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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然而我却再也不能离开那个视线。那对温柔的目光,时刻会陪伴着我。
接下来,我的生活毫无改变,依旧在办公室内坐着毫无意义的工作,跟陆飞晚上蹲在小吃摊前你一口我一口,一个人窝在房间内看书,努力偿还陆飞的债务,因为我没有退回那件衣裳,它就在我的衣橱里,虽然跟那个陋室一点也不相称,但是我要留下来。我也还是会偶尔做梦,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发生,但是我再也没有梦见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我的梦境中。我和陆飞重去看了《2012》,重复了那一天做过事情的全部,但是,那一晚,我安睡到天亮。
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了陆飞,萌萌,没有人知道我身上发生过什么。
我依旧穿着牛仔裤,厚棉衣生活在这个狭窄却空旷的都市中。那通电话,我曾经无数次想在夜里打过去,但是终究放弃了。如果,最美好的都经历过,其他的,就要学会舍弃。
我继续写我的小说,每一条留言都会仔细回复,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看。陆飞那里有关于他的最新新闻跟视频,只是,从电视上看见他,却开始越来越陌生起来,就像身边一个路人。
他的歌声陪伴的起床,刷牙,上班,工作,下班,入眠。
日子在流逝。转眼间2010年也过去了一大半。我不再上班。专职在家里写作,跟陆飞和萌萌搬了好几次的家,现在固定的住在一栋新楼的寓所内,我们依旧是邻居。萌萌调回这个城市工作,朝九晚五,跟陆飞吵架时,就跑过来关上门,任凭陆飞怎么哀求也不回去。
房子现在宽敞了,透明了,不会冬凉夏暖。那件衣服换季时我都会送洗后挂回衣橱。我依旧穿着旧衣,往返在城市的周边。
但是,我从来没有换过电话,没有出过远门,再也没有拔下过线头。我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陆飞现在给一家网络公司写程序,大部分时间,我们三个还是会耗在一起吃火锅,不分季节。就像是被规定一般,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所能容忍的世界里,毫无怨愤。七月的一天,萌萌跟陆飞吵架,站在我门口大声的说:“陆飞,这次我是跟你分手分定了。就算你求我也没用!”
陆飞站在他的门边,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谁都知道,萌萌总是会这么说。
“放心,答应你的,我会努力做到的,不用担心。”陆飞说着,从门缝里看了我一眼。
萌萌气急败坏的将手中的包朝他脸上丢去,但是被陆飞用门挡回来了。不知道为何,这样的场景我见过很多次的,不应该还有其他的感觉,但是,那晚,睡在沙发上的萌萌辗转反侧,似乎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一早,我还没有起床,萌萌就要走。迷糊中,她好像跟我说了什么。
“段段姐,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她好像这么说,好像还有其他话。我把头埋在被子,只是附和了几声。我跟陆飞一样相信,过几天,萌萌就会对于自己的无理取闹而回来道歉。事情总是这样的。
那天,像往常一样睡到日头高挂,我已经习惯了晚上在黑天暗地里写稿子,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总是会发现出其不意的事情的。我是被一阵疯狂的敲门声惊醒的,就像是谁用锤头死命砸在我的脑袋上。沉重无比的一种痛,我在床边,找了半天的鞋子,只是敲门声丝毫不松懈的一下接一下。没有鞋子,我赤脚走到门边,眼角一定有厚重的睡意。
陆飞站在门口,穿着睡衣,蓬松的头发,显然跟我一样,刚刚被什么从被子里拖出来的。
屋外的热浪扑面而来,睡意消失了一半。陆飞拨开我的手,钻进我的屋子。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的打量。
“萌萌呢?”他问我。
“一早就走了。”我打着哈欠说。原来这小子也会有着急的时候。陆飞看了我一眼,像是不确定一般,继续在屋子里找着。
“别找了,她一早就走了,不是今天上班吗?”我轻轻的推了他一下。
陆飞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老实说,我用的力气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够,何况陆飞一向以大力水手自称。奇怪的是,他也没有立马站起来找我算账,只是坐在地上,不看我,一脸无助的悲伤。
“陆飞,你怎么了……”
“萌萌不是在上班吗?”
“陆飞,你到底怎么了?”
陆飞看了我一眼,那目光让我凉到骨子里,我打了个激灵,不知道为何,不好的感觉,四处蔓延着。
他胡乱的揉着自己的头发,从地上缓慢的爬起来,看了眼我的睡衣说:“换衣服,我们去医院吧。”
说完,他回自己的屋子,门在他身后关上。我难得听话的换好衣服,站在门边等他。陆飞只是简单的套了一个外套,脚上还是人字拖。
在出租车上,陆飞终于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早上大概七点左右时,萌萌给陆飞打了一个电话,陆飞以为她还在没事找事就没有接听,而是将手机关机。上午十一点时,陆飞床前的固定电话像是炸弹般响起。
“萌萌在医院,听说是坠楼……”
一定是谁搞错了。萌萌绝对不会自杀的。她的性格根本就不会让她做出自杀这样事情来。
萌萌的脸上永远都会有笑容,即便是有谁故意为难她的时候,她都是一脸灿烂的看着对方,直到对方不好意思。她知道陆飞爱她的,假如生命可以衡量一个人爱情的多少,那么陆飞接下来的生命都是因为要好好爱她而存在的。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无端端从六层的楼上跳下。
那个时候,风在她耳边告诉了她什么呢。那短短的几秒,她会想到什么呢。假如,只是想到一点点过往的幸福,她迈出的脚就一定会收回的。
我跟陆飞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晚上之前,他们两个到底为了什么而争吵,一定有什么是我们遗漏的地方,只是,那短短就小时的记忆就像是被谁偷走一样。
在医院,我见到了萌萌的父母,却奇怪的有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模糊感,他们怔怔的看了我一眼,揪住了陆飞的衣领,接下来的事情,都不会有我参与的立场。
萌萌的父母很年轻,或者说,我好像认识了他们很久似的。
萌萌的母亲梳着盒式的发髻,从后面看去像是画中走出的旧时女子,身材娇小,说话的口音有着南方人特有的调调,而她的父亲是个典型的北方人,身材高大,油亮的头发没有一丝凌乱。他在陆飞的脸上狠狠甩了一个巴掌,被人拉开。他的妻子,紧紧攥住他的衣袖,一步不离守在他身边。
好几次,他都试图冲向人群外围,一脸木然的陆飞。
这场景,不知道怎么了,我居然有那么熟悉的感觉。
我们到医院时,萌萌还在急救。护士进进出出,面色凝重。听说,萌萌被送来是已经没有了呼吸,但是医生依旧在想办法带她回来。
假如萌萌回来,我一定会好好的问问她。
到底,在六楼的天台上,谁告诉了她什么!好好问她,谁给了她这样的自由,肆意决定自己的离去。
走廊里静极了,我甚至能听见自己腕上手表秒针跳动的声响。陆飞一直蜷缩在手术房旁边的一个小角落,偶尔护士推门出来时,他会抬头看了一下。萌萌的父母被人隔离在不远处的座椅上。
我这次看见周边忽然出现的黑衣男子。他们无一例外穿着沉重的黑色西装,耳朵上别着耳机。守在手术房外。
一切都像是静止着。
都在等待,等待一声欢呼,或者一句审判。
萌萌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家庭,除了到陆飞这里来,我知道她有自己独立的住处。我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在哪里。
萌萌总是喜欢问我爸妈一些很琐碎的事情,比如吵架,教育孩子,体罚,做菜的口味……
原来,我对萌萌的了解,只有那么一点,最后简化到她是陆飞的女朋友,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子。就是那个女孩子,可以半夜不睡陪我看一部部艰涩的电影,陪我泡在书城一整天,定时送我小礼物,约会从来不迟到,看见好吃的永远会有我的一份。
可是,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了她做过什么。
好像什么也没有。
十二点过后,我的秒钟跳了七格,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摇摇头,挪了下身子,对萌萌的父母弯下腰。
“对不起。”他说。
萌萌的骨灰被葬在郊外一个豪华的墓地里。我们甚至都不被允许见她最后一面便被隔离开。
我跟陆飞坐了四个小时的车子,才赶到那里,但是葬礼已经结束。她的父母从我们身边经过也没有看我们一眼。陆飞将白玫瑰放在那张照片下面,转身便要走。我看着萌萌微笑被定格后的脸,那么的不真实。
“段书然,走了。”陆飞叫我的名字说。
“陆飞……”
“她死了。我们还活着。”陆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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