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九章
芙惆想不到,皇皇紫禁城,竟有如此阴晦腌臜的角落。衣衫褴褛的女人们被驱赶在一起,刷马桶、浆衣服、做苦力。虱子钻进她们黏腻的乱发。蚊蝇嗡嗡乱飞。领事太监手持棍棒,呼来喝去。
一个太监朝她走过来:“喂!你是哪一宫的?胆敢……”已至近前,慌忙换了脸色,“奴才眼拙,原来是苏佳氏小主子。”
芙惆只在人群中寻找——
太监心虚,用话试探:“莫非……莫非是皇上派小主子察视?”
“不是。”
太监放了心,自圆其说:“这些,都是获罪的宫人。万岁爷法外开恩,免了她们死罪,充为杂役。受罪——”说这话,狠狠向一个挡路的犯妇踹了一脚,“她们自找!”
芙惆不加理会,走到一个埋头洗衣的女人身前。
太监起了疑:“小主子是……”
“我看她人干净,手脚也算麻利。有些差使派给她,还请公公开示。”
“折杀奴才了,您自个儿看着办。”
那太监去了,芙惆走近。
女人只一下下有力的搓着衣服,好久,方缓缓抬头。头发披散开,露出一张脸。
芙惆随她走进逼仄的小屋。屋是东西向,不通风,一股子霉腐味。女人随脚踢开地上碍事的杂什。芙惆跟着她,四下看一看,破破烂烂的,木梁也糟烂了,屋角接着蛛网。
突然地上黑影一闪,正擦着芙惆脚边,她不提防,吓了一跳,缩身向后躲。
却是只肥硕的大灰老鼠,蹿到犄角,正撞到鼠夹子。卡住一只脚,动弹不得,挣扎着吱吱乱叫。
女人冷笑几声:“怎么,这样便受不了?我何尝不是高檐广厦轻裘履丝曳缟,落得这般地步……”她目光一寒,“走这条路,注定不得善终。你可要想想清楚。”
芙惆抿紧唇:“生死有命。”
“好,哼哼——”
“你引我来,究竟有何指教?”
女人不说话。拨开冗乱的杂物,拉出床头角柜的小屉子——小小一只玻璃瓶,玫瑰色的汁子。像内绘的磨砂鼻烟壶,也像西洋女人用的花露水。
芙惆问:“这是什么?”
女人走到屋角。那夹子里的肥老鼠仍吱吱挣扎,卡住的一条腿皮毛外翻,血污一片。她旋开玻璃塞,略微倾斜——
一滴、两滴液体滴下,正到伤口处。
‘哧——’的微微响。那老鼠厉声尖叫,拼力翻滚,带得铁制的鼠夹子‘嘡嘡’响。
折腾了足有盏茶功夫,渐渐无力,抽搐几下,再也动不得。
芙惆咬着牙凑过去,一阵刺鼻的恶臭,伤口溃烂,尸身紫胀。
强忍惊悸,她别过头去。胃中一阵恶心。
女人摇一摇玻璃瓶:“‘紫罗刹’,名字好听,死状,可并不好看。无嗅无味,见血封喉,你可亲眼见了。”
芙惆勉强道:“你是让我用这药……”
“我说过,女人本身,就是最好的利器。把药涂在唇上,他临幸你的时候,咬破他的唇舌,或者……”她暧昧的弯弯嘴角,“随便身体任何一处,只要见血。”
芙惆接过瓶子,犹犹豫豫。
“记住。药,就这一瓶。随风而散,只有三炷香的功夫。所以,要快,要狠。下手不容情!”
“当——”西洋钟敲了点儿,子时了。
灯不熄,她睡不着。抱着被坐起,无意的,眼便瞥到床头的玻璃瓶——小小一瓶,玲珑剔透的,玫瑰色,娇艳欲滴,见血封喉……
“皇上驾到——”
静夜中尖利的嗓子突兀和诡魅,传得那样远。
她整个身子一激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声音透过一道道门,一重重幔帐,传进耳朵。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及想。有什么支配着她的意识,那是父母的魂灵亲人的精魄,是成百上千枉死的冤鬼是紫禁城神秘潜伏的女刺客。她迅速旋开塞子,倒尽小瓶子里的液体,尽量均匀的涂在唇上——手也在抖。
空瓶埋进褥下,声音已近。不紧不慢的脚步,绰绰约约的身影——
‘哗啦——’门帘儿掀开,雍正潇洒的一撩后襟儿,迈门槛儿进来。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