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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们花了四个小时却在她面前停留不到十秒。陆飞回来后便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从那之后,我再没有见过他,每天会有外卖公司来送盒饭,陆飞隔着铁门取进去,我从来都只看到一只手,手腕上带着跟我一样的腕表。那是萌萌送我们的礼物,三个人,三种颜色。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她说。
我在网上搜索了全部的新闻,但是关于萌萌的死没有一个字的报道,连一向活动异常的猫扑也毫无消息。
一个人来了又走,简单的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七月很快就过完了,夏天的尾巴,热闹异常。
也许是整天关在空调屋子里写字的缘故,身体开始不合作的抽痛着。病痛来的过于汹涌和迅速,常一觉醒来,动弹一下都无力。我给自己叫了救护车。穿着睡衣的自己被担架抬下去时,陆飞的门敞开了一个缝隙,我看见里面有个穿黑衣的人闪过,就被人抬进电梯。
一个小时后,我被送进了隔离病房,在接着,我看见玻璃窗户外父母的脸。母亲的眼睛,明显因为哭过而肿胀不堪。
“我要死了吗?”我问自己说。
一边戴着口罩的护士,眉毛挑动一下,我想,她或许是在微笑。
“你只是感冒了。不过这个病毒09年已经控制住了。”她含糊不清的说。
“我会死吗?”我再次说。原来自己真的很怕死的。死亡是一件毫无道理的事情,没有谁能真的摆脱,也不会有人百分之百告诉我说人死后会去到哪里。谁真的去过天堂跟地狱的。不能忍受的并不是一个人去到什么地方,而是至亲的,再也见不到。
“已经控制住了。你需要住院观察一下,医生不知道你是怎么感染上的。”护士安慰我说。
“不会死,不会死就好。”我笑了笑,看向玻璃窗户外的父母。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久到,即便是做梦的时候,我还是不能清楚的看清他们的模样。岁月似乎从来没有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仿佛我出生后,他们一直就是这副模样。父亲的衬衣领口永远只有一边在外面,穿错颜色的袜子,戒烟多年却总是不由自主有掏烟的动作。母亲的头发永远跟父亲差不多的短,如果不是看到她年轻时的大辫子,我还以为她的头发是不长的。
母亲穿着黑色的大衣,站在中山装的父亲身边。
他们的身上总是有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与生俱来,却没有遗传到我一点。
比如母亲的雍容,父亲的坦然,更多的,我简直像是陌生人的孩子。父亲对我点点头,拉母亲离开。
我在病房整整呆了一个礼拜,才缓缓的从药物的昏迷中渐渐苏醒过来。身体的疼痛已经有所缓解,然而内心深处去很明显的有一个空缺,好像在睡梦中被谁偷走了,却又总想不起来自己丢的到底是什么。
父亲接我来出院。他抱抱我,动作僵硬。他是个不会表达感情的人,脸上常年写着淡漠。当时,我决定离家,并且立志要用写作维持这一辈子的生活,他也只是淡淡的说:“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外面世界看够了,就回来。”
我拍拍他宽阔的后背。
“嘿,老爹。”我说。
母亲在一边,脸上是依旧散不开的微笑。
即便是我已经出院,医生依旧无法真的找出,为何我会独独患上09年已经灭迹的流感,而且我的体内却没有抵抗这种病毒的疫苗。
“我们已经替你补种疫苗了,很快就会没事的。”医生只是这么说。这并不算是什么好的解释。
母亲坚持要留下来照顾我的生活,但是父亲却坚决不同意。我站在厨房的门边看着他们激烈的对白。
“囡囡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我们必须支持她。”父亲说。估计现在也只有他还牢记我的乳名,连母亲也已经大声的叫我段书然。
“她在生病。”母亲说。
“医生已经让她出院了。”
“身体没有恢复好,女孩子跟你们这些大男人不一样,你们……”
“爸妈,我会照顾自己的。”我挽着他们的胳膊笑着说。老爹伸手揉揉我的头发。
“写作有什么新的进展吗?”在书房里,父亲问。他不像母亲,关心我的起居生活,父亲就是父亲,他只是要知道我快乐吗,我坚持的理想还会有多远,是不是真的能实现,有一天面对打击时,我一个人是不是也能站起来。我对生命的态度,我的阅读,我的全部感情但是跟爱情没有关系。
父亲永远也不会关心我爱上什么样一个人。
当我将钟亦和的海报贴满整个屋子时,他也只是淡淡的扫上一眼,说:“这男人眉宇见有着透不出的善良,是个不错的家伙。”
“还有东西可以写。”我回答他的问题,坐在沙发上,一条腿自在的晃荡着。
“素材呢?”他问。
“大部分是自己的想象。”
“还打梦的主意吗?我记得你已经很久没有出去旅行了,写作最好的朋友就是多走多看,闭门造车是不会有什么好的作品的。”他从书架上抽出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对我摇摇,继续说:“这样的书,是需要多看的。”
“老爹,假如,我是说,假如,真的会有世界末日,你打算怎样?”我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父亲看了我一眼,嘴角有一缕微笑。
“世界末日?”他疑惑的问。
“嗯,世界末日,就是地球不存在了,或者是单单人类不存在,地球完好无损,就是灭绝了人类。有着更高智慧的生物控制了地球。那个时候你会怎样?”
“你想怎么样?”他反问我。
“有的人说,会跟爱的人在一起等待末日。可是,我想,既然已经是末日了,爱情还有什么关系,反正最后都是结束,接下来的生命根本不会记得我们爱过怎样的人。”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搬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就算会留下点什么,我们都已经不在这里。那些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要做有意义的事情?”他说。
“比如,世界为什么会有末日,下一次的末日会带来什么?”
“像你所说的,你已经不在这里了,知道这些也没有什么好处。”父亲笑说。
“那不一样,这是大我。”
“囡囡,生命的存在有很多中形式,而我们也不过刚好是一种,恰恰,人类又是自以为是的那种高端生物,也许,在其他的生命眼里,我们什么也不是。你问我的世界末日,囡囡,你要知道,一切都会有个尽头,各种生命形式也会有各自的尽头。”父亲说。
“重生呢?可能吗?”我着急的追问着。
“囡囡,你到底想知道什么?”父亲问。
“老爹,一个死去的人,假如再出现,会是怎么一回事?”
“你现在跟我讨论的,不是一种可能,而是已经成立,……”
“对,就是,医生断定已经死去的身躯,在不久之后,再次出现,绝对不是双胞胎的的另外可能。”我紧紧的盯着父亲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个小动作。
岁月对男人是善良的,父亲的皮肤好到连我也忍不住称羡。他习惯性的想要做出掏烟的动作,但是进行到一半后便放弃了。揉揉眉毛,像是有点为难的样子。
“囡囡,你考到我了。”父亲说,嘴角有笑容。
“老爹,你知道答案,对不对?”我问他,蹲下身子,撑在他的膝盖上抬头问他。“就像小时候,妈妈说的那些故事,是不是?”
父亲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起来,随时都会不受控制的大笑出来。
“囡囡,你妈妈告诉你的,都是她妈妈告诉她的一些故事,就像是传家宝一样。只不过有一点点的区别。”父亲拉起我,说:“你要记得,你自己就在创造故事,但是,故事永远也只是故事,你要做的是让别人相信它是真的,不是只有你相信。”
母亲几乎是被父亲推上出租车的。我到小区外的马路边送他们。父亲趁母亲没有留意时,将一粒白色药丸放在我手心,我笑着吞了下去。父亲一直这样,每次在我生病时都会给我吞下这样的白色药丸,神奇的是,每次都可以药到病除。
那是一个傍晚,斜阳的温度已经不那么的热烈,但是大地的温度还是灼人。我在马路边站了一会儿,到小区的花园里转了一圈,看了半个小时左右的夕阳,朝我住的那个胡同口走去。楼下的信箱又是满的,我取出信件,不出所料,大部分的广告,只是中间有一个白色的信封,笔迹熟悉。
我坐在楼梯间,打开信封。
信是陆飞写的,他是在跟我到别。
段书然,看到信时,想必你已经出院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我看到你的父母了,跟你的描述还是有出入,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写小说的。你的父亲为人谦和,他问了我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他们都很关系你,这让我很羡慕。
本来,我就没有打算跟你当面的道别,你也知道,那件事情以后,我总好像丢了什么似的,做什么都会让自己无缘无故的紧张起来。所以,我想用你的方式,给你写一封信。你会看到的。如果你,假如,看不到,也没有关系,我要说的,我都会说的。
很抱歉,这样丢下你一个人,就像萌萌丢下我一样,我知道那种感受,但是控制不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走到哪里能停下来时,就会停。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发现自己根本就不适合流浪的生活,我就会回来的。我的房子也还没有退呢,我随时都可能回来的。
希望,那个时候自己是好好的。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是,我还是要说。
段书珧,每个人都背负着不同的命运,我已经知道自己的了,但是你还没有发现。
你并不相信奇迹的发生,并不相信降临在你身上的事情是真实认真的。你过于自我,过于坚持自己能感受的。
萌萌说你要放下防线了,不然谁也帮不了你。
陆飞的信并没有写完,好像急匆匆,最后连笔也没有了墨水。
我可以想象,陆飞站在信箱边,扶在墙上写下这几行字,随手丢进邮箱。
谁知道呢,我们可能会再见面吧。
但是,我坐在楼梯间,直到天全黑了下来。老实说,陆飞会离开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对于分离我看得很开,但是,我至少相信,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仪式证明我们曾经对待彼此真诚友善。但是,陆飞逃跑了,长了一对翅膀,就可以随便跑。
回到楼上已经是入夜时间。电话在响。
“喂。”
“段书然,你去哪里了?”是母亲,估计她刚到家就给我打的电话。
“下楼去吃饭了。”我随口撒了个谎。母亲信了,唠叨半天后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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