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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春祭共九日。
年妃孱卧病榻,心腹宫人也曾密禀:“皇上并无举措。只将乾清宫当值的太监,传唤询问。”
她只沉思。
毕竟有些凄凉。
黄昏冷落庭院,一日日的挨。
第九日,雍正忽至。
太监飞跑着进来,嬷嬷传话:“皇上驾到,主子速速接驾。”
年妃木然一笑:“总算来了。”勉强起身。
雍正已进来,气色平和:“你卧病的人,不必拘礼。”
年妃便在榻上欠身。
雍正落座,宫女奉茶。苏培盛站在一边。
“忙着春祭,一直没顾得上探视。可好些?”
“老毛病了,春天犯。没大碍的。”
“肝郁脾虚,是肝失疏泄,脾失健运。说到底,还是心志抑郁所致。”
年妃淡淡一笑:“劳皇上挂心了。”
雍正点了点头,喝茶。茶放下:
“心病还需心药医。”
年妃不言语,低了头,整一整打褶儿的被角。
雍正道:“气平意和,才是养生之道。平时,薄物细故的小事,不要太往心里去。”
“臣妾愚钝,不知何所谓‘薄物细故’的小事。”
“有时候,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无心的过失,不要太挑字眼儿。”
年妃凄然一笑:“‘朝乾夕惕’,‘夕惕朝乾’,一个意思。本是无心的过失,不知,算不算是挑字眼儿。”
雍正一愣,脸色不好看。按捺着。道:
“都下去。”
侍候的奴才们便都退下。
雍正看一眼苏培盛:“你也下去。”
苏培盛躬着身,把一卷锦套包裹的长轴放在案上,转身退出去。
雍正一指那长轴:“你打开看看。”
“这是……”
“本月初五,内阁起草的圣旨。等着发与外省,还没封火漆。”
“这……臣妾怎敢……”
“你看便是。”
年妃看着他,迟迟疑疑的,探身取过,拆了锦套,展开——
雍正拿起茶来缓缓喝:“与你所闻,上月二十五的旨意,可有不同?”
年妃一阵心虚:“臣妾……怎知未曾宣的旨意……”
雍正淡淡道:“你纵不知,自然有人通风报信。”
年妃强自镇定,瞥一眼过去——
赫然而见‘杭州将军年羹尧’几字,她的心突突跳,急忙往下看。
却是‘削官去爵,押送京城,三司会审……’
本是‘自裁’,一转而变‘三司会审’。一线生机足让年妃激动不已:“是……是不同……”
“年羹尧,其罪当诛,内阁本已论处。”
“那……”年妃语迟,又看这道圣旨,“这……”
“朕再给他一次机会。此次重审,朕不过问,内阁不干预。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堂官三司公断。让他,让年家,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年妃挣扎着下了地,伏在地上噎着声:“臣妾……臣妾……谢皇上隆恩。”
雍正暗叹一口气,扶她:“起来。”
年妃坐在榻上,拿了帕子掩面泣。
雍正道:“年羹尧饱经历练,老成世故,朕仍肯多给他一次机会。那些涉世未深,浑璞天真的,为什么不能宽恕一次?”
“臣妾……”
雍正直起身子,很挺拔:“你协辅皇后,实为六宫之首,所有人,唯你马首是瞻。”
年妃默默无语。半响,擦了眼泪:“臣妾明白,臣妾知道……该怎么办……”
翊坤宫开了小小角门,老嬷嬷冷冰冰的声音:“你可以走了——”
芙惆犹豫一下,跨出门槛。
身后铁门沉重合上。
出了这道墙,外面,融融春光。
拘禁久了,见不得阳光,她把手遮了眼睛。
待得适应,张开眼——花里莺啼蝶戏。
不远处,杨柳荫下,一个人,石青长褂。负着手,低头寻思,缓步徘徊——没有随从。
太熟悉的身影。
久违的熟悉猝然撞进她眼里。没防备,眼里突然一股酸热。
回头之际,他看见她。便停了步。
隔着这样的距离,隔着啼莺戏蝶糁蹊□□,他们静静而视。
静了一会儿,她朝树荫走过去。心在掇,脚步压抑。
她停在他面前时,一如平素的沉静,跪下身——
他扶她,顺势打量——憔悴些,越发苍白,却并无瘀伤。他的手指顺着她面颊瘦削的凹进,轻轻抚摸,非常小心。
她的嘴角动一动,该说些什么……
他突然一笑,适度的温和:“走,朕带你去吃‘八仙过海闹罗汉’。”
就这样云淡风轻一笔翻过。前事不提,竟然没一句问。
她支撑着,捺住鼻中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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