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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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深夜，敲更鼓的人刚敲了二更，人人都准备要好梦香甜的时刻，腾萧府的书房内却仍灯火明亮。
　　腾萧府是位于璿城西边的一处大宅子，是整个璿城占地面积之大、建筑大器辉煌的程度，仅次于萧家本邸的住宅。
　　腾萧府的主人萧震是城主萧霆的亲叔叔，不但身分地位极为高贵，而且从萧霆的父亲萧霁的时代开始，便担任统领璿城靖南军的将领，有调动城中兵马之权，负责城池的防卫。
　　靖南军纪律严明，将领萧震擅长兵法，不下诸城之中大名鼎鼎的萧霆，攻的令人草木皆兵，守的让人无懈可击，是以近来璿城扩张的领土有一半是他打下的，人称南威将军。
　　但凌君晔带领的晏城三千兵马早在宴会结束后迅速离城，而璿城也非处于战争中，南威将军又为何不早点歇息，仍在烛火明亮的书房中？是独处，抑或与人？是为公，抑或为私？

　　从屋外望去，可以看见红色蜡烛散发的光辉，在书房的纸窗上印出了一个又一个人形的黑影。
　　「真是太过分了！萧霆这小子太可恶了！采购铁矿一直以来都是我们腾萧府的生意，没交代半句，就和晏城的凌君晔谈好条件，把我们腾萧府至于何处？简直视我们为无物！」气愤的声音，让人可以想像说话者的表情，该是如何怒恨交加。
　　「谭勋！说话谨慎点！你这样是对城主大不敬。不过，萧霆这次实在是太独断了些。」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在阒静的夜中分外突兀。
　　「大人，这会不会是城主针对腾萧府的警告？责怪我们往日……暗中敛财？」又一个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越到语末声音越发细微。
　　回应的是充满怒意的一个冷哼。
　　房内沉默良久，终于被一句冰冷的话语打破寂静。
　　「不管是什么理由，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如此削剥我们的利益，我那亲姪子萧霆，可真没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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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儿雪儿，我带妳去个地方。」已经入夜了，萧霖还是孤身一人来到陆月莹住的地方，想来是因为他们一起长大，又是亲戚，所以没有避讳。
　　「什么地方？」陆月莹不是个早睡的，正觉得夜晚无事可做十分无聊，见到萧霖来找她玩，心里也很高兴。
　　「到了妳就知道。」萧霖嘴上说着，手上更忙，取出一条黑色的丝巾蒙住了陆月莹的眼，不等她挣扎，就将她打横抱起。
　　孟芸孟晴见两人亲密如斯，心中诧异，但也不敢置喙。
　　「霖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陆月莹虽相信萧霖的为人，但无法藉由双眼得之所在之处，还是令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陆月莹在萧霖怀里，战战兢兢的感受萧霖抱着她，先是走了一段，然后开始上楼，应该是要往高处。
　　「到了。」萧霖小心的放下陆月莹，摘下丝巾。
　　陆月莹站稳了身子，眨了眨眼，终于明白要看什么。
　　今日是月圆之夜，月亮又大又圆，站在璿城最高的天锦阁，月亮近的仿佛可以供人摘取。
　　「真漂亮。」陆月莹由衷的赞美。
　　「赏月该配酒，我还带了酒来，是妳最喜欢的桂花东酒。」萧霖取出酒杯，斟了一杯予陆月莹。
　　陆月莹真正喜欢的不是桂花东酒，而是绍兴元红酒，但仍高兴地接过酒杯。只见杯中琼浆色泽金黄，晶莹明澈，端得更近了，桂花的淡雅清香和葡萄酒的醇厚芳香盈满鼻间，不由地低喃：「八月桂凝香，晶莹琥珀光……。」轻啜一口，微酸微甜，酸甜适口，满口生香，回味绵长。
　　「香气协调馥郁，酒味芳香醇厚，幽雅宜人，真是好酒！」陆月莹诚心赞道。
　　「雪儿竟也懂酒？」看着一脸享受的她，萧霖调笑了一句。
　　「霆哥命人以优质的葡萄为原料，采撷八月盛时欲放的桂花，密封于酒瓮三年，当然是美酒！」萧霖话中的得意与傲气逗得陆月莹噗哧一笑，清清浅浅的微笑衬着若隐若现的酒窝，仿佛淡云轻盖的明月一样神秘。
　　萧霖看了一呆，才继续道：「口味醇厚和谐，幽香清爽，仅此一家哦！」徜徉在浓郁的酒香中，他凝视着阁外的漆黑静谧，长叹：「虚空夜月，醇酒丽人，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话语飘散在风中，渐趋沉寂。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陆月莹望着月亮，举着酒杯，绛唇轻启。
　　「什么无相亲、成三人？妳这丫头竟把妳霖哥忘了？」萧霖弹了一下陆月莹的额头，故作生气的说。
　　陆月莹不由失笑。 「霖哥对不起，是雪儿错了。是对影成五人才对，多热闹？怎会独酌无相亲。」
　　萧霖闻声大笑，手持酒杯俊逸儒雅的身形，如今看来却有别于人前翩翩佳公子的形象，而是多了几分狂傲和放荡不羁。
　　这才是真正的萧霖吧！以他的身分地位，再怎么文雅谦和，骨子里终究是不屈居人下的自信和傲气。陆月莹心忖。也只有在这只余彼此和天地的夜里，才会不经意展露最真实的自己，然而，任何人都可以坦白面对黑夜，唯独她，仍必须继续扮演姜如雪的角色。

　　「看看月色多美！月亮柔和的光辉洒在璿城……天锦阁可是观看全城视野最佳的地方。」接近呢喃的温雅话语自身旁传来。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陆月莹没喝醉，却也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月明星稀，清凉的晚风徐徐拂过两鬓，在今晚如此绝美的春夜，尚未就寝的世俗人又岂止萧霖和陆月莹？

　　放下已批注好的公文，萧霆起身走至窗边，让轻盈的月光恣意地落了半身，洒向这挺拔孤立的男子，另一半的身影则没入无尽的黑暗。

　　萧霆是孤独的，但他很早就明白，自古以来，英雄都必须忍受那被刺骨的寂寞给无情吞噬的滋味，这是无可避免的宿命。
　　当他手中掌握的愈多，同时也失去的愈多；当他爬得愈高，能与之并肩的人就愈少；当人人惧怕于他的心计手段，他也失去了让人信任和安心的特质。即便是最亲近的堂弟，也无法和自己心灵相通。
　　不，是他绝不给机会让人与他心有灵犀，只因为那将是很大的威胁。
　　「高处不胜寒啊！」萧霆迎入窗外满目的黑际，轻叹。

　　这时他不禁想起那夜在院中吸引他目光的纤细背影，落寞中带着坚毅，无奈之余充满坚韧，沉静如水，清淡若冰。
　　「……自由自在地爱恨嗔痴，优游人生，享受去还天地、任我遨游的洒脱……」耳边忆起她悦耳动听的声音，萧霆的心为这句话翻起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复。或许是因自己能了解那种孤独、那份对世事的冷漠、那样的落落寡合，又或许是她有可能成为唯一了解自己的人。
　　了解自己的人？
　　萧霆为自己这可笑的想法哑然失笑。

　　这时，夜风送来一对男女的切切私语，打断了萧霆的思绪。闻声，转头看向话语传来处。穷目远眺，书房东侧的天锦阁，上头隐隐约约有人影摇曳。
　　是谁？不在梦乡寻寻觅觅，却在深夜扰人清梦。心下起疑，天锦阁的兴建是有战略考量的，方便城主掌握城中大小事，如今有人擅自闯入，府中侍卫都在干什么了？

　　萧霆转往东侧长廊，过了三、四间厢房，再右弯绕过一棵绿叶荫荫的梧桐至一面向天锦阁的高台。
　　甫登上高台，他不禁摇头长叹，不是风流不羁的萧霖是谁呢？也只有他骨子里叛逆、视礼法为无物的堂弟，才会半夜在高阁醉得不省人事……萧霆正想转身，却不经意地瞥见坐在萧霖身侧，举着金樽浅笑的姜如雪。
　　萧霆感到一丝连自己都惊讶的犹豫，然后完全不合他平日作风的，踏出一步，开了口。
　　「如雪真是好兴致，这么晚了，还月色配美酒。」
　　陆月莹转过头，有一瞬间的惊讶，但随即消时于无形，只留下了促狭的笑容。
　　「霆哥不也是个晚睡的？」
　　萧霆露出了一丝苦笑，有些温柔，有些宠腻。
　　「快回去睡吧，这么晚了还吹夜风，容易着凉。」
　　陆月莹点头，听话的站起来，看了地上的萧霖一眼，笑了出来。
　　「那霖哥怎么办？」
　　「别理他，这小子爱喝酒，还擅闯天锦阁，就让他在这里睡到清醒吧。」
　　陆月莹想了一会儿，便欣然同意，虽然有点对不起萧霖，但这种和萧霆一起恶作剧的感觉，让她觉得很有趣。
　　「走吧。」萧霆伸出手，示意陆月莹牵住。
　　陆月莹瞪大了眼睛，没有动作，直到萧霆轻声的重复一遍，才将手递出去。
　　和男人牵手，也不是第一次了，萧霖就牵过很多便，但陆月莹还是不能控制的心跳加快，一路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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