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莓果

　　周日是景彻家司机老陈来接，天边下了点小雨，天气阴沉，两人撑着把伞站在路边等。

　　手紧紧牵着，没遮挡，老陈一眼看见，只是笑，没有多问什么，仿佛是早就预料之中的事。

　　初霁倒不好意思起来，上车规规矩矩坐着，偏生景彻不安分，手来勾她的手心，有些痒，她躲不过只好任他动作，乖得一点脾气也没有。

　　其实心里还是紧张，问了初明辉和许宜晴的时间，要下午才有空回家，悄悄放心。可白露一直在家，早早准备了许多。

　　白露明显已经知道了全部，再看向初霁时，眼里多了层怜爱，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上，摆满了各色食材，她还烤了许多小饼干，给她端到阳台上让她慢慢吃。

　　景彻挽起袖子去厨房帮忙，初霁知道他肯定是要亲自做菜的，只是阵仗颇大，有点要做满汉全席的意味。

　　初霁一个人在阳台吃了几块饼干，又捻起一个去厨房喂给景彻，满怀期待看着他：“这个是咖啡曲奇，是不是很好吃？”

　　景彻正在处理黑鱼，饼干囫囵吞枣咽下，什么味道都尝不出，看着她仰起的面庞，趁白露出去的间隙忍不住低头来吻她，简直是心惊肉跳，还好他只是碰一碰她的唇便离开，初霁心跳失序，手足无措去给他擦嘴角的饼干碎，恰好被白露看见。

　　白露不说话只是抿唇笑，放下手里的盘子转身又出去了。

　　初霁有些羞涩地戳戳他的脸，佯装生气道：“都怪你。”

　　景彻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靠近她，无赖道：“抱一下。”

　　初霁不依，转身要走，他垂头轻声叹气，猝不及防她转过身来，抱住他的腰，还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是在刻意捉弄他呢。

　　晚餐氛围其实不算太温馨和谐，初明辉原本还疑惑怎么突然两家要约家宴，等一进景家门，看见初霁和景彻在阳台上打打闹闹，比从前更甚的亲密无间，还亲昵分吃了一块饼干，立时就明白过来。

　　许宜晴倒是乐见其成，只是晚餐安排得太过丰盛，六人围坐在圆桌旁，水晶吊灯灯光璀璨，照得四面如昼，好像是订婚宴一般。

　　景康年来得最晚，他看着景彻，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景彻成了全场最淡定的人，牵着她的手，宣布了两人在谈恋爱的事，自然是没人反对的。

　　晚饭后，两家人和和气气分开，景彻和景康年进了书房，初霁一家回了隔壁。

　　初霁全然不知饭桌上的暗流涌动，吃得最开心，景彻还给她剥了好几只肥美的大闸蟹，蟹黄拨给她，蟹肉也剔出来。

　　初明辉敲门进来时，初霁正坐在房间床上消食，还翻出了小时候的相册来看。

　　初明辉有些踟蹰，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看着已经渐渐脱了稚气的女儿变得柔美窈窕，满心疼爱。

　　初霁笑着给他看那些照片，好多张都有景彻，她小时候身体不好但很调皮，有一次哭闹着让景彻背她去摘院子里的果子，结果两人摔成一团，他护着她，手都擦破了，她哭得比他还大声，恰好被白露拍下。

　　还有她和他堆好雪人，乖乖站旁边和雪人照了一张，照完她想推倒他，反而自己摔了大跟头。

　　初霁一张张翻，看得入迷，初明辉也坐下来，轻声问她：“阿彻对你好吗？”

　　这话其实都不用问，他宠女儿已经是令许宜晴无语的程度，可是景彻对初霁还要好，他是真真正正陪伴她最多的人，小时候初霁身体不好总爱哭，他每次都知道原因，饿了、渴了、肚子疼、脑袋疼、想看动画、想喝牛奶，他总是知道。

　　初明辉记得很清楚，有次他出差去外地三个月回来，女儿对他都有些生疏，一双紫葡萄般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他，许宜晴独自去超市采购食材，初霁不知道什么原因开始大哭，初明辉抱着哄了半天毫无作用，初霁搂着他的脖子，一直哭着说“要哥哥”“要哥哥”。

　　许是动静太大惊动了隔壁，小少年跑过来时，手中还拿着画笔——他正在上美术课。那年景彻也不过才八岁，性子却早已是超出常人的沉着冷静，将画笔放下，擦擦手，便过来哄她。

　　初明辉看着初霁瞬间就神奇地止住了泪水，挣脱他的怀抱靠近少年，满腔委屈的表情下，原来只是想玩弹珠。

　　大概是觉得玩弹珠不安全，景彻喂给她一颗星星糖，擦干她的眼泪，又带她去玩具箱内连哄带骗选了换装娃娃来玩，竟然真的将小姑娘哄好了。

　　初明辉知道，若是论对初霁的好，这世上目前为止没人比得过景彻，果不然，他刚问完这问题，初霁就疑惑地看着他，肯定地点点头。

　　初明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着往下说，早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心尖上的女儿会有喜欢的人，会谈恋爱，更会结婚。初明辉细想之下竟然有些难受，其他姑且不论，心里也明白景彻就是此刻最好的人选。

　　“你长大了……”初明辉稳住心神，嘱咐道，“有些事，爸爸不说，你也该知道，你是女孩子，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和人相处，不喜欢的事就要直接拒绝，不要因为不好意思或者心软就逼着自己接受。”

　　初霁认真看着初明辉。

　　“爸爸妈妈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我们不会阻止你在合适的年纪去探索你未知的人生领域，阿彻是个好孩子，不管怎么样，我和妈妈都希望你们永远幸福、快乐，你能明白吗？”

　　初霁的眼里涌动着泪花，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重重地点头。

　　另一边。景家书房内。

　　气氛比初霁家紧张许多，书房的窗没有关严，微凉的风从窗缝间吹进，在房间内流窜。

　　景康年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夜幕下的细雨，慢慢抽一支烟。

　　烟抽完，回头看景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笑了笑，想去打开音乐缓和下气氛，忽然又顿住，径直坐在沙发上。

　　他哼笑一声，眼睛里是满满的得意：“臭小子，还以为你至少能坚持到年底。”

　　景彻面无表情垂下眼：“愿赌服输。”

　　“都不和我讨价还价了？”景康年有些诧异，“不怕我让你直接转到商科？”

　　“听您安排。”

　　“又给我来这套。”景康年看着他，愤愤道，“知道你妈护着你，还跟我对着干，摆出这副样子，我可不想当个恶人退休后被她天天唠叨。”

　　景彻没有说话。

　　“可是儿子你有没有想过。”景康年说，“即便你不想继承我这公司，想坚持一腔热血去做你那游戏，你初叔叔可不行，初家就初霁这么一个女儿，又对经商没什么想法，我以前也和你初叔叔聊过，他那家大业大的，摆明就是要找个女婿能进公司做事的，代替女儿作为继承人培养，你难道想后面跟他说自己只想做游戏？”

　　“我想过。”微哑的声音，以及从未在初霁面前流露过半分的颓废神色，“选择和芝芝在一起的那个夜晚，我认真想了很多，我想放弃做游戏这条路，选择第二学位辅修商科，或者直接转专业，按照您的想法去发展，至于初叔叔那边，我也可以……”

　　艰难地将心里话说完，这下倒轮到景康年沉默下来。

　　扭头看向窗外，又抽一支烟，烟灰燃尽，猩红熄灭，景康年低声说：“也没这么着急，人生这么长。”

　　他将烟蒂摁在烟灰缸中，淡淡道：“阿彻，一辈子的事情，一两天是想不清楚的，甚至说，想清楚了也没什么用，就像几个月前你以为能控制住自己，和初霁只做普通朋友，事实却是控制不了。这次也是一样，你还年轻，有些时候做决定还是太过冲动，以为自己只要闭着眼咬牙放弃就行了。”

　　“关于这件事，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去考虑，半年、一年甚至更久，去做出你真正想要的选择，到那时候你再来找我，我们认认真真谈一次。”

　　景彻愕然抬眸。

　　“当然，选择和小初霁在一起，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一时冲动，我也没有任何异议，但你要知道那可是明辉的掌上明珠，你要是哪天欺负了她，我第一个不饶你，知道吗？”

　　景彻的唇角露出一抹笑：“嗯，我知道。”

　　景康年对这次谈话效果十分满意，差点哼起了小调。

　　白露恰好这时推门进来，看着父子俩一站一坐，剑拔弩张的模样，又闻见淡淡的烟味，脸色一变道：“景康年！你又在家里抽烟！”

　　景康年条件反射似的将烟灰缸往身下藏，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白露怒气冲冲进来收缴了他身上剩余的香烟打火机，齐齐扔进了厕所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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