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一生一世

　　院子正中摆了四条长板凳，像是泄洪道，一边两条。“泄洪道”北口正对着香案，这里是逢年过节祭神拜天的场所，此时上面燃着一把香火。“泄洪道”南口此时挤满了人，两侧长凳子后也站着人。

　　那老头被众人扶着坐在东面内层板凳前首，紧挨着他坐的是几个中年汉子，个个皮糙肉粗，都是农民打扮，满满坐了一板凳。他们身后那条板凳上则坐着一些妇女，她们边嗑瓜子边叽叽喳喳不停。西面内侧板凳上则坐了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妇人，另有几个汉子也挤在这条板凳上，他们身后的那条板凳上也坐着一些妇女。

　　只听西面板凳上那老头对东面板凳上老头说道：“亲家，来的路上好走吗？”问话的便是男方家主，姓冯名有功，排行老三，村里小辈人都叫他三爷爷。名为有功，实际却没有什么功劳，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山里打猎，不过倒底是置办下了这处宅院，虽无功却也无过了。底下有一女四男，今天是老二结婚。

　　“好！好走！好走！”东面那老头答道。这老头姓葛，猎户，一辈子翻山越岭，会些小医术。老伴儿死的早，只剩下一个姑娘，名葛凤，就是今天的新娘。这老葛家里更穷，人口单薄不说，这年月大山里的野兽早被捕的差不多了，无猎可打，老人种地又不在行，整日苦闷的不行。但闺女葛凤却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近几年反倒是她撑起了这个家。葛凤相貌娇美，又勤勉持家，十里八乡上门提亲的是络绎不绝。但大山茫茫，村与村间近则相隔十七八里，远则三四十里，葛凤记惦家中老父，不愿远嫁，因此离的远的一些好人家都给推了。老冯家为人都很实诚，这老二更是典型。他平日话不多说，但心眼良善。冯家人口多，家里不富裕，但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四个壮小伙子，勤奋点，养家糊口不成问题。冯老二偷偷省下口粮，隔三差五上山给老葛家送去。米当然不是什么好米，面也只是玉米面，但即使这样，也令葛老头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加上又经常帮葛凤劈柴种地，两人便渐渐走到了一块儿，于是也就有了今天这一幕。村里人都说这冯老二可真是捡了个大大的便宜，要说这冯老二耍心机，却是冤枉了他，他与葛凤同岁，两人自小一块儿玩大的，看葛凤家困难，葛凤一人从早忙到晚，他心里也不好受，帮衬帮衬，反倒心里轻松一些。所以说，“善有善报”，冯老二抱得美人归，也是合乎情理的。

　　众人七嘴八舌，只等新人出门……

　　这时，只听东面娘家堆里一个妇女喊道：“他三叔，这缺条板凳！你不能让我们总站着吧！再给拿一条呗？”听到话声，葛老头的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妇女夫家姓王，家在王家沟。北沟村村北有条沟，常年流水不绝，每逢阴天下雨，山上泉水汩汩流出，注入沟中，倒也清可见底。一些小孩也时常来此捕鱼捉虾。沟北有座山，也叫北沟山，山上树木葱郁，即使冬天也不显荒凉。山不高，但颇为庞大，连绵几十里，顶得上二三十个北沟村。翻过这座山，便是王家沟。这妇女按辈份，算是葛凤的表姐，但自从葛凤娘死后，两家就渐渐断了往来。其实葛凤姥姥那一枝，人数不少，但都生性薄凉，落井下石做不出，但隔岸观火却做的顺风顺水。你有权有势她巴结你，你穷困潦倒她连话都懒的和你说。老葛家吃了上顿没下顿，要说那娘家人不知道，这恐怕鬼都不信！但就是没有一人伸把手，要不也轮不到冯家老二出头了。

　　葛老头是外地人，年轻时来此，娶了葛凤她娘后便留了下来。至于葛老头年轻时是干什么的，他家里人又在哪，就无人知晓了。葛凤姥姥这一家虽不招人待见，但偏又家底颇为殷实，众人都不愿触这个霉头，也就无人理她。但这家人偏又爱占些小便宜，好比今天，就是来蹭这顿吃喝的。要说站着，这周围人站的少吗？能坐在板凳上的，都是一些直系家属。老葛家就他一人，但葛凤她大舅、二舅、三舅还是坐着的，再加上身后的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这都是辈份比较高的。这王家妇人只是一个平辈人，是没资格坐的。况且老冯家身后也站着不少平辈之人，他们不也没坐吗？这要是让你坐了，能让人家站着吗？

　　见无人理她，这妇女反而叫的更欢：“怎么着？我家把闺女都嫁给你们了？连个座都不让人坐？我这表妹以后的日子恐怕难过了哟！”这就有些吵架的意思了，葛老头与她那娘家人向来不对付，想说几句，抿了抿嘴，却终没说出来，只对着对面冯老头夫妻二人露出苦笑。坐西面板凳的葛凤大舅、二舅、三舅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们自己有的坐自然没去管别人是坐是站。

　　外侧板凳上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转身，拽了拽那夫家王姓女人的衣角，道：“红杏，别闹了！站会儿就站会儿！”这说话的是葛凤三舅母，是那夫家王姓女人的老妈。葛凤姥姥家姓段，她三舅叫段良德，生了个闺女叫段红杏，就是这女子。段红杏见自己老妈发话了，便住了嘴，但仍满脸不满，嗑着瓜子“嘎嘣嘎嘣”直响。

　　这时，那个刚才在门外主持局面的老头走了过来，他姓冯，是男方家主的亲哥，叫冯有德，排行老二，村里小辈人都叫他二爷爷。见此局面，他道：“孟二呢？让他再找几条板凳来！”这结婚的好日子犯不着生这等闲气，干脆再加几条板凳，让沾亲带故的都坐下了事！说起来，他心里还有些冤呢！按辈份，这里可就数他最大，连那开车的王老头还小他几岁！他都没坐板凳，几个小辈却嚷嚷着要坐，真是不像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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