上了20天班，调休半天…”

　　池慕橙不急不慢打断道：“加班费，打车费麻烦给我算进去，以前的不算了，就十月的。”

　　“好。”男人手指加加减减，意外的同意下来。

　　算完工资，池慕橙准备好收款码，男人却把算账的手机倒扣在桌面，小小的眼睛堆满精明，“该给你的我一分不少，别传出去说我欺负小姑娘，刚才我们也说了，你消极怠工，店里的损失我也要算清楚。”

　　回国大半年，池慕橙换过两份工作，先遭遇老板骚扰还拖欠工资，同事给穿小鞋泼脏水，这次酒吧工作是她再累再苦颇为满意的一份，结果她尊重的男人又一次刷新她对无良老板的认知。

　　“没有按照要求播放英文音乐扣20，吧台台面不干净扣20，上个月打碎了两个酒杯扣60，厨房小蛋糕我今早看少了一块扣30，上班期间坐下陪...”

　　“嗡”的一声，池慕橙大脑一片空白，她十指攥成发抖的拳头，圆滑的指甲嵌进手掌皮肤，刺痛的感觉反复提醒她四个月的兢兢业业是一场笑话。

　　“不用再说了！”池慕橙冷声打断，锋哥嘴里每个字侮辱她，让她感到头晕恶心，“你爱扣多少扣多少，把钱给我，别耽误我宝贵的时间。”

　　老板用人时你不洗脸不洗头都漂亮，发丝都是香喷喷的，做什么都对都好，都被店里所需要，一旦碍他眼了，他能找出一万个不是扣在你身上。

　　屋里天花板犹如巨大的石块压在头顶，收完那一串微薄的数字，池慕橙快步离开，她愤怒，失望，她喘不过来气却没有弯下后背流露难堪。

　　推开门呼吸到外面干净的空气，等候多时的店长把她拽到拐角说悄悄话。

　　“锋哥撵你走？”店长着急道。

　　“是。”池慕橙微笑，故作轻松的点头，“没关系，我早就不想待了。”她把老板对工资的克扣一五一十告诉店长，就当给这位大姐姐提个醒。

　　店长听完歉意道：“橙子，早上那块蛋糕不是你吃的，你怎么不说？”

　　“倩姐，你一直挺照顾我的，之前我感冒你还来我家送药，一块蛋糕钱我付得起，不用分的那么清楚。”

　　池慕橙找出手机存的几个电话发到店长微信，“我走了店里忙起来你肯定顾不上吃饭，你给这家面馆老板打电话，让他做好了给你送过来，还有这家…这家…都是我常吃的，报我名字老板多送你一份小菜。”

　　交代完，池慕橙戴上卫衣帽子，把右手抄回兜里，耸肩道：“我会来看你的。”

　　“橙子…”店长加重语气的不舍，欲言又止。

　　“当然，锋哥在就算了，见到他我倒胃口。”池慕橙笑嘻嘻补充，挥手向店长道别。

　　她走回店门口，斜睨门牌上美式酒吧四个字，这家对标美式酒吧的大杂烩在她眼里充满讽刺，她收回目光不多停留，挺直的背影迎着阳光离开。

　　那就祝这家店，早日倒闭吧，池慕橙无声送上祝福。

　　..

　　坐公车回家，池慕橙住在Z市南城一间青年公寓里，南城在本地属于落后区域，经济不发达，老龄人居多。

　　青年公寓就是一栋老旅馆简单改造的，门头破破烂烂，里面环境不用说，保洁阿姨每天象征性打扫两趟，老板娘天天坐在吧台看剧嗑瓜子，公寓里的热水限定使用时间，冬天暖气不好用，夏天空调吹热风，房间隔音差的没法睡觉，除了务工的外地人图便宜住在这里，本地年轻人根本瞧不上。

　　出于礼貌，池慕橙回来和老板娘打声招呼。

　　老板娘看到来人是谁，赶紧暂停手里的家庭伦理剧，叫住池慕橙道：“下个季度的房租该交了。”
　　“我天天催你，你耳朵不长茧子吗？”

　　可笑的是，一间换作以前池慕橙瞧不上的破地方，一个月要800块，每次交3个月，少一分都不行。

　　池慕橙兴致不高，低声应下。

　　离开四年Z市飞速发展，她也不再是没心没肺没心事的高一学生，出来工作处处需要花销，这点工资不够她养活自己。

　　可是..池慕橙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掏出冰冷的钥匙，听见隔壁三口家咋咋唬唬的吵闹声。

　　别人有家可回，她呢？转动钥匙，池慕橙摘掉帽子推门进去，房间里的冷空气一下子让她有些许不适应，她脱掉鞋，把钥匙规规矩矩挂在门旁边的挂钩上，赤脚踩在发亮的地板去关窗户。

　　没了工作没了收入，池慕橙揉乱自己蓬松的短发，长叹一口气坐在床上，脑海里锋哥的话字字句句重复播放，她心里燥得慌，身体向后陷进柔软的被子里，狭长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天花板像她20岁刚刚开始的人生，空白到什么都没有。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金色的银行卡放在眼前端详。

　　卡面是新的，看起来被主人保护的很好，池慕橙眯起眼若有所思，直到电话在口袋里震动，心里不成形的念头猛地熄灭，她黑亮的眸闪过懊恼，手指点开接听外放。

　　..

　　晚上8点，市中心一家拳击馆。

　　短发姑娘身穿运动背心和短裤，身材玲珑苗条，手臂薄薄的肌肉线条充满力量感，她佩戴黑色拳击手套，每次出拳猛烈迅速，汗水顺着她白皙的后背滑入腰窝。

　　“停停停！”被攻击的姑娘和她身高相当，在持续的进攻下退到拳击台角落，双臂护头毫无反击之力。

　　这场友谊赛吸引不少路人围观，壮硕的男教练宣布输赢，“好了橙子，小希不是你的对手，再打下去她晚饭要吐出来了。”

　　池慕橙喘了口气，抬起胳膊擦掉额头的汗，她把拳套摘下来递给男教练，折回去查看瘫坐在角落的闺蜜，“林小希，你太弱了。”

　　林希垮脸，在池慕橙的搀扶下哆嗦着站起来，委屈道：“你在美国都是和美国女人打，回国抓我一瘦弱小白陪练，好狠的心啊，我还是不是你初中好到现在的闺蜜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池慕橙喜欢通过拳击发泄压力，偶尔教练陪她打，偶尔不服的路人非要和她比划比划，她享受站在拳击台挥洒汗水的感觉。

　　“晚上请你吃宵夜，补偿你，好嘛？”橙子讪笑，替闺蜜脱掉拳套。

　　“少来！”林希缓过来了，伸手去推池慕橙脑袋，“你失业了，还是我请你吧。”

　　池慕橙没犟，林希了解她的处境，多年朋友也不需要在她面前逞强。

　　她给林希递上一瓶水，林希不急着喝，关心道：“橙子，说真的，搬过来和我住吧，我把赵臣冬撵出去，臭男人烦死了。”

　　赵臣冬，林希高中谈到现在的男朋友，两个人不上大学，非要脱离父母自食其力搞同居。

　　池慕橙笑笑拒绝道：“我抓紧时间找工作，来得及。”

　　“要不你去我那酒吧？”林希又说：“你调酒我驻唱，凭你这美色说不定出名了呢。”

　　池慕橙眼里亮晶晶的，收下闺蜜的好意，“小希，谢谢。”物是人非，还好她们还是当年的她们，感情没有因为国家之间的距离而疏远。

　　“我不想再做酒吧了。”池慕橙婉拒，“不为别的，身体遭罪，我前几天熬夜熬多了胸闷，我怕哪天在吧台晕倒，被人送去医院抢救找不到家属签字。”

　　话里的云淡风轻却让林希心慕然一紧，赶紧跳脚表示，“胡说什么呢！你不会进医院，进了医院这不还有我和赵臣冬。”

　　“橙子，其实你..”心里憋着话，林希观察池慕橙淡笑的脸，皱紧眉头不知当不当讲。

　　..不必如此的..

　　“安啦，相信我，好嘛？”池慕橙不愿看见闺蜜因自己为难，拍了拍林希肩膀安慰道。

　　“算了，说不听。”林希泄气，来不及沮丧，她想到什么急忙道：“橙子，你不是会室内设计嘛，你去投设计公司啊？你在国外待了四年，见识的多，审美也肯定和国内不一样。”

　　“你放心，我帮你打听！学历不是问题！再不济还有你那不负责任的姐姐..”林希瞅见池慕橙黯淡的眼神，话音戛然而止，“橙子，我说错话了。”

　　姐姐..池慕橙努力挤出笑容。

　　房租压力在即，她要生活，要生存，总不能20岁就混吃等死，林希的提议有道理，她被无良老板羞辱不止一次，工作累，工资低，不给交保险，正规公司能规避掉这些问题。

　　池慕橙把林希手里的水要过来捏开瓶盖，她塞到林希手心里。

　　林希怪不安的，一边窥着池慕橙喜怒难辨的脸，一边僵硬举起水瓶快速抿了一口，“橙子，今天出来玩，不提不开心的事了。”

　　“没关系啊。”池慕橙绽开乐观的笑容，一口小白牙表示友善，“室内设计，我试试看。”

　　天无绝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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