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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先生
景子美道：“贺公，不瞒你说，我此番来南乐县是为了买画。我从洛阳那位好友处得知，芙蓉居士最近要出手两幅画作，专程写了信给他，希望在洛阳将画卖出去。”
“为何偏要在洛阳卖？”贺玉泉道，“难道是怕咱们这些小地方的人出不起钱？”
“芙蓉居士不是那样的人。”衡元亮反驳，“他若真想靠这个挣钱，当年的画早就卖了，何必白送了出去。”
“我知道。”贺玉泉道，“我只是说说而已，我自然清楚芙蓉居士的为人。”
景子美一脸严肃，“若是让画在洛阳卖，咱们是定没有机会买到手的。”
“那些豪士挥金如土，若此番芙蓉居士真是为钱，咱们就是掏光家底也买不起。”衡元亮道。
贺玉泉想了想，“依我看，若是不为钱的话，子美许是有希望将画买到手，只是这芙蓉居士本人……我的确不知身在何处。”
景子美道：“我从那位好友口中得知，信是从这里送出去的，人自然也是在这里，还劳贺公多多费心了。”
贺玉泉道：“不用你说，我也想亲自登门拜访，那幅神骏图当年名满洛阳，谁看了不说一句丹青圣手。”
衡元亮想起那幅神骏图眼中就泛出晶莹的光，不断地感叹着：“是啊，是啊。”
桌上的绿鹦鹉忽然发出声音：“芙蓉居士，妙哉妙哉！”
几人笑了，“看来贺公平日里没少夸那位。”
穆家
穆晚支着头看着孟攸将那两幅画收尾，“一月有余了，孟郎，你可真是有耐心。”
孟攸将毛笔挂上支架，侧头看向趴在旁边的穆晚笑了笑，“晚晚这是在夸我么？”
“嗯，是夸你。”
穆晚起身，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明日我要去外祖家向茹姐提亲，正是我上次同你说起的卢家。”
孟攸道：“看这天气，明日说不准会下雨，你记得让石姑姑带上伞。”
穆晚：“我记着了。”
衙门里
一大早，穆晚就看见贺玉泉脚步匆匆。
“贺主簿，秋税的事让你这般焦头烂额吗？”穆晚打趣道。
贺玉泉无奈笑道：“穆丫头，今日我告了假，要去城北的胭脂铺，可没功夫跟你瞎掰扯。”
“贺主簿居然要去胭脂铺！”穆晚捂着嘴装惊讶，“您不逛花鸟市场就算了，竟要去买胭脂，伯母知道吗，您莫非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贺玉泉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不买胭脂，我找信客农生。”
“找他啊？”穆晚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了，“我家孟郎今晨也去了。”
贺玉泉冲她摆摆手，“不与你说了，我赶时间。”他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刚走出衙门，两个好友就围了上来，贺玉泉道：“去找农生问问，我估摸着也就是这几日了。”
景子美道：“若早想出这个法子，我们也不至于白白寻了这么久。”
“这法子不见得灵验。”衡元亮道，“画作这样的东西，芙蓉居士定会交给熟人保管，托熟人一路送去洛阳，交给信客送，我看不合理。”
景子美道：“芙蓉居士居无定所，我看他不见得有朋友，贺公想的法子也许有用，我们赶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快步往城北赶去。
城北的胭脂铺
店里的小老板是个信客，他的亲戚朋友多数是在商行做事的，时不时会跟着商队去往全国各地，所以他就揽了帮人送信的活，赚点外快。
“老板，仔细着些。”一个年轻妇人看着他将自己的信封装进竹筒里。
农生道：“你放心吧，定不会弄坏你的东西。”
妇人一直盯着他放好了才安心，然后给了说好的价钱就走了。
等在一旁的孟攸上前将自己的东西递了过去，“劳烦了，将这几张纸往外送一送。”
农生抬头看了一眼孟攸，笑道：“孟郎君也不是第一次寄信了，你这次的纸有些长，小邮筒可塞不下。”
孟攸道：“加钱用大邮筒，纸不能折，需得卷起来。”
见孟攸重视那几张包好的纸，农生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他，“要不孟郎君自己来，我怕把你这东西弄坏了。”
“好。”孟攸自己卷起纸放进了特制的长邮筒里。
正要给钱，外面就冲进来几个人。
“等一下！”景子美道。
农生看着来的人立马恭敬起来，“贺公，您有何事啊？”
贺玉泉还没来得及说话，景子美就冲到那几个邮筒面前，指着那最长的邮筒问：“请问店主，这长邮筒一般寄的是何物啊？”
农生见他是同贺玉泉一起来的，回话时也客气，“这位郎君，长邮筒里一般装字画，但若信件太多，小邮筒放不下也会用长邮筒装一装。”
一眼看去，那装邮筒的篮子就这一个是长邮筒，别的都是装信件的小邮筒。
景子美略微有些激动，“店主可否把这里面的东西给我瞧瞧，我就瞧一眼。”
“啊，这……”农生看着孟攸道，“邮筒里装的是这位孟郎君的东西，您不如问问孟郎君。”
景子美顿时转头看向孟攸，只见孟攸正微笑着看向他。
“这位郎君寄的是字画？”景子美道。
“正是。”孟攸道。
衡元亮也赶紧凑上前去，“郎君，你这字画是何人所作，要送往何处？”
孟攸看了贺玉泉一眼，淡淡笑道：“芙蓉居士所作，要送往洛阳。”
景子美和衡元亮眼睛里露出精光，景子美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芙蓉居士……孟郎君，他人在哪儿？”
孟攸道：“几位有何事，不妨直说。”
贺玉泉的嘴微微张着，思绪绕成结，一度解不开。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不敢说。
景子美道：“在下特地从洛阳赶来，想买下芙蓉居士的新画作，不知能不能见他一面，将画卖给我，就别送去洛阳了。”
衡元亮道：“是啊是啊，送去洛阳哪里还有我们的机会，抢也抢不到手的。”
孟攸将邮筒从篮子里抽出来，轻轻旋转开邮筒的盖子。
“两位能出多少价？”
两人一愣，看着他拧开邮筒盖子，手指轻轻将里面的卷轴抽出一截。
景子美道：“我等深知芙蓉居士的画向来不是为了卖出高价而出手，所以才斗胆前来的，若是与洛阳的豪绅比，我们自然买不起。”
孟攸淡淡道：“可是，这画必须出现在洛阳，必须被人传阅，最好人人都能看上一眼。”
说着，他将卷轴抽出，将其中一幅画平整地铺在桌面上。
贺玉泉此刻也围了过来，三人一齐盯着那幅画，屏气凝神。
贺玉泉瞳孔都放大了，这不就是他在衙门里看见的那幅红枫之作。
当时他还亲眼看见孟攸在画上题了芙蓉居士几个字，他还嘲讽孟攸模仿造假……
贺玉泉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衡元亮惊叹：“是芙蓉居士的手笔！”
景子美附和：“你看那印章！”
贺玉泉朝那印章看去，只见那方方正正的印章上，印有一朵芙蓉花，下方正是芙蓉居士四个字样。
“这是……真品？”贺玉泉喃喃道。
“当然是真品。”衡元亮又凑近一分，一双眼珠子都要落在画上了。“莫非还有人能仿成这样，我随子美君在洛阳时见过最像的一幅临摹之作，乃是魏羽所画，即便是他也只是仿出了三分之一意境。”
景子美看向孟攸：“这位郎君，是芙蓉居士托你来寄送这幅画的吗？”
在景子美等人心中，芙蓉居士下笔老练，浑然天成，若不是一个对画技打磨过几十年的人是断然画不出那样的画来。
所以，他们打心底里认为，芙蓉居士是位年过半百的老者。
就如贺玉泉一样，从未想过孟攸便是芙蓉居士。
孟攸道：“是先生托我将这幅画送去洛阳扬名，怎好就在这里把它卖了。”
景子美思忖片刻，赶紧道：“既是要送去洛阳扬名，不如由我代劳，也好过把画塞在这竹筒里受罪。”
孟攸忽地笑道：“若你能将这画打洛阳名士眼前过，我将它赠与你也不是不可。”
景子美一惊：“郎君能做主？”
孟攸一笑，“当然能。”
“好！”景子美道，“我景子美若是做不到郎君的要求，便亲自捧了画来还，再给芙蓉居士磕头赔罪。”
孟攸笑笑，又抽出另一幅卷轴，“还有一幅，也是同样的要求。”
衡元亮赶紧上前，“还望郎君将它赠与我！我也随子美一同前往洛阳，保准让此画美名满城！”
孟攸将邮筒还给农生，“既然如此，那便有劳二位了。”
贺玉泉睁着大眼睛在一旁干看着，只恨自己有官在身，不能随意前往洛阳去玩浪。
景子美与衡元亮两人收了画，喜不自胜。
两人一同看向贺玉泉，眼中充满了同情。
“贺兄，不如你辞了官与我们同去，见识见识洛阳的繁华。”
“荒唐。”贺玉泉瞪了两人一眼，“我衙门还有事要忙，先告辞了。”
“贺主簿留步。”孟攸道。
贺玉泉迅速顿住脚步，看向孟攸时神色变幻莫测。“孟……孟郎君有何事？”
孟攸道：“我还有几幅我家先生的画作，改日给贺主簿送去，我家先生说贺公勤政为民，两袖清风，很是令人敬仰。”
贺玉泉赶紧道：“过誉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贺玉泉就回衙门了。
回去的路上，贺玉泉感觉脑子里飘飘忽忽的，一时间很难将芙蓉居士与孟攸画上等号。
一个是名满洛阳的神画手，一个是穷困潦倒的赘婿郎。
世事真是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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