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穗之仪

　　午间的宴会持续了一个时辰便散了，有些人回了院落休息，有人去了前院上香祈福，也有人陪着昭禧公主接着说话，纪穗安几个则是悄悄溜到观山亭外的竹林闲逛。
　　“从前没来过这清乐寺”吴怡捏着帕子细细擦了鬓角的汉“风景倒是不错”
　　“你仔细着身子”裴郗扶着她“累了便说”
　　“哪就那么娇气”吴怡嗔她，“可是嫌我拖累你？”
　　这话倒没有别的意思，单纯是调笑，穗安赶紧到“还不给咱们吴小娘子赔罪？”
　　裴郗听话的福身请罪，吴怡也装模作样接受了，三人笑闹起来，好不自在
　　“倒是今日怎么不见你那两个妹妹？”穗安问道，昭禧公主只请了女眷，阿郎不来倒是情有可原，那两个庶女倒是没跟着来，真是奇了
　　“公主的请帖只写了娘和我的名，”吴怡说来也是感叹“那两人本也想来，娘难得硬气一回说让她们自己找公主要请帖”
　　估摸也是因着昭禧受宠的缘故，吴大人便也没为难母女俩非带着人上山来
　　“好不容易她俩不在”裴郗撇撇嘴，“可惜了朝朝没带琵琶我也没带琴，不然咱们三还能弹琴作画，风雅一回”
　　“这话说的好似我们多俗气一般”吴怡在竹林的石桌边坐下
　　“既要吃肉又要喝酒，可不就是俗人三个？”穗安笑起来眉眼如画，像开在竹林里的粉芙蓉，夺人心目“不若还要遁入空门当得道高僧？”
　　说罢想起在是在寺庙，又连连道罪过，惹得裴郗吴怡大笑

　　三人又闲话了半晌，才起身往观山亭回走，刚好碰见蓝夫人打发了春月来说皇子们和齐王世子都来了，叫她们赶紧回去。
　　三人压下吃惊，赶紧跟着回去。
　　回到观山亭，下人已经将宴席撤了摆了茶水瓜果，夫人贵女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说话，昭禧仍在上座坐着，皇子们在前院礼佛尚未过来，三人站定不到一刻钟，几位皇子便相携而来。
　　当今膝下五子二女，除去长公主齐嫣早已出嫁，其余的尚未成亲，只有大皇子齐儒在前些时候的中秋宫宴得了赐婚。
　　说起这位未来的德安王妃，虽说家世门第算不得很高，但是其父手中是有着实打实的兵权。
　　世宗在位时开始收拢兵权，四大侯府均从边疆回京不再领兵，全国划为十六府实行轮将制度，调兵权归入武备院，四大侯府共领武备院。上一任阳平侯将女儿嫁给当今的胞弟齐王为王妃，现任阳平侯袭爵后便不再任武备院右大夫而任刑部侍郎，这新任的武备院右大夫正是这位太原都指挥使，德安王妃的父亲。
　　皇帝此举，不知是看好大皇子，还是不看好了。
　　总归婚是赐下了，立储之争中，大皇子齐儒已经有了兵权支撑。
　　如今大皇子优势在长、在岳家有兵，那二皇子的优势就在嫡、三皇子的优势就在受宠。二皇子齐修乃皇后嫡出，三皇子乃当今登基后第一子，当今第一受宠的是昭禧公主，第二就是三皇子齐仲。余下了四皇子五皇子，年岁虽尚小，但是当今身体硬朗，能熬到最后也未可知。
　　争斗尚才开始，这些盘算都由着诸家自己思量，眼前最重要的是应付宴会。
　　昭禧虽是二公主但是其是皇帝最小的孩子了，诸位皇子前来给小妹捧场，倒也说得过去。
　　给诸位皇子行礼后落了座，昭禧有心打趣，将唐萄唤到自己的身边坐下。
　　“父皇为皇兄和唐小娘子赐了婚”昭禧生了一双桃花眼，鼻梁却高挺颇有两分英气，“那昭禧便是要唤你皇嫂了”
　　唐萄是个害羞的性子，略红了脸“回公主，尚未成婚......”
　　“迟早都是要成婚，昭禧这么唤你也无妨”齐儒打断了唐萄，声音虽镇定，但也是二人第一次说话，也听出了两分紧张
　　不少女眷捏着帕子轻笑
　　唐萄的脸愈发红了，轻轻福身应是
　　待她坐下昭禧才又道“听闻嫂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花朝宴昭禧不在，倒是错过了”
　　“公主谬赞，”唐萄恭声回话
　　接下去说了什么纪穗安没听太清，因为太监通传齐王府的福宁小郡主到了
　　齐王乃当今胞弟，以国姓为封也足见皇帝宠信，福宁郡主更是出身就得了封号，与昭禧公主算得上是比亲姐妹还亲了。
　　“我的宴会你也敢来迟？”昭禧公主佯怒，“午宴都结束了才来”
　　福宁郡主齐妙也并不惶恐，直奔了上座“姐姐莫恼，出门前出了点急事耽搁了，想着去给你买些好吃的糕点来赔罪”
　　福宁郡主身边的婢女们有眼色地将食盒打开，熟悉的糕点样式叫穗安几人愣了一下，倒是没叫人发现异样
　　“这铺子是新开的，这家掌柜娘子的厨艺新奇”福宁郡主指着点心到“这个是蛋黄酥，那个是蟹黄锅巴，下面的是双皮奶”
　　福宁郡主带的自是只有皇子公主的份，其余的人也只能看着新鲜。裴郗悄悄和穗安咬耳朵“我怎么瞧着像那日梨园你送来的糕点？”
　　“尹娘子厨艺新奇，有些名气倒也不意外”纪穗安低声道，“倒是别说咱们和尹娘子相识，免得有人去找麻烦”
　　裴郗点点头
　　“姐姐和唐娘子先前说什么话呢？也叫我听听”福宁郡主见昭禧喜欢这糕点，放了心，又起来话头闲聊
　　“说嫂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昭禧亲热地拉着唐萄的手，“我还无缘得闻呢”
　　“这有何难？”福宁郡主道，“我带了琴来，若是缺什么叫人快马加鞭去取便罢”
　　云清山脚有一个庄子，想来就是齐王府的
　　“这倒是”昭禧似是反应过来，“可有琵琶？”
　　“久闻靖安侯家的小娘子琵琶技艺超尘，不知今日可有幸一闻？”
　　午宴时便问过一回，现下有了琵琶自是不能再拒绝了
　　纪穗安倒是不理解这昭禧公主为何如此执着让她弹乐，只得压下疑惑起身应答“自是愿为公主弹奏一曲”
　　“那我便和纪小娘子合奏一曲，如何？”唐萄提议道
　　“能与唐小娘子合曲，是穗安之幸”
　　纪穗安福身应是
　　“花朝宴会上倒是没见纪小娘子？”福宁突然道，几位皇子也望过来
　　“回郡主，二月臣女与家母前去利州为外祖母祝寿错过了花朝宴”
　　不知为何福宁郡主要提这事，总归看得出对这纪小娘子不太友善便是了
　　纪穗安从前也并未与这福宁郡主有过私交，也未得罪过她，自是对她这态度摸不着头脑，不过不喜欢她，她远着些便是。
　　惹不起这位娇宠的郡主，她自然要躲着些了
　　下人腿程极快，不过两三刻钟就拿了琴与琵琶来
　　“这琴叫珠檀，本有一琵琶也叫珠檀，想来已在纪小娘子手中了”福宁郡主声音有些不乐
　　原是为了琵琶，纪穗安倒是松了口气，但也不愿意将琵琶拱手相让“回郡主，琵琶珠檀确在臣女手中，是长兄送的生辰礼物”
　　意思是不会转手相送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福宁郡主哼了声“本郡主只是去晚了一步便叫靖安侯世子买走了”
　　这话纪穗安还没想好如何接下去，就有人替她解围了
　　“福宁无礼了”齐王世子齐荐辰歉意道“纪娘子勿怪，福宁小孩子心气”
　　“世子言重，郡主爱乐之心罢了”
　　下人摆好了琴与琵琶，昭禧便道“有劳二位了”
　　唐萄和纪穗安摆出相请的姿态，一同落座在场中
　　周围人见两人合奏，便聚集过来
　　两人为着应景，起手弹奏《平沙雁落》
　　平沙雁落作者不详却广受流传，曲中一片秋高风朗上进之意，倒是符合登高宴。
　　唐萄先起手，基调静美，可闻其琴艺精湛。
　　纪穗安拨弦，琵琶音灵动，使得词曲静中有动，叫人仿佛看见雨后蒙雾的湖面一排大雁飞过带起一阵秋风。
　　秋风吹过芦花纷飞，惹得路边旅客纷纷捂鼻扫芦絮

　　场中的两位女子一蓝一粉，一秀美一明艳，叫人挪不开眼
　　齐儒心下有些可惜这位纪小娘子没到花朝宴了，同样的，其余几位皇子心下也庆幸这位纪小娘子错过了花朝宴。
　　两人奏毕，昭禧带头叫起了好，福宁也是神色幽怨道“琵琶珠檀在你手中也算是有个好主人了”
　　惹得纪穗安忍俊不禁，只说郡主谬赞
　　两人起了好头，一时间小娘子们也不藏着掖着，吟诗作画吹笛弹曲的好不热闹，到了夜宴时分才消停下来
　　夜宴是流水席，不拘在哪坐着，也有些世家子来了，也只将夫人们单独分出去，小辈们坐在一处。
　　纪言安和裴郗的长兄裴祁一同来的，还特意去了吴府将阿郎接上，现下六个人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在一处聊天
　　“阿兄可带了小食来？”
　　穗安想起来自己的嘱托问道
　　“自然是买了”纪言安尚不知福宁郡主下午带了吃食来
　　“先别拿出来了”纪穗安低声将下午的事说了一遍，纪言安点点头，尹娘子吃食新奇但名气不大，这时候拿出来显得有些纪家和齐王府有什么牵扯似的
　　裴郗摸摸阿郎的头道“听说咱们阿郎学会打架了？”
　　阿郎一副理直气壮，“他打我，我自是要还回去，这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五人笑起来，其乐融融的模样
　　不少人都侧目，感叹这三家感情着实是好
　　昭禧公主陪着夫人们用膳，福宁郡主自是和自家哥哥坐在一处
　　远远瞧着纪裴吴三家郎君和小娘子们坐在一起吃席谈笑不由得道“阿兄可羡慕？”
　　“福宁”齐荐辰的语气里带着冷漠与提醒
　　福宁撇撇嘴，不再言语
　　齐荐辰远远望去，看见那张宁静恬适的脸满是愉悦，收了目光沉默地吃菜
　　他们这种从出生就开始背负着算计，就不要再将别人拉进这泥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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