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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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花节，百花怒放万籁有声，璿城每年最盛大的节日。
　　传说中，花神会在这个日子选出最美的花儿封王封后，并赏赐给凡间配的起它们的人。
　　有传说做引，由璿城天时地利百花齐聚做线，每年这个芬芳艳丽的节日总有文人雅士比才斗艺，倾城红颜争妍夺艳，就为了在今天崭露锋芒，得到花王、花后的头衔。这样的身分，即便出了璿城都会令人侧目。
　　要怎样的容颜、怎样的才华、怎样的殊绝，才能折服众人傲然出世？
　　虽然头衔虚浮，却是名动天下的大好机会。无论表现才学、品论文章，都是让才子佳人彼此较劲、互相赏识的雅致活动。
　　但是对陆月莹来说，这却让自己的任务添了一个难题。
　　崭露头角是不必要的，然而如何借机吸引萧霆的目光，或许是个机会。
　　也是个危机。
　　萧霆天纵英才，在他面前绽放光芒，会不会引火自焚自己也拿捏不准，但总得让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再做打算。
　　努力了这么多，绝不可轻易让这些心思付诸流水。
　　陆月莹轻轻吁了口气，抬头望向高墙上垂下的红布，上面的句子柔软似水，却字字带劲，同自己一般围绕其下的人们议论纷纷，身边的萧霖也一脸玩味。

　　花开花落花逢时，潮起潮退，不似花潮眷恋。

　　「雪儿，妳可想到什么对子没有？」
　　陆月莹回眸，脸上的恬淡温婉恰到好处。
　　「霖哥笑话了，雪儿要有这般才华，早不成了璿城的第一才女？这花后的头衔，雪儿可是不敢觊觎的。」
　　才子齐聚一堂，争相提句，每年都是咏花节，虽然屡有创新却总不离「花」，若能对出不凡的句子让这联成为佳作，这花王花后的地位几乎就定案了。
　　「呵，难说我们雪儿不是深藏不漏。」萧霖依旧笑着，温柔中带着宠爱。 「走，我们听曲子去。」
　　语落牵起陆月莹的手，她愣了一下，也不好挣扎。
　　被他拉出来参加盛典，虽然感谢他的呵护倍至，却也越来越烦恼接近萧霆的手段。再这样一心二用，恐要露出破绽。
　　「什么曲子？」
　　「花魁出阁，机会难得，能欣赏她手指下的音律，可是人间一大快事！」
　　几个情报在脑海一闪而过，陆月莹想起璿城的灵嫣，倾国倾城的花魁，名扬天下的琴手。
　　所以当灵动的旋律敲动耳鼓，洒下一片悠然，这样的殊绝扣人心弦，她却一点都不意外。盖纱的大亭子里几道模糊人影，院落闯进的二人并未打扰他们的雅兴，琴音却是一片恬淡自适，仿佛遗世独立。
　　这样隐密的地方，他们怎能轻易进来？
　　陆月莹注意到萧霖总是带笑的脸，沉默下来。静静欣赏，却流露奇异神色。
　　她也是懂乐的，所以听的明白，琴音可不是真的清心寡欲。
　　一个轻细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传出。
　　「有情思无情……」
　　萧霖垂眸。
　　陆月莹微笑，似乎捕捉到什么，她唇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丝嘲讽的痕迹。
　　「无声胜有声。」她道。
　　萧霖蓦然握紧了还牵着她的手。
　　里头的人沉默了一下，音也顿了一下。
　　「一室馨香，百艳齐开，恍若对镜齐放。」
　　陆月莹眨了眨眼。
　　「满枝傲梅，孤芳自赏，恰似顾影自怜。」
　　登的一声，不知道弦断了，还是生气了。
　　陆月莹吐了吐舌头，不知道这个孩子气的动作，在那张属于姜如雪清秀平淡的脸上别有风韵。
　　「霖哥，我不知道花魁还是个会跟人斗气的才女呢……」
　　萧霖眼睫微颤，淡淡一笑，第一次这样深深看着陆月莹。
　　「我的雪儿才是才女，就說妳身藏不露了。」
　　陆月莹才轻蹙眉头，就听到一声叹息。
　　「请进吧，灵嫣让姑娘笑话了。」
　　纱幕揭起，里面古琴后坐了个红衣姑娘，杏眼清亮，雪肤绛唇，一派温婉中带着傲气，虽然艳丽不及自己的真面目，神采却难分高下。
　　围桌几个文人雅士、红颜才女，都是这场花节明争暗斗的佼佼者，想当然各个才华高绝不可一世。
　　陆月莹想起花节最后的较劲总有城主等人在侧旁观，难怪萧霖有权闯进这幽秘境地。最后精采绝伦的封王封后可不是一般小民懂得其中奥妙，有幸看到最后的人向来不多，而自己能参与其中，她感到一丝欣喜，一瞬间竟然有些松懈了。
　　「如雪和姑娘开了玩笑，还希望姑娘不要借怀……」
　　直到眼一转，在角落瞧见萧霆的眸，她心中一凛。
　　她不知道，萧霆从他们在亭外，就已经盯着他们直看。
　　盯着他们紧握的手，听着她对句的嗓音，在望向她入亭时的清亮眼眸，那样柔顺乖巧的平凡女孩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神采飞扬，让人眼睛一亮？
　　陆月莹不慌不忙，温婉一笑，微微欠身。 「霆哥。」
　　但这声带着怯意的唤声，又让萧霆觉得先前的赏识都是错觉。
　　「嗯。」
　　他应了声，双手抱胸退在一旁。他身为城主，只是旁观者，见证人。
　　陆月莹拉着萧霖的袖子低语。
　　「霖哥，我们不是来参加比赛的，似乎没有资格看到最后，在这里会不会不妥？」
　　「那句无声胜有声，可让我们佩服的五体投地，姑娘是哪里来的高人，我们才想一探究竟呢。」青衣男子爽朗一笑，眉目间英气逼人，「在下莫修。」
　　「莫大哥，她就是我提过的青梅竹马，叫姜如雪，人家是小姑娘，你别吓着她了。」
　　萧霖的保护让陆月莹稍微放下心，却又觉得处境不妙。这一次的进退应对，要是没处理好，会是什么局面？花后的头衔可不能轻取，虽然也不易轻取。
　　「瞧你紧张的，莫大哥还会抢你的宝贝吗？你们来的好，我们正在想花节对句的下联，可折煞人了。」
　　「连文武双修的莫修都这样谦虚，小弟又该如何是好。」对面的褐衣少年微笑，几个年轻子弟都是斯文相让，又暗地里想独占鳌头。
　　陆月莹跟着萧霖落座，不动声色地打量众人，带着柔和的笑意，让这张清秀的脸庞更显普通。
　　「不如我们把想到的写下来，等会一起打开来分享分享？」
　　灵嫣巧笑倩兮，众人齐声道好。
　　大家都执笔埋头在白纸上，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陆月莹悄悄揉掉信手写的几个字，百般无聊地抬头，就对上一双鹰眼，带着王者霸气，若有所思。
　　陆月莹一惊，却露出腼腆困惑的神情，扁了扁嘴，指着眼前令一张空白的纸，示意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萧霆放缓的表情透露一丝安抚的笑意，陆月莹低下头去，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是对于自己扮演柔弱姑娘角色越来越得心应手，有几分无奈……
　　萧霖原本兴致勃勃的看着几个才子绞尽脑汁，才回头，看到了她一脸委屈，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
　　「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是带妳来玩的，看他们表演才艺才是要紧。」他倾身低语，旋及抬起头来，「我看胜负即将揭晓，能对出句子的人就念出来吧。」
　　褐衣少年先站了起来。
　　「风逐风散风应景，流去流来，恰如风流顾念。」
　　大家纷纷道好，少年也添了几分得意神色。
　　「雨降雨收雨欺身，水恨水幽，恍如雨水缠绵。」一个陆月莹不认识的书生开口，众人赞赏声却弱了几分。
　　他们争先恐后，陆月莹只是侧耳倾听。直到焦点落在红衣姑娘身上。
　　「灵嫣姑娘有请。」萧霖颔首微笑。
　　「……月盈月缺月向西，影淡影深，但见月影留连。」
　　众人顿时沉默。
　　咀嚼着句子里的清淡幽静，浸入几分情意。
　　尚未轮到的只暗暗叫糟，却也说不出一句批判。
　　轮到莫修时，他欠身一笑。 「在下只叹没有前面几位的文采，这就认输。不过在下期待方才入亭的姑娘已久，不知刚刚语出惊人的姑娘有何高见？」
　　这一声声姑娘，分明向着陆月莹来。
　　亭中众人目光刷的朝向她，陆月莹眨着眼，一脸无措，窘迫道：「如雪……如雪让各位见笑了，方才思量许久，也没有主意，哪比的上这位灵嫣姑娘，七步成诗？」
　　「如雪姑娘客气了，这等文才，如何教人见笑。」灵嫣道。
　　萧霆突然插进来为陆月莹解围：「如雪是我们邀来观赛的客人，还请诸位手下留情。」
　　萧霆面子大，大伙也不便多做纠缠，于是便继续轮下去。
　　直到众人都念了自己写的，萧霖便道：「那么，这次花后的人选似乎已经出炉。」
　　莫修看了看心照不宣的众人，微笑。
　　「很明显，是灵嫣姑娘了……」
　　灵嫣受封为花后，脸上虽极力遮掩，眼底还是有些得色，嘴角勾出微笑应对众人的恭维。
　　陆月莹轻轻颤了颤眼睫，露出欣羡佩服的神色。
　　眼底的赞赏，或许有几分真实。
　　「雪儿，妳可谦虚了。」萧霖开玩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陆月莹低笑。 「雪儿才没有。这样的人物，雪儿也是钦佩的……」
　　离开灵嫣的纱亭，几个人有说有笑，虽然高手过招必有胜负，但知遇难逢知己难寻，他们格外珍惜满腹才华的友人，即便只是这般萍水相逢。
　　萧霖又向陆月莹聊了一会，就找莫修攀谈去了。旁人笑闹谈天，陆月莹却只是乖巧安静的垂着头，几乎就这么被众人忘了。
　　有些心神不宁，不小心被小石子绊到，瞪着眼才要站稳，强而有力的臂膀已从身后探来，将她抱了个严实。但是后面那人将她扶正就迅速退开，没有一丝轻薄。
　　回头，被一双凌利的眼逮个正着，她压下惊异之感。
　　「多谢霆哥，雪儿还真是……」
　　「要小心。」
　　这是一句顺口之言，还是关心之情？
　　「雪儿知道了。」
　　然后他们就这样肩并着肩，沉默地走在笑语不休的人群之后。
　　已经和这个人靠了这么近，陆月莹却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何引他注意。
　　她不明白的是，自己已经无意中吸引了萧霆的目光。
　　先开口的人，是萧霆。
　　「如雪。」
　　「霆哥有事？」
　　「妳可有想出下联？」
　　「我……」陆月莹才想矢口否认，却抬头看见他平静的眸，似乎只是一种好奇，甚至没有一点强迫的霸气 ，「雪儿不才……」
　　见他没有放弃的意思，她轻轻叹了口气。
　　「让霆哥笑话了。」语毕，她取出袖里揉成一团的白纸，犹豫了会，才摊平、递上前。

　　君喜君嗔君随缘，子归子去，岂容君子论辩。

　　这下，他完全停下脚步。

　　「霆哥？」她竟不知不觉捏紧袖口。
　　萧霆盯着她娟秀的字迹，陆月莹盯着他不见悲喜的脸。
　　「对的不公整，如雪闹着玩呢……」
　　「妳没有用风花雪月，没有用老生常谈。」他缓缓开口，「君子论辩，论何事、辩何事？」
　　陆月莹还是看着他，注意他神情的每一丝变动，放软了声音。
　　「如雪心里羡慕的，也不过自由自在地爱恨嗔痴，优游人生，享受去还天地、任我遨游的洒脱──也不过是羡慕，说起来，这句子似乎太孤独，又太任性。 」

　　「……我，似乎也……」

　　句子未完，眼前人却骤然踏步，没让陆月莹来得及瞧见他的神情。
　　但那语句中的惊艳，却被她捕捉到了。
　　她愣了好一会才跟上前，走在萧霆的身后几步。

　　回府的路上，他们不曾再交谈，一路无语，但萧霆途中回身的一眼，几乎深到陆月莹以为自己被看穿。
　　那时候她还不明白，那深深的眼里，有多么特殊的情绪，缓缓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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