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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人真是趋利的动物，贪心不足。长生把最后一口老婆饼吞吃入腹，不想看到一只摊开放在他面前的手。他眨了眨眼睛，就知道这是陆小凤在向他要饼吃，不知道为什么，陆小凤在他面前就是一个贪吃的小鬼，即使有的时候，作为大哥，他还是很可靠的。彼岸适时奉上了装在一个小碟子里的四个老婆饼，从碟子的花纹上来看，还是他刚在春华楼要的。
杜恫轩笑得更得意：“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明知叶城主已负伤，还要跟你赌！”
李燕北并不否认，他实在很奇怪。每个人都在奇怪。社桐轩一向小心谨慎，没有把握的事，他本来绝不会做的。他为什么会如此有把握？
这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风从窗外吹过，大家忽然嗅到了一阵奇异的花香，然后就看见六个乌发垂肩，白衣如雪的少女，提着满篮□□，从楼下一路洒上来，将这鲜艳的菊花，在楼梯上铺成了一条花毡。
一个人踩着鲜花，慢慢的走了上来。他的脸很白，既不是苍白，也不是惨白，而是一种白玉般晶莹泽润的颜色。他的眼睛并不是漆黑的，但却亮得可怕，就像是两颗寒星。他漆黑的头发上，戴着顶檀香木座的珠冠，身上的衣服也洁白如雪。他走得很慢，走上来的时候，就像是君王走入了他的宫廷，又像是天上的飞仙，降临人间。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白云城主叶孤城竟赫然来了。他没有死！他全身都仿佛散发着一种令人目眩眼花的光采，无论谁都看得出他绝不像是个受了伤的人。
叶孤城从来不喜欢女人，作为一个顶尖的剑客，他很自律。而此时，却有六个美丽的少女在他的身旁。
长生眯起了眼睛，藏起一切情绪。不得不承认，此时的他的心中，泛起一种酸涩的名叫嫉妒的情绪，这与信任无关，他本以为他是自信的，是超然的，是淡漠的，他以为他对叶孤城的喜欢还没到爱的地步，但是，妒忌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去排解这种前世今生他都没有遇到过的情绪，所以，此刻他只能隐忍，把这如同苦涩的药汁般一口气吞入腹中。
叶孤城一双寒星般的眼睛，在长生的脸上停顿了一瞬，然后就一直盯着陆小凤。长生的脸顿时黑了一瞬，他觉得，对着叶孤城，他的情绪就越来越不能控制了。明知道叶孤城此时不可能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然而不满的情绪却在悄悄扩大。
陆小凤微笑，因为叶孤城是他的朋友，即使是只见过一面的朋友。
叶孤城也很朋友式地道：“你也来了。”
陆小凤道：“我也来了，”
叶孤城道：“很好，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陆小凤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叶孤城的目光已忽然从他脸上移开，忽然问道：“哪一位是唐天容？”他嘴里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已盯在左面角落里一个人的身上。
这个人—张本来很英俊的脸，现在似已突然扭曲僵硬。他一直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角落里，连长生上来时都没有注意到他。他的年纪还很轻，衣着很华丽，眼睛里却带着种食尸鹰般残酷的表情。
封信握紧了拳，他竟然没有注意到他，他的观察力向来是花影十二人里最好的，不然也不会由他来掌管情报，而这一刻的疏忽给他敲响了警钟，他还没有自满的权利。
那人的眼睛也正在盯着叶孤城，一字宇道：“我就是唐天容。”
在他和叶孤城之间坐着的七八桌人，忽然间全都散开了，退到了两旁角落里。
叶孤城道：“你知道我是谁？”唐天容点点头。
叶孤城继续说道：“你是不是在奇怪，我怎么直到现在还活着？”
唐天容嘴角的肌肉似在跳动，道：“是谁替你解的毒？”
这句话问出去，大家就知道老实和尚这次还是没有说假话。叶孤城的确受了伤，的确中了唐家的毒砂。可是这种久已令天下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毒药暗器，在叶孤城身上竟似完全没有什么效力。是谁替他解的毒？大家都想听叶孤城回答这句话，叶孤城却偏偏没有回答，淡淡道：“本来无毒，又何必解毒？”
唐天容道：“本来无毒？”
叶孤城极尽轻蔑地笑道：“一点尘埃，又有何毒？”
唐天容脸色变了，任由谁的师门被辱，都不会有好脸色：“本门的飞砂，在你眼中只不过是一点尘埃？”
叶孤城点点头。唐天容也不再说话，却慢慢的站了起来，解开了长衫，露出了里面一身劲装。他的服装并不奇怪，也不可怕。可怕的是，紧贴在他左右胯骨的两只豹皮革囊，和插在腰带上的一双鱼皮手套。
酒楼上又变得静寂无声，每个人都想走，却又舍不得走。大家都知道就在这里，就在这时，立刻就要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开始。
唐天容脱下长衫，戴上手套。鱼皮手套闪动着—种奇怪的碧光，他的脸色仿佛也是惨碧色的。
叶孤城静静的站着，看着，身后已有个白衣童子，棒来一柄形式极古雅的乌鞘长剑，剑已在手。
唐天容盯着他手里的这柄剑，忽然道：“还有谁认为本门的飞砂只不过是一点尘埃的？”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话，唐天容又道：“若是没有别人，各位最好请下楼，免得受了误伤！”舍不得走的人，也只好走了。唐家的毒砂在武林中人的心目中，甚至比瘟疫更可怕，谁也不愿意沾上一点。
叶孤城却忽然道：“不必走。”
唐天容脸色难看地盯着叶孤城道：“不必？”
叶孤城淡淡道：“我保证你的飞砂根本无法出手！”唐天容脸色又变了，如果刚才黑如锅底，此时则是白如飞雪。
唐家毒药暗器的可怕，并不完全在暗器的毒，也因为唐家子弟出手的快！纵然看见过他们暗器出手的人，也无法形容他们出手的速度。
但这次唐天容的暗器竟真的未能出手。他的手一动，剑光已飞起！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灿烂和辉煌，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那已不仅是一柄剑，而是雷神的震怒，闪电的一击。剑光一闪，消失。
长生把玩着腰间的玉珏，这一剑的速度，已经超越了他躲避的速度，如果面对这一剑的是他，也只能被动地防御，连对攻也会慢上一线，竞不了全功。毕竟虽然意识上他的速度快了叶孤城太多，但是身体却跟不上，那根本无济于事。当然，如果他与叶孤城敌对的话，他有太多的方法让叶孤城减速了。
叶孤城的人已回到鲜花上。唐天容却还是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手已垂落，脸已僵硬。然后每个人就都看见鲜血忽然从他左右双肩的琵琶骨处流了出来。眼泪也随着鲜血同时流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这一生中，是永远再也没法子发出暗器了。对唐家的子弟说来，这种事甚至比死更可怕，更残酷。
现在叶孤城的目光，已又回到陆小凤脸上。
陆小凤忍不住赞叹道：“好一招天外飞仙。”
叶孤城道：“那本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陆小凤点头道：“我承认。”
叶孤城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奇怪的表情，问了句奇怪的话：“西门吹雪呢？”
陆小凤道：“我不是西门吹雪。”奇怪的问话，也只有用奇怪的话回答。陆小凤和叶孤城仿佛有了一种难言的默契。
叶孤城笑了，凝视着陆小凤，缓缓道：“幸好你不是。”他微笑着转过身，走了下去。
然后这酒楼就忽然变得像是一锅刚煮沸的滚水，起了一阵骚动。有的人大声争议，有的人抢着奔下楼，抢着将这消息传出去。叶孤城既没有死，也没有伤。每个人都已看到了他的剑法。天下无双的剑法！李燕北也看见了，看得很清楚，所以现在他眼前似已变得空无一物。
“主子，叶少的武功又进步了。”彼岸在长生的耳边轻声笑道。
长生点点头，还望着叶孤城离开的方向有些愣神，其实除了刚见面的时候以外，他还从没见过如此的叶孤城，君临天下般的叶孤城。究竟这样的叶孤城才是叶孤城，还是在他身边的阿叶才是叶孤城？他不知道，他有些迷茫，但是他绝对不想放手，叶孤城只能是他的。
等长生回过神来，却听到陆小凤和李燕北在谈论杜桐轩身边的黑衣人。
李燕北道：“但你想必也该看得出，他的轻功很不错。”
陆小凤一边抿着酒一边道：“岂止很不错，当今天下，轻功比他高的人，绝不会超出十个。”
李燕北道：“你的交游见识都很广，应该猜得出他是谁。”
陆小凤就沉吟着，道：“若不是他的身材太瘦小，我一定会认为他是司空摘星。”
“他不是？”
“绝不是。”
“所以你也想不出他是谁？”
“可是我总觉得这其中一定有点不对。”
“什么不对？”
陆小凤仔细地倒出一杯酒，没有一滴外漏，道：“无论他是什么人，以他的身手，都不该做杜桐轩那种人的奴才！”
李燕北没有再说什么，又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刚到京城来，我知道你一定想到城里去逛逛，你一定会遇见很多朋友。”
陆小凤承认，他的确想看看究竟已有些什么人到了这里，他还想去找找老实和尚。
李燕北道：“今天晚上，我到金鱼胡同的福寿堂去叫一桌菜，送到家里去，我们在家里吃饭。”
陆小凤道：“好！”他忽又笑了笑，“却不知是你哪个家？”
李燕北也笑了：“今天是十二，我本该在十三姨家里吃晚饭的，她也早就想见见你，为什么会有四条眉毛。”
陆小凤笑道：“我也想见见她，听说她是位很出名的美人！”
李燕北大笑：“好，吃晚饭的时候，我叫人在这里等着接你人！”
陆小凤脸上没来由地一红，道：“若是遇见了花满楼，我说不定会拉他一起去！”
李燕北道：“行。”
陆小凤忽然叹了口气：“若是能找得到他，说不定就能找到西门吹雪。”
李燕北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他找人总好像有种特别的本事，连我都说不出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燕北道：“你若到外面去走走，他说不定会先来找你。”
陆小凤道：“很可能。”
李燕北仿佛现在才又注意到同桌长生的存在，转而礼貌地邀请道：“不知长生大家是否有空，晚上一起来吃饭？”
长生回了一个礼貌的笑容，看在陆小凤的面子上，婉转地拒绝道：“不了，我的身体不好，很多东西需要忌口，有我在你们就尽不了兴了，就不打扰你和陆大哥的相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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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元旦新年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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