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九夜

　　亲爱的陈周衍：
　　你好，
　　今天是2021年6月8日，今天是高考的第二天，你头上的倒计时停在了1，是不是明天，是不是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进入高三的那个暑假很短，大概只有半个月，我称那个半个月为乌托邦，我所有的爱慕、幻想，我所有的欣喜、依赖，仿佛都停在那个15天里，我常常来回回忆，但总是忘了太多细节，我所有存在的价值，会不会都在那几天了。
　　你问我要不要暑假就呆在学校了，你也变成了寄宿生，我很难拒绝，我立马找了学习的借口呆在学校，每天早上不用太早起，你会在我的宿舍楼下等我，然后我们互相说早安，一起去图书馆，坐在一起，我们都在书里圈圈画画，想要画出一个共同的圆来。
　　中午我们一起去吃饭，看着食堂里播放的无聊电视剧，在里面寻找着可以一起分享的笑料或价值或其他，我们聊过就忘了，但那种充盈的喜悦我好像没法忘记。接着我们回到图书馆，在那个属于自己的一小片地方，你带了两个小抱枕，我们趴在桌子上，有时候我一个中午都没有睡，只是盯着你，当你偶尔睁开眼睛，当我们的目光相撞，时间在这一刻是永恒的。
　　‘很奇怪，你看着我的眼睛，总是很悲伤’有一天你突然跟我说，
　　‘有吗’其实我的眼泪就快要掉下来，
　　你的手指从我的脸颊抹过，原来已经掉下来了。
　　‘可能是喜极而泣吧，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还能再有这样的日子’
　　‘你要不要去看个医生’你脱口而出的话使我们两个都愣住了，我把头转向另一边。
　　‘我是说，看你最近好像手总是凉凉的，你要不要去看看’你握住了我的手。
　　‘好啊，有空就去’我不想回头。
　　到了傍晚，你去打球，我去操场走上几圈，我每天都需要完全属于的时间，完全放空自己，任由灵魂在操场上空飘荡，飘到篮球场看你打球，飘到我家看看我妹妹和妈妈，飘到国外看看生欢，飘到靖雯那里，飘到所有地方，和守着在操场的我。
　　人不多，你有时没有打篮球来到操场跑步，我依然在走路，在我们相遇的时候，你在我的面前倒着跑，每当这时，我就喜欢在外面看着我们，什么是年轻，什么是简单的爱，一个阳光男孩和腼腆的女孩，多理想的画面，没想到能够有一天，我成为了主角。
　　为什么美好总是结束得这么快，在那两周的时间里，我总是想起我们的未来，会不会到大学，就会一直如此，会不会我们结婚，会不会我们有一个家庭，当美好结束的时候我好像都忘了。
　　高三如约而至，所有的幻想如约而止。你回到离我很远的教室，我还是会去图书馆的位置看一看，像是一个你看了好久的项链，偶然有机会试戴了几天，你便想着带着这条项链的美好生活，但项链太贵，有别人买走了，图书馆的位置已经有人坐上了。
　　高三之后我就很少回家了，每天做着机械的工作，写卷子回看卷子，不断考试，我的脑袋好像一直在思考，又好像一直处在停滞的状态。每周二和周四周六，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我和你走在操场的时候，我们借着黑暗偷偷释放着所有的心动和暧昧，我们聊着每天发生了什么，聊着八卦，我总是想要很自然地笑出来，关于存在的命题，我好像已经找到了答案。
　　我很少和家里的人打电话，偶尔和我的妈妈说上几句话，再和妹妹说几句话。有一次很突然地，在十点半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我妈主动给我打了个电话，她问了我的学习，问了当天的饭菜，问了午休，这些细碎而繁杂的东西，我从未想过会被另一个人过问，我敷衍地回应着，接着就听到了一句
　　‘你爸在外面好像有了女人’
　　在那一瞬间，我竟然想说‘关我什么事’，后面又想着实在太残忍，然后我选择了沉默。
　　然后我就听到了她发现的整个过程，以及我妈的心理，十点多了，她在哪里可以自由地控诉呢，我又走神地想，在听完一地鸡毛后，我甚至想用一个高三学生的身份来绑架她，告诉她，别再告诉我了，我受不了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婚？’对面突然安静了，然后挂掉了电话。
　　我的情绪在那一刻突然上来，手指控制不住地打字
　　‘我和妹妹是无辜的吧’
　　发完之后我就后悔了，我比想象的更残忍，我又迅速地撤回了，我不知道到底她有没有看见，无论如何，某些事情就像在心里种了一个种子，默默地发芽，和加深。
　　我开始试图为她找理由，养活两个孩子确实不容易，其中的一个孩子还在高三；总不能有两性之间的爱还在她心里吧；还是其他人的眼光……在想了太多理由后，我发现可能最绑着她的竟然是我和妹妹吧。
　　现在也只剩下我了。
　　许云涵
　　2021年6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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