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烬之焰[西幻]

作者:森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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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九章石(下)


      “你是来杀我的吗?”
      “没人叫我来杀你。”
      “……难道格杀令取消了?”但吕昂听起来好像不太期待这个。
      康诺特无意在此时道出善意的谎言,错误的心软反而会害了这可怜人:“不,并没有。”
      虽说猎杀吸血鬼的风潮已经淡去,但只要带上心脏和头颅之类的战利品,还是能从治安官处取得一笔可观的报酬,不过现在也只有极少数人会想着靠这个谋生了。
      吕昂将视线移向另一个戴着兜帽的独眼男人:“可你旁边就有个吸血鬼。该死,还是个高阶吸血鬼,现在我倒闻出来了……我打不过,但你要小心。”
      “这我知道。他情况特殊,和那些家伙不是一路的。而且他不吸人血。”
      “我也没吸过。”吕昂马上说道,仿佛急切地想要自证清白。他又退了一步,挥动手臂将蝠魔们赶向角落,“……它们也没有。呃,我是说它们没碰过人血,真的。”
      眼前的男人和五年前的游巡骑兵小队长实在大不相同。康诺特扶着额头,向赫尔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收起藏在身后的蓝色闪电球,又向吕昂摊开双手:“我还什么都没干呢……我也不会让赫尔汀动手的——就是我旁边这位术士。但你得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我可以从头开始听。”

      如果没有几年前的吸血鬼叛乱,吕昂的人生也不算乏善可陈:作为农民征召兵出身的优秀战士,他的开朗、质朴与勇敢是出了名的,与附近平民组建家庭的过程也分外顺利。
      而就战斗力而言,除某个外来猎手独占一档以外,身为游巡骑兵小队长的吕昂可以在公国正规军乃至后来的帝国援军中排进前几位。但在邪恶造物面前,普通人绝大多数时候只能靠数量弥补力量的缺憾,每一场惨烈的胜利都令他们后怕。
      让吕昂从人们视野中消失的是一场夜袭——临时驻扎在失陷哨所附近、等待进攻命令的游巡骑兵是被袭的一方,而那一夜也成了胜利前夕最惨烈的牺牲。大多数阵亡,小部分失踪,仅有寥寥如人生还,血肉横飞的营地里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吕昂伸出左臂,向康诺特展示自己手掌上的烙印:“我们被俘虏了。那些狗娘养的畜牲把我们带到霜崖城堡,健康的被拉去做奴仆和血库,至于那些被抓时就受伤了的……算了,不说这个。有个吸血鬼还想转化我,可能觉得我要么是一死,要么变成行尸走肉。但他没想到我活了下来,而且很不听话——不听话到直接把自己的‘主人’干掉。”他笑了。
      康诺特一度为自己身处另一片战场,无法帮助遇袭的同伴而耿耿于怀,但他深知追悔已是徒劳。往大了说,在整场混乱中,他们未能拯救的性命又何止万千。与霜崖城堡唯一幸存的俘虏重逢,让康诺特感到一丝苦涩的欣慰:“我们打下城堡时,你已经不在那里了。”
      “其实我一直躲在里面,等你们过来才跑的,不然你以为城堡侧门为什么没有看守。”
      这下就连康诺特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吕昂羞赧地抓了抓蓬乱的头发,又骄傲地扬起惨白的脸:“早在你扛着剑说要帮忙以前,我们就已经在对付吸血鬼了,赢下这场战争的可不是你一个人。”
      康诺特笑道:“那是当然。”这样的交谈让他想起了几年前灰岩城郊外的营火。“你应该一直有机会来找我们,至少让大家知道你还活着。”
      “就我这副模样?”吕昂指着自己活死人一般诡异的脸,笑得比哭还难看。“算了吧,你倒没什么,其他兄弟肯定会被吓着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赫尔汀突然插了一句:“这是因为吸血鬼的转化不完全。你能保留自我意识,也是多亏了这个。”
      吕昂惨笑道:“怪不得我变得这么丑。别说人了,这几年我连镜子都躲得远远的。”
      和过去一样,康诺特会适时发出无害的调侃:“总有谁永远不会嫌你丑。”
      “你是说我的家人?也许让她们以为我死了更好,不然不只是心里难受,还会被连累。别忘了还有格杀令呢。”
      ——凡是出现在桑兹亚公国境内的吸血鬼及其眷属种族,格杀勿论。庇护者从重审判。
      “更何况加弗兰人也插了一手。自家兄弟还能放我一马,他们可是绝不会留情的。”
      康诺特对此心知肚明:“……说的也是。”
      “说实话,我现在也觉得把吸血鬼杀光是对的。我闻得到他们,运气好的话能宰掉几个弱的。所以就算自己都在东躲西藏,更没法去领赏,我照干不误。但我还不想死,一想到这就怕得睡不着。说到底还是我胆子太小,也太自私。”身为吸血鬼的战士懊丧地低下头。
      “我倒觉得你很勇敢,”康诺特发出由衷的赞叹,“也很顽强。”
      他以明显有别于冒犯的温和目光扫过矿洞,扫过随意堆在墙角的陈旧木箱、扎成一捆捆的木柴、用木炭画着符号的酒桶和装满酒的玻璃瓶、木板钉成的简陋床铺:“这是你现在的‘家’?那些蝠魔……?”
      性情凶狠残忍、外表也着实可怕的蝠魔,此刻却缩在吕昂身后(尽管它们只比他矮了一个头),畸形蝠翼在背后半张着,利齿外露的口中发出不安的“嘶嘶”声。
      “我两年前跑到这来时它们就在了,不过当时还小。”他在腰间比划了一下大致高度。“那会儿附近还没人住呢。”
      “所以你是怎么‘驯服’它们的?抱歉,我只能想到这个词了。”
      吕昂用力挥了挥拳,眼里冒出自豪的神采:“打服的。”
      康诺特不禁哑然失笑:“行吧……不过我实在想不到你会对它们手下留情。”
      “也许是我的灵魂已经被搞坏了,居然觉得和这些怪物待在一起还过得去。但我实在太寂寞了。自打捡回这条命,除了杀吸血鬼之前能和他们对骂几句,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直到遇上这些家伙。它们脑子不好使,怎么教也只能瞎叫唤,但至少会听,会在我眼前晃悠,就好像我还是个人一样。”
      “我明白了。”康诺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吕昂又小心翼翼地问:“你找到这里,是不是因为它们被那些农民发现了?”
      “既然你早就预料过这种情况,那我也无需多做解释。”康诺特仔细观察着吕昂的表情。“发现倒算不上,但猜的八九不离十。他们很害怕,却因为地主的命令而不敢离开。”
      “我就知道这迟早会发生……但不会有下次了。那群农户过来开葡萄园之前,它们只吃过野味,还有我逮来圈养的山羊。家养牲畜实在太香了,我也只能叫它们控制着点。”
      康诺特叹了口气:“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最好的选择也许正是离开矿场,”他看向吕昂身旁的蝠魔,“它们本质上仍是嗜血的恶兽,而你不是,也很难保证能够时时控制它们。还好现在只是伤害了牲畜,要是以后真的沾上人血,后悔都来不及。”
      吕昂十分为难:“我早就想过了。唉,说了你也不信……我当然可以走,随时都可以,但蝠魔是不会搬家的,现在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是……该死,我明明刚来就杀了一茬可能伤人的成年蝠魔,也努力管教过它们了!”
      他懊恼地抓着乱蓬蓬的头发,几只蝠魔则迷茫地面面相觑,显然无法理解自己的“父亲”和“主人”在为什么事情着急。
      这幅情形倒让康诺特感到一丝奇异的内疚:“好啦——我明白了,你也别急。”
      “总之就是这样。”吕昂低下头,“我知道自己没资格求你放我们一马,但还是想试试。赔偿不够的话可以再加。之前我还给那户人家送了酒,我的手艺你是清楚的。”
      “……那酒是你送的啊。”
      吕昂眼睛一亮:“你看见了?”
      康诺特摇头:“他们怕有问题,埋了。”
      吸血鬼沉默半晌,终于还是没憋住:“操!我真该写个纸条的,谁叫我不识字。”
      “没事,就算写了,我想他们也看不懂。”
      “但凡有谁供我们上学……”
      康诺特清了清嗓子,将话题带了回去:“说真的,你确定一直躲在这里没问题吗?”
      基于学者的本能,赫尔汀说道:“就算是我的同行,也没有成功驯化野生蝠魔的先例。对于你的尝试,我表示悲观。”
      面对气质阴郁的吸血鬼同类,吕昂就没那么客气了:“去他的,我又不是真在做实验,再有下次——不是说杀了人,而是把牛羊吸死——我就宰了它们,这样行了吧?”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冲,低声说了句“抱歉”,又向康诺特郑重地说道:“如果你决定动手除掉我们,我绝不会反抗。你有理由这么做。”他将双手从武器旁完全移开,仿佛随时可以赴死,而毫无求生之意。
      康诺特看着吕昂认真的表情,沉默良久后缓缓开口:“不,我没有。”
      吕昂立刻领会了其中含义。他小心翼翼地高兴着,久违地行了自己所知的除觐见主君外的最高礼节:“谢谢你,兄弟……我本就打算搬到矿洞更深处,只等手头这两只羊下完崽。那里和大山相通,打猎、建羊圈更方便,这些蝠魔也就有东西吃了。它们绝不会伤害人类,毕竟我也曾是人,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点。我发誓——”
      “不要对我起誓,”康诺特语气平淡,说出的却是不可动摇的承诺,“那些农民要是因此出事,我会杀了你。”
      吕昂明白自己已经算是走了大运,也再没什么可争议的。他从旧物件中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这大概是矿工私藏的,哥罗德矿场废弃时漏在了石缝里,让科伦偶然翻了出来。”他抓着手掌大小的布袋走向康诺特,顺手拍了拍身边一只蝠魔的脑壳。
      康诺特接过那袋贮魔水晶:“给它们起自己死对头的名字,可真有你的。”
      吕昂又从身上掏出一包钱币:“反正用不掉,你也收下吧。”
      这一回,康诺特没有接:“如果是作为酬劳,这些水晶就足够了。”
      “又没说全都归你,一半是赔给那几户人家的。”吕昂笑道,“你哪天经过奥哈布村,记得去打听一下沃蒂过得怎么样。我知道她改嫁给奥克尼了,那可恶又可敬的盾兵曾是鳏夫,就像沃蒂失去了我。要是她过得不好,就把剩下那一半给她;要是奥克尼敢对她不好,对我那两个孩子不好,就教训他一顿。”
      康诺特爽快地应承下来:“我就替你当一回宪兵。话说你真的不需要传个口信?”
      “我说过,她们还是当我死了吧,我不想让她们无端端地既害怕又后悔。沃蒂再婚时我偷偷回去看过,娘儿仨活得挺好,这我就放心了。”
      苦难改变了许多,但从未削减吕昂那近乎一根筋的热情。他抄起几件工具,说要去建新羊圈,却又让康诺特多留一会儿。废弃矿场的主人指向一排酒桶,那当中有原矿主的收藏,也有吕昂的私酿:“来都来了,随便开一桶喝个痛快,就当是补上我欠你那一顿了。”
      见康诺特将贮魔水晶交给身旁的术士,他又说:“对了,其实哥罗德的矿脉并没有枯竭,我知道在哪儿。但你可千万得保密啊,我们还想在这待下去呢。”

      目送吕昂和蝠魔们风风火火地离开后,康诺特扭头对赫尔汀说:“刚才你可真安静啊。”
      “你和自己的老朋友说话,我插什么嘴。”赫尔汀走到酒桶前,凑近去闻他在矿道中就注意到的香气。“他说的没错,有时候丰饶的资源反而会成为祸端。六百年前哥罗德矿场就是争夺的焦点之一,平原联邦差点为此爆发内讧。”
      说话间,他选中一瓶足够醇厚的烈酒,踱到旁边的旧木桌前径直坐下。桌面一直放着几个空酒杯,它们属于吕昂想象出来的酒友。
      康诺特还站在原处:“你还真不客气。”
      “你要拒绝旧识的好意?”
      ——分明是你想喝。
      不过几秒之后,康诺特也坐到了赫尔汀对面,还主动拔开了瓶塞。他给赫尔汀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浓烈的酒味熏得他脑袋都有点飘。
      康诺特浅尝一口,发现绵密的辛辣感和位于大陆另一端的绝岭的精酿有异曲同工之妙。对面的赫尔汀一下就灌了半杯,他想这大概是在较劲:“我算是明白了,但凡落单的吸血鬼,都对自己的‘同类’很不待见。你是这样,吕昂也是这样。”
      “别说正直,一个懂得独善其身的吸血鬼都算特例,穷凶极恶、嗜血如命才是常态。”赫尔汀幽幽地注视着康诺特。“我觉得你的老朋友很幸运。一旦和成群的吸血鬼混在一起,无论他过去如何如何,再崇高的信念都将被扭曲和践踏。不是物以类聚,而是近墨者黑。”
      “所以我很庆幸他从未堕落,我可以从他的眼睛看进他的心灵。也庆幸你没有杀了他,尽管你随时能做到。”
      赫尔汀轻轻摇头,表示康诺特离目睹悲剧其实只差一步,但是:“你的选择也许是对的,康诺特。他‘是什么’并不能决定他‘成为什么’。”他将余下半杯一口气喝完,任由酒液灼烧自己的喉咙,再如炭火般温暖五脏六腑。“你不是个坏人。”
      “或许你可以直接夸我是个好人。”康诺特立刻给赫尔汀续上了酒——他倒要看看对方有多能喝。
      赫尔汀弯起嘴角,这是他当天第一次露出类似微笑的表情:“就这么希望被夸奖?”
      而康诺特的脸皮一点不薄:“你就夸一下嘛。”
      或许是久违的烈酒消解了术士的戒备心与傲气,使得更接近他本性的一面不自觉地显露出来。赫尔汀竟当真以严肃的口吻重复了一遍:“你是个好人。”深邃的“海妖之眼”正对着剑士火红的眼眸,叫人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开了个玩笑。
      这下反倒让康诺特不好意思了。他盯着自己手里的酒杯,只觉得脸颊发烫,一时忘了刚想好的调侃的话,索性迎着赫尔汀挑衅的目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康诺特想自己可能已经上头了,赫尔汀多半也是。而在这废弃矿场内,借着让大脑迷醉的酒劲,平日里以警戒性的理智控制所有言行的缰绳难得可以暂时松开一些。
      于是,康诺特说:“我们不能干喝啊。不介意的话,就按照这里的玩法来——一杯酒,一轮问题,看谁先被放倒。”
      “我同意。”
      “那我先来。”不知为何,康诺特只觉得高兴。“我时常听你提起过去的某位朋友,我很好奇他是什么样的人。”
      见赫尔汀没有说话,康诺特又问:“能说吗?介意的话就换个问题。”
      “不介意。”赫尔汀摇头。“列夫·涅瑞托里斯,蛇山当地人,后来成了治疗师,也是学院大导师之一。我们都师从于捷尔罗尼·帕扬。我不擅长教学之外的烦琐事务,而他帮了我很多。他……不太像术士,除了学医必要的细心,他总是过于热情和浪漫,有的导师认为那是一种轻浮,但帕扬老师从未让列夫纠正过。”
      “他好像对你很重要。”
      赫尔汀挑了下眉:“你很在意?”
      康诺特诚实地回答:“稍微有一点。他后来怎么样了?”
      “战争爆发后,列夫是第一批支援前线的治疗师,直接到了交锋最激烈的东部战场。”赫尔汀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里也是最早沦陷的。”
      “……抱歉,我不该问这个。”
      “无所谓,战争已经结束了。”赫尔汀低着头喃喃自语,明明还没到他提问,却已经机械地喝了好几口酒。
      即使已经开始被烈酒熏得晕乎乎的,康诺特也知道应该让话题变得轻快一些:“他好像教了你不少东西,其中有没有装病逃学的法子?我不记得自己是否正经上过学,但总能听到这样的趣事,就连乔希也说他为了躲一位严格且无聊的文法老师,本想假装发烧,却被自己亲哥逮了个正着。他——赫尔汀,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没有。”赫尔汀斩钉截铁地回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康诺特,眼神里带着不必要的坚定,却也让他显得反应过度了。“没有这种事。”
      康诺特觉得有些奇怪——就算赫尔汀再正经,难道堂堂首席大导师会为年轻时的小小把戏羞愧至此?但逐渐蔓延的醉意让他没有细想:“放轻松,赫尔汀,别搞得像被我审问一样,我又不是安涅克和他那群施虐狂小崽子。”
      赫尔汀飞快地灌下整杯酒,便强行转移了话题:“该我了。除了我和刚才的吕昂,你还放走过多少吸血鬼?你会为此后悔吗?”
      “三个,”康诺特竖起三根手指,“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说实话,我曾经非常后悔——他们当中有一个欺骗了我,我在发现真相后折返回去杀了他;一个在不久后找上门来,恳求我结束她的生命;还有一个至今没有下文,我也不希望再见到他。”
      “看来你在替桑兹亚平定叛乱时已经吸取了教训。听卡西尼耶说,你曾被称作‘屠夫’和‘刽子手’,他们把这视为对你剑术的赞美。”
      康诺特苦笑道:“无论是谁,面对满坑满谷血债累累的怪物,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优柔寡断的余地。”
      “我的身上也有血债。如果人命能换算成砖石,我足以在耶卡洛筑起一面染血的高墙。难道只要不是成群的吸血鬼,只要能和你说超过三句话,你就会网开一面?”
      “赫尔汀……”康诺特无奈地拖长了尾音,“别拿这事跟我抬杠,我自己都没想清楚。可以轮到我了吗?我喉咙都要干了。等等,这瓶怎么就没了?”
      术士随手拎出另一瓶:“是酒杯太大了。给。”
      康诺特接过酒:“嗯,这一瓶的味道更好,更悠长……告诉我,你们术士是否真的会因为魔药失去情感,还是说一切都是扭曲的求知欲所致?反正术士议会里的一个比一个魔怔。无意冒犯,我知道你是个例外。”
      虽然不明显,但赫尔汀的语调和他的眼神一样,也有点飘了:“这不能一概而论。比如我的蛇山同仁顶多算性情古怪,我们只是不喜欢掩饰自己的本性和追求。至于现在这群……后辈,我不做评价,即便他们自称继承了帕扬老师的遗志。”
      然后,赫尔汀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给自己斟满酒,以受酒精影响而略显低哑的嗓音难得柔和地问康诺特:“为了找回自己的过去,康诺特,你到底愿意牺牲到什么程度?如果真相意味着对你信念的完全颠覆又将如何?”
      后来再回顾这次对饮时,康诺特觉得自己是从这里开始醉的,因为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回答了什么,只知道又和赫尔汀有来有往地喝了好一阵,二人直接抛开“一杯酒一个问题”的规矩,只顾着将对方喝到桌子底下去。
      喝了酒的赫尔汀既文雅又狂野——康诺特想不出其他形容,也觉得锡耶柯人大抵如此。他甚至直接叫了“提诺契卡”,还很不客气地调侃起来:“没想到你还挺能喝,最可恶的是根本不上脸,难道吸血鬼的血都不会往脑袋走?”
      于是,已然半醉的赫尔汀突然抓过康诺特的手,将他的手背贴到自己脸颊上:“你看,吸血鬼的体温也会升高。”
      尽管赫尔汀马上松手向后退开,又幸灾乐祸似的举起酒杯,康诺特还是愣了神:“你是故意的吗?”
      “是你先问的啊。”
      而康诺特断片前看到的最后一段画面,是赫尔汀摇摇晃晃地绕过木桌,从几乎睁不开眼的剑士手中抽出酒杯,挑衅一般喝光了最后一点酒。然后,术士托起康诺特沉甸甸的脑袋,胡乱抹去挂在他胡茬上的酒液,脸上露出醉醺醺的笑容:“你输了,所以我赢了。”

      康诺特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正午。他独自躺在矿场附近拓荒者新修的谷仓中,“熔岩”沉甸甸地压着他的肋骨。浮尘在倾斜的光柱中游弋,谷仓外除了鸡鸣,还有农妇忽高忽低的说话声,而赫尔汀早已不见踪影。
      因宿醉头疼不已的康诺特躺在原地发了好一阵呆,才挪动右手去摸挂在腰带上的钱袋。看来他的当务之急是解释自己为何一身酒气地出现在这里。但比起这个,更难的是怎么向这里的农户隐瞒嗜血恶兽的真相,好让矿洞深处“穷凶极恶”的怪物们平静地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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