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一生一世

　　院子里闹哄哄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像一群吃饱了的麻雀。

　　冯二爷脑子有些晕呼呼的。这种场面他经历了很多，村里不管红事白事一般都会叫上他。他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已娶亲，孙子都会叫爷爷了，一个姑娘也远嫁了他乡，隔三两月还回来看他一次。人这一辈子，前三十年为别人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三十年为儿女活，穿衣、吃饭、上学，如果还能没死，才算是为自个儿活。冯二爷感觉自己这辈子也算没白活。父母死的早，他拉扯着弟弟，给他盖了房子，张罗了媳妇。而且自己的儿女，也个有了个的日子，这也就行了。虽没光宗耀祖，却踏踏实实，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任务算是完成了。只是老三家儿子多，两个小子还没着落，让人不省心。

　　看着满院子的乡里乡亲，看着三弟也白了的头发，他的眼眶竟有些潮湿。老了！老了！看着儿女满堂，竟忍不住有些伤感，他是想老大了。“要是大哥他还活着，孙子也该结婚了吧？”

　　冯有财、冯有德、冯有功，兄弟三人，当年父母在饥荒中饿死，三人背着家里仅剩的口粮，出外乞讨。冯有财二十四五，仍是光棍一条，他担负起养育两个弟弟的担子，扒火车远去他乡。这饥荒一闹便是一片，十里八乡谁家也没有余粮，只能远走外地乞讨。老二老三年龄还小，便就近寻了一个落脚的地，在附近碰运气。老大一去一回便是好几天，但每次回来总能带些吃的，有时讨的东西实在是少，他宁肯自己不吃或只吃很少一点，也要带回来，因为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冯有财来来回回次数多了，也有了见识，胆儿也跟着大起来，走地越来越远。这三口之家他做主，两个弟弟自然也不敢说什么，况且在两个半大弟弟心中，感觉自己的哥哥还是很有本事的！一次，冯有财又要出门，两个弟弟已经习以为常，也没问他要去哪，其实问也白问，长这么大俩兄弟就没走出过家乡。谁料这一去，冯有财就再也没有回来。兄弟俩等了他七八天，家粮食早吃光了，最后实在挨不住，便相携着外出乞讨。两人刚开始也没敢走远，隔个两三天便会回来一次，唯恐哥哥回来找不着人。他们一点也没去想哥哥会抛弃他们。冯有财继承了冯氏家族一贯的善良实在，对两个弟弟一起直关怀备至。要么他有事，要么他出事，否则说什么也会回来的。老二老三兄弟俩在附近晃悠了个多月，冯有财还是没有音信，兄弟俩无奈之下，为了讨口饭吃，只得越走越远。两人没出过门，边走边乞讨，最后连走到哪都不知道了。一年后，□□逐渐平复。兄弟二人凑巧来到了北沟村，当时村里人口还没现在这么多，山也青水也秀，两人便在此安顿下来，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后来两人也回过几次家乡，村还是原来的村，人却已不是原来的人，都面生的紧。两人无权无势，寻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渐渐地也就死了这份心。有时夜里醒来，仿佛又看到大哥盘腿坐在身边，就着火光，给兄弟俩缝补衣服。

　　冯二爷年龄大了，也不必再为儿女*心，就越来越思念哥哥了。每每发愣，便总会想：“大哥要活着，得七十多了吧！也不知他有几个孩子？孙子找媳妇了吗？”想着想着，这泪就禁不住往下掉……

　　忽然，人群又是闹哄哄吵了起来。冯二爷的回忆被打断，不禁有些生气。他拉过走到身边的一人，原来是老四冯成水。三爷爷冯有功养了四个儿子，大儿子冯成民，娶了下洼村李得财家的大姑娘李敏。二儿子冯成亮，娶了老猎户葛剑坤的闺女葛凤。三儿子冯成金、四儿子冯成水，都还是光棍，还有一个姑娘冯秀丽，远嫁进了县城。这穷乡僻壤，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愿来，儿孙们又没什么本事，能娶上媳妇，就祖上积德了。像葛凤这样的姑娘实在少啊！能有机会出去，哪怕嫁个有残疾或年龄大点的也就将就着出去了。

　　冯二爷问冯成水：“怎么了？怎么又吵起来了？”

　　冯成水也不知干嘛去了，累的气喘吁吁道：“还是板凳的事！孟二哥不在，可这事一直都是他管啊！我跑他家去了！我二嫂子要生了！”

　　“哎哟！这可是大事！咱不能给人添乱！那……那这样，你去借几条板凳来，应应急！快去！”

　　“我……我上哪借去啊？”冯成水挠着头皮道。

　　“去王老财家！就说我让借的！这个老拔毛！他要向你要钱，你就叫朝我要！”

　　“王……王老财，他……他借吗？”冯成水说话吞吞吐吐，显然不想去。

　　“敢不借！叫上你三哥，你俩一块儿去！”冯二爷想起王老财那张尖嘴猴腮的脸，就有些生气。□□时没整死他，现在尽想他那二百亩地！

　　冯成水拉着冯成金跑出去了。冯二爷来到人群边上，喊道：“亲家！亲家！咱都消消气！哈！你看这院小，人又多，乱哄哄的，什么都没准备齐当。管这事的孟二家的要生了，孟二赶回去当爹，不过这板凳一会儿就到！大家辛苦辛苦，再站会儿！”

　　叫的最响的段红杏听冯二爷都这么说了，不好驳他面子，也就不再嚷嚷。

　　众人又转移了话题，聊起了孟二。孟家兄弟三人，孟老头和孟老婆子也都健在。孟老头名叫孟召来，养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孟大山，结婚五六年了，只生了个闺女孟小燕。他婆娘生孩子时大出血，虽然最后大人小孩都保下了，却没敢再要二胎，一是女人的身体不好，二是计划生育——超生要罚款。孟家二儿子孟大得，结婚也有两年了，可媳妇一直怀不上，全家都愁，孟召来更愁。这老大小胆儿，二胎说什么也不敢要了，老二家的又一直不见动静，说起来，这老二家的万一再生个姑娘，这……这可不就绝后了吗！所以，对老二家的一直怀不上孩子，孟召来比孟大得还急，四处寻医觅药，孟大得吃，孟大得媳妇也吃。这件事，在村里都传成了笑话，说孟召来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可老孟家这眼见着要绝后了，孟召来也顾不得脸皮不脸皮了！说起来，这孟大得也是个有福的人。普普通通一个农村小伙儿，和村里大多数年青人一样，小学没上完便回了家，整日脸朝黄土背朝天。他个不高，长得也不英俊，却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比葛凤还要漂亮！这女人叫刘英，说起她来，那可是远近闻名。这年头，小伙子能上学的就不多，可上洼村老刘家，硬是供着三个孩子上了初中！老大刘实在，初中上完没考上高中，后进入联小教学。老二刘实能，这孩子有些小聪明，但就是没用在学习上，初二便回了家，听说现在正跟着一帮外地的跑运输。姑娘刘英，学习刻苦，成绩在十里八乡了孩子中能排第一，老刘家把她当宝贝捧着，上学送放学接，只指望她能考上高中，将来谋个好差事，也好帮衬帮衬家里。这刘英也争气，初中三年，一直都是班里第一，但就在中考时发挥失常，名落孙山！姑娘刘英是心灰意冷，整日不言不语，寻死的心都有！老刘一家也是伤心，但伤心归伤心，还是自家姑娘的命要紧。无奈之下，听信他人，草草找了户人家，将姑娘嫁了。娶她的便是孟大得。文化人终归是文化人，这刘英整日文文静静，待人也有礼貌，不像村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婶骂娘喊爹的话成天挂在嘴边，这刘英自从进了孟家，就从没说过一句不得体的话。孟召来对这个儿媳妇也甚是满意，婆媳关系也相当融洽。没文化的人总会对有文化的人不自觉表现出一些种尊敬，这孟召来对刘英就从不吆五喝六，孟大得对妻子也是百依百顺。与文化人相处，会不自觉的感觉自己也跟着有文化似的，刘英自从进了孟家的门，孟召来走在街上也开始拿腔作势，好像自己不再是个农民！即使在生孩子这件事上孟召来也不去责备刘英，他总是先劝儿子，让孟大得再去劝刘英吃这药喝那药。刘英也无怨言，给药就喝，她其实也想要个孩子。也不知是吃了哪副药，这孩子千呼万唤，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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