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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联系,就真不联系了。
大学生活和高中相比,太多不一样了。
比如说选课,几乎每个人的课表都是不一样的,除了专业必修课是教务处预置,其他选修课要靠抢。所以那段时间天不亮电脑机房就排满了人,有些比较热门老师的课程名额,往往一开放就被抢空。
麦可还算好运气的,成功抢到几门轻松给分高的课,但体育课却被调剂到难熬的健美。本来她以为是健美操,心想不就跳跳操嘛,应该挺轻松的吧,结果第一节课到体育房,居然是让他们举铁啊……一节课下来手臂都抬不起来,果断退课。
再比如,南安大学的中文系是王牌专业,每门必修课老师都会列超长的书单,中文学子的日常就是泡图书馆把自己埋进书海里。要背的也特别多,如果一时懈怠全堆到期末,那真的会背到吐血……
大一上学期就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麦可她们隔壁宿舍有两个女生闹了矛盾,在走廊上打起来了……当时她刚打开门想出去打水,差点被误伤。之后到底怎样了她不敢看,但听袁丽说其中一个女生下巴都被指甲抓出了血,着实可怕。
原以为大学生活不会那么顺利,没想到她适应得非常好,同学来自五湖四海,但都对她非常友善,她还经常和袁丽这个老乡周末出去姐妹淘,逛街吃好吃的,十分惬意快活。
大一升大二的那个暑假她没回家。
麦简带爸妈来了北京,哥哥发达了,在广州开了家小公司,据说都准备买房了,整个人摇身一变成大老板,气质都不一样了,租了辆小轿车带着爸妈把全城都看了个遍,还去看了□□和长城,爸妈都乐坏了。
临走之前,麦简还给了她一大笔钱,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你可劲儿花吧,不够再找我拿,现在咱们家可跟以前不一样了。”
大概经济实力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就连袁丽都说,觉得她变化很大,现在就像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女孩子,哪里有一点农村小姑娘的影子?
大一下学期,大二上学期,大二下学期,时间推移,不知不觉,麦可已经在南华大学待了两年。
这两年来,她从未和周述有过任何交流,即便南安大学和长山大学离得很近。
不是没想过重修于好,做不成恋人,总不会朋友都没得做,只不过,她过不去心里的坎,也一直在等。
等周述主动找过来,到时候她肯定原谅他。
但周述没来过南安大学。
在这漫长的等待里,她渐渐消磨了许多耐心。
——
到了大二,身边很多人开始谈朋友了,就连出去聚会什么的,聊天重点也是在这方面,对于单身党来说,可太不好受了。
“你和林尹怎么样啊?”一次社团活动,袁丽旁敲侧击地问她。
她把刚才做好的手工装进盒子里:“什么怎么样?”
“唉,你怎么这么迟钝啊?”袁丽一下就急了,“林尹喜欢你啊,你没看出来?”
她摇头:“这我真没看出来。”
她和林尹还是老样子,偶尔一起吃饭,全程都在听他讲周杰伦。
不过她之前想多看些电影,去求林尹推荐几部,林尹倒爽快,把他看过的好电影全都介绍了个遍,她逐一记下来,到现在还没看完呢。
“你真是不开窍,”袁丽拍拍桌子,“要换了我,身边有一个像林尹这样的大帅哥,我早下手了。你不知道几乎全学院的女生都喜欢他?”
她哦了一声。林尹长得帅,身材好,貌似家里还挺有钱,是一块送到嘴边的肥肉——这话袁丽已经说了八百遍了。
“不说林尹了,”袁丽心累地挥挥手,“周述呢?你们还是没联系?”
麦可本来还忙着收东西,听到这话下意识停下,转过头去。
袁丽明白了:“这都多久了,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闹矛盾?”
她摇摇头:“很难说清。”
不是一件具体的事,但她的确对周述失望了,也害怕……
他现在和蒋晟在一起了,是有女朋友的人,她再去找他,也说不过去吧。
然而袁丽再三追问,脾气太犟,她拗不过,只得承认:“周述和蒋晟在一起了。”
袁丽一愣:“这你从哪听来的?”
“就那次啊,你还记得吗,高考完我们去吃烧烤,那些学妹们在说,你不也听见了……”
“根本就没有的事好吗?”袁丽就差朝她咆哮了。
她呆住了,不可置信。
袁丽八卦消息最灵通,她这么说,不会有假。
也就是说……是她误会了?
“蒋晟一直在追周述,这倒是真的,”袁丽说,“我最近不是谈了个男朋友,也是长山大学的,和周述同届,他说周述每天泡图书馆,对蒋晟都不搭理的,也是个狠人。”
“……”麦可惊呆了。
消化完这个事实,她的心逐渐沉下来。
还记得上一次和周述见面,还是她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当时,是她主动和周述说,暂时不要联系了。
他们的关系,已经搞僵了,又这么久没见,很难回到从前。
这么想着,麦可晚饭都没吃几口,一直心神不宁,袁丽约她去看电影也推托了。
回到宿舍,灯是关着的,有个舍友昨晚通宵赶论文,现在已经睡下了。
她摸黑去洗了个澡,轻手轻脚地爬上床,猫着腰,钻进被子里。
用布料包裹着的成堆棉絮,此时也包裹着她,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收音机,调到固定的电台。
这台收音机是用麦简给她的零花钱买的,可她虽然变得富裕,却旧习难改,还是保持原来的消费理念,买完之后心疼了好几周。
但还是必须得买,因为有特别的用途。
大概在一年多前,烤麦麸乐队就彻底失去音讯。
假期她曾去噗噗那家五金店看过,却被告知,店面已被变卖,屋主早就离开了那座小镇。
去了哪?没有人知道。
后来,又过了很久,麦可某天收到艾蔚的信,她说已经和噗噗来了北京,打算闯荡一番,不过最近杂事繁忙,暂时不打算和他们见面。
“他们”指的是谁,艾蔚没有明说,麦可却明白,是她和周述。
在信的末尾,艾蔚还推荐她去听一个电台。
连续好几月,她每晚十点准时收听,那是一个音乐电台节目,大多放一些偏冷门的歌,可即便这样,也从来没有听到过烤麦麸乐队的歌曲。
被子里信号不好,她又爬出来,在黑暗中举着收音机。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欢迎收听今天的《有声》节目……”
她听到了,连忙坐直身子,更加专注。
“今天呢,我要向大家推荐一首新歌《单向街》,在寂静的夜晚,有音乐相伴,祝听众朋友们好眠……”
前奏响起的时候,她有片刻的愣神,觉得这风格很耳熟,等歌手刚开始唱前半句,她兴奋得险些叫出声来。
这是烤麦麸乐队的歌,她一听就知道,唱歌的人,是艾蔚。
在某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十五岁时和周述一起听烤麦麸乐队演唱会的场景。
无人的广场,只有一对孤单的乐者,还有……她和周述。
那时,她想和周述听一辈子的烤麦麸乐队演唱会。
听完整首歌,她无所顾忌,根本来不及多想,跳下床,鞋子都顾不上穿,踩着拖鞋就跑出宿舍,穿越整所校园,跨过对面的那条街,停在长山大学校门口。
她等了一会儿,望着里面那些黑色的建筑物影子,忽然瞳孔一缩。
有个人影正走过来。
这个时间,正常人都休息了,他孤身一人朝麦可走来。
又是多久没见?两年。
她笑了,轻声说:“周述。”
似乎听到她的声音,他加快了些脚步,走到她身边。
近看之下,她才发现两人都穿着睡衣和拖鞋,非常滑稽。
她噗嗤一声笑了,抬头问他:“你为什么突然出来?不会是跟我一样的理由吧?”
眼前的,是二十岁的周述,薄光映着他的眉眼和鼻峰,比先时成熟了,大约也沉默了不少。
他静了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你呢?”
她笑:“因为烤麦麸乐队啊。”
他嗯了声:“我也是,刚在听电台,正好听到他们的歌,就想告诉你。”
她点点头,心想,烤麦麸乐队真是她的幸运神。
乐队一天不解散,她就会永远想着周述,永远没办法忘记。
——
这个时间点,奇怪的是两个人都很清醒,周述带她到长山大学西侧的校友林找了个地方坐着。
她没来过长山大学,一会儿问这个石头是干什么的,那座桥叫什么名字,他今天居然出奇地耐心,一一解释。
在长凳上坐下,他转过来问:“你渴不渴?”
她不好意思地说:“有点。”但这里黑黑的,哪儿有水喝?
他想了想,站起来:“你等一下。”绕过后面的那颗树,很快走远了。
她一个人坐着,倒是觉得有些害怕,好在没等多久周述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递给她一瓶。
麦可接过,诧异道:“你从哪儿弄来的?”
“旁边就是器材室,有自动贩卖机,”周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低声说,“只不过现在黑了,你看不到。”
她不自控地偏头看他。
他喝水时喉结滚动,充满她从前没有注意到的男性魅力……总觉得,有点不一样了。
倒是周述看了过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支支吾吾地,移开目光,本本分分地喝水。
他们坐了一会儿,谁也没有提中间冷战的那两年。
聊了几句,很快熟络起来。
长椅上的空间不大,坐两个人本就有些勉强,他往后靠了靠,双手撑在椅面上,腿往前伸。
她忽然想到:“周述,你是不是快要毕业了?”
他是跳级,比她要高两届,现在她大二的话,那么周述应该已经大四了。
周述点头:“明年六月毕业。”
“想好干什么了吗?”她问。
虽然她对周述的专业不了解,但认识几个毕业年级的学长学姐,怎么说呢,生活状态就是跟她这种低年级的不同,整天在忙着找工作,写论文,看着压力都大。
同时她也好奇,周述会留在北京吗?
可他却说:“没想好。”
“唉?”她惊讶道,“还没想好?”
在印象中,周述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一旦有目标,就一定会做到。
“院长邀请我留下读博,”他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但我父母希望留在家里的公司工作,也在北京。”
她理解了,是有点难抉择。
一边是不可多得的深造机会,一边是亲情的压力,也难怪周述会纠结。
她抬手对着夜空,像在触摸那些暗沉的光线,叫他的名字:“周述。”
“嗯?”他低低地应道。
“我最近看了本书,《月亮和六便士》,有一句话是这样的,”她知道周述对小说不感兴趣,因此没问他有没有看过,放轻了声音,和缓地复述:“追逐梦想就是追逐厄运,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他抬头看到了月光。”
“这是让我读博的意思吗?”他难得笑了一下。
“也不是,”把她说认真了,“我只是觉得,周述,你还是应该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她了解他,他应该是最讨厌工作应酬的,如果他真接手家里的公司了,那一定不是他自愿。
他眉头轻蹙,似在考虑,终是没给她确切的答复,站起来抻了抻腰,笑道:“想不想去逛逛?”
——
没想到,这一逛就是整晚。
本来打算只是在附近走走,简单聊聊的,没料到想要分享的事太多,不自觉走了很远。
直到天快亮了,她才望了望四周陌生的景色,奇怪道:“这哪儿啊?”
周述说:“到城西了。”
她被吓了一跳:“我们走了这么远?”
“大概有三十里。”
她这才意识到腿好酸,快要失去知觉似的,是运动过度的前兆。
“完了完了,等会儿我们怎么回去?”她早上还有课。
“我们先找家店吃个早餐,然后我打电话叫家里的司机送你回去。”周述应该早拿定了主意。
她看着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号码,对那边说让一小时后来接,等挂了电话后,她问:“你手机号是多少?”
直到去年她才买下人生中第一台手机,那时她还在和周述冷战,自然是不知道他手机号的。
周述带点讶异地看她,低声报了一串数字。
“慢点慢点。”
她短时间内完全没办法记那么多数字,匆匆忙忙拿出自己的手机,只输了前几个数字,就被周述夺了过去。
“我来吧。”他单手打字,很快在她手机里存下他的号码,还打了通电话确认。
手机铃声响起,他挂断,递给麦可:“好了。”
“谢谢。”她接过,又觉得刚才的语气太客气了。
“去吃东西吧,”他转开头去,寻找附近开着的餐馆,“你一定饿了。”
的确,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她跟在周述后面,又走完两家店,发现天不亮就连便利店都是关着的,黑灯瞎火一片。
“周述,看那儿!”麦可忽然看到街角有亮光,急切地指给他看。
“应该是,”他说,“去看看。”
大约他也是饿了,走路的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两个人竞走似的朝那边去,果然是家早餐店。
里面有个老爷爷坐在板凳上,正抬头看着电视,似乎是昨天晨间新闻的回放。
她进去,先问一句:“请问现在还开着吗?”
“唉,唉,开着呢,”老爷爷裹着旧毯子站起来,笑时露出几颗假牙,“丫头看看吃点儿什么?”
她拉周述坐下来,拿起菜单念给他听:“有粥,米粉,煎饼,肉包子,还有豆浆,你要什么?”
“我都可以。”周述说。
她不满地看他一眼:“你给点意见好不好啊。”别总是让她来做选择,她也是选择困难症。
“白粥吧。”周述想了想。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她合上菜单,又多点了葱油饼和两个肉包,加一碗豆浆。快饿死了。
老爷爷高高兴兴地收了钱,去厨房里给他们端早餐,都是新鲜出炉的。
东西端上来,她好奇问:“爷爷,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年纪大,睡不着觉喽,”老爷爷还是呵呵笑着,“看你们真好。”
麦可也笑起来,拿着勺子,低头舀了勺豆浆喝。
可不是么。
这样一间温馨的小店,是尚在沉睡的大街上一簇灯火,能和喜欢的人坐在这里,真好。
吃完早餐,困意逐渐袭来,她没留神打了个哈欠。
“你趴着睡会儿。”周述把餐桌擦干净,轻声嘱咐。
她也真是困了,茫茫然应了一声,顺从地趴在桌上,枕着手臂,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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