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烬之焰[西幻]

作者:森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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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不死之身


      “和那时相比,你变弱了。”
      缠绕着白色火焰的冰棱停在半空,离康诺特的心脏不过半尺。
      康诺特干笑两声,只觉得喉间的血腥味直往肺里钻:“我们……在梦境以外的地方见过吗?”他一点也不想笑,胸腔里的断骨戳着内脏实在太疼了,咳出来的血沫粘在嘴角,顺着腮帮缓缓往下流。
      他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这个人,一直想要追索却毫无头绪的真相近在眼前,自己却正处在没法正常思考、连说话都成问题的境地,惊愕、警惕、愤怒、迷茫与释然交替冲击着康诺特疼痛不堪的大脑。
      要问的实在太多:你到底是谁?在梦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吗?我们何时何地见过面?
      以及:对于我的过去,你究竟了解多少?
      可在此时此刻,康诺特只能艰难地扯着嘴角,强忍着周身的剧痛,脱口而出的词句几乎前言不搭后语:“我想起来了……你站在雪山上,身边的喜鹊飞个不停。你还质问‘康诺特’是不是我本来的名字……”
      悬在他胸前的冰棱在一声脆响中崩裂消失。祭司抿着嘴,表情阴晴不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如果他的双眼还在,一定正冷酷地盯着地上胡言乱语的男人,锐利的视线仿佛能剖开康诺特的心脏。
      话说回来,那双眼睛又该是什么颜色的?
      “三个多世纪前……就在这里。那一次,是你赢了。”祭司说。“当时的你比现在年轻,看来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你该庆幸我及时将你认了出来。”
      “……”
      “你的同伴呢?”
      ——他果然知道些什么。
      康诺特心中一紧,漂流多年后深埋心底的对记忆的渴求奔涌而出。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我想你没有认错人,”康诺特深吸一口气,“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很多事情反倒该由我来问你。”
      祭司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那副雕像般冷硬,又因缺乏表情而难以捉摸的神态:“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康诺特双眉紧锁,试图从知情者口中挖出更多信息:“我的同伴是什么人?”
      “这应该问你自己。”
      “当时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你活了下来。而且不知是什么原因,一直活到了现在。”
      “那你又是什么?死在林德湾海战中的复仇恶灵?还是一直盘踞在这座岛上,汲取亡者灵魂的邪神?”
      祭司一言不发,显然对这个话题十分抵触。
      康诺特咳了两声,咽下腥甜的血块:“不,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红发的恶灵沉默片刻,低声说出一个名字:“赫尔汀·弗列沙维叶。”看来他不抗拒提问,但只会回应自己愿意作答的问题。
      并非完全陌生的姓氏,应该来自早已灭亡的索钦王国的统治者家族,说不定正是写成《弗列沙维叶手稿》的“那个”弗列沙维叶。若真是如此,在索钦战争或之后的猎巫运动中被杀,又因其强大的魔力与无法消弭的怨恨而残存于世,倒也合情合理。
      但此时此刻,康诺特对另一件事的执着远胜于有关所谓诅咒的种种,什么血雾、幻影、行尸、祭坛,通通被他抛在脑后。
      明明只打算尽快了结贝默女大公交予的任务,没承想竟把自己卷了进来。不,说不定这是件好事——意外出现的“目击证人”声称在几百年前见过自己,有机会顺藤摸瓜获悉久违的真相,这多好啊——可惜是件很难让他无忧无虑地高兴起来的“好事”。
      自己和“同伴们”,究竟会在什么情况下和一个死了几百年的术士相遇,而且是在这座鸟不拉屎因为压根就没有鸟的荒岛上?
      现在,康诺特只想知道“我是谁”。这个谜团已经存在太久了,久到他险些忘了一百四十五年前的自己正是带着它醒来,如同新生儿第一次向世界睁开眼睛。
      康诺特喘着粗气,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悲哀:“对于我……你到底了解多少?”
      明明是他先提起所谓三百多年前的相遇,赫尔汀却突然表现得十分冷淡(虽然他就没热情过),又像在走神,连多的话语都不愿施舍:“我一无所知。”
      可赫尔汀明显隐瞒着什么。这令康诺特如鲠在喉,他引以为傲的“平常心”荡然无存。别的无关底线的事情也就罢了,但只要涉及这个问题,他很难不让自己表现得过于敏感。
      他正要追问,却发现赫尔汀看起来很不对劲:红发术士的表情突然变了,又弯下腰,一声不吭地攥紧前襟,缩紧的肩膀微微抽动,好像正竭力控制即将从体内破壳而出的怪物。露出的一截小臂上,新旧交错的伤痕分外刺眼。
      康诺特实在没法爬起来,只能用手肘撑地,咬着牙缓慢地抬起上半身:“……怎么了?”
      他将长剑握得更紧,左手悄然摸上腰间的小魔灯。只要扳动魔灯底部的机关,不出意外的话,自己马上就能回到安全的“小珍珠号”上。罗西娜的“礼物”惊人的顽强,居然没有在刚才的混乱中碎裂。
      “‘它’的,还有‘他们’的意志……不允许我自作主张……不,”赫尔汀喃喃自语,了无血色的嘴唇颤动着,吐出的每个词却仍保持着陈述句的笃定,几乎带有难以言说的偏执,“你还不能死在这里。”
      康诺特猜出了端倪:“那些触手——”
      赫尔汀没给他往下说的机会。术士抬起那只带着狰狞烧伤的手臂,在半空中遥遥撕开一道传送门——第二次猎巫运动结束几百年后,沃珐罕能做到这一点的术士恐怕不到五个人。
      紧接着,他突然俯身,抓住康诺特胸前的剑带,以惊人的力量把伤痕累累的剑士强行拽了起来,在他耳边飞快地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就拿六百年前的真相来换,然后让我解脱。”
      康诺特挣扎着想要反过来抓住对方的手腕:“赫尔汀,等等——”
      不久前刚领教过的“无形之手”将康诺特连人带剑高高卷起,如一架投石车径直将他扔向了传送门。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突然,以至于康诺特错过了赫尔汀的低语:“这是你欠我的。”
      无论是直接施术还是借助魔法装置,传送门都建立在强大魔力于空间通路内高速流动的基础上,穿过这样的捷径并不好受。
      而在康诺特支撑不住昏迷过去前,他的脑海中一度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或许我该告诉他我死不了的。只要我想,或是他想,我甚至能留在被诅咒的荒岛上死去活来,直到下一次湮灭降临。

      将康诺特送下船后,“小珍珠号”很快往反方向航行了一段,最终停在肉眼可以远远看见血雾边缘的距离。“闲杂人等”依旧被留在船舱里,沃杜尔船长与大副等人则站在船帆下,等待康诺特在约定时间归来。
      没有海鸟的喧闹,连鱼群都稀疏了许多,唯有一阵阵低缓到催眠的海浪声,实在叫人安静到心慌。
      乔希尤其如此。他停留在除桅杆顶端以外视野最好的上层甲板,双手紧握着罗盘,又时不时拿过望远镜,可更远处的雾太浓,别说荒岛,就连传闻中的沉船都很难看见。
      他坐立不安的模样叫莫莱有些心烦。但她保持了沉默,不仅没有翻白眼、没有出言挖苦、没有跑回舱室呼呼大睡,甚至堪称贴心地给乔希递了一个苹果——这是后厨的年轻帮工听说女孩喜欢吃苹果,特意送给她的。
      “怕什么,他的命硬着呢,我们在这儿干着急也没用,还不如想想他这一趟要是没干成,接下来得怎么办。”莫莱贴着舷墙坐下,低头拨弄起垂在胸前的发辫。
      乔希垂下拿望远镜的手,脸上挂着肉眼可见的担忧。“可是已经过去好一阵了,”他又将桅杆在甲板上的投影指给莫莱看,“他应该早就到岛上了吧!”
      莫莱皱了皱眉头:“你是不是觉得康诺特应该不管不顾地冲进那些丑八怪的老巢,稀里哗啦乱砍一通,然后全须全尾地出来,顺手抄走两袋金灿灿的宝贝?我可不像你这吃谷物长大的细皮嫩肉的小王子,才不会信这种瞎编的故事。我只知道有些东西很难对付,会受伤,会中陷阱,甚至得死一两次——这可是康诺特亲口说的,比你的破书靠谱。”
      她瞄了眼乔希的腰包——他随手把苹果塞在里面,将腰包撑得鼓鼓囊囊——又忍不住问:“那果子你还吃不吃,不要的话还给我。”
      “哦,我吃。”乔希闷声答道,心不在焉地掏出苹果啃了一口。
      莫莱缩起膝盖,难得像个人类姑娘似的把下巴搁在上面,双手环着小腿扣紧,缺少修理的指甲略长。过了一会儿,反而是她先耐不住沉默,伸手推了推乔希的膝盖:“那个圆圆的玩意儿还没有动静?”
      乔希知道她指的是罗盘。他摇摇头:“完全没有,我都怀疑它是不是坏了。不,等等……”他突然抬起头四处张望,浅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很大,吃得只剩一小半的苹果从他松开的手中落到甲板上。“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这就像是……”
      心脏仿佛被敲了一下,和过去的某些时刻一样,像在昭示某种事物的降临。
      一旁的莫莱猛地弹起身:“……我也闻到了。”
      是魔法的味道。
      此时,主甲板上空约桅杆五分之一高度处,赫然出现几道黑色的闪电,凭空裂开了一圈深不见底的漩涡。紧接着,一个身影从那漆黑的漩涡中摔出,重重地砸在甲板上;那人手中的剑弹到了木笼前,将笼里的羊吓得咩咩大叫。
      “康诺特!”乔希惊叫着冲下阶梯,莫莱更是直接翻过上层甲板的栏杆跳了下去。
      认出从传送门出来的是谁后,留在甲板上的众人向他涌去。见康诺特伤痕累累、不省人事,有年轻水手慌了神:“他被烧伤了!刚才还从高处摔下来,是不是已经——”
      船长马上去探他的脉搏:“不,他还活着。”
      大副冲着手下厉声喝道:“你们都让开些,让瓦南医生干活!”
      船医随即挤到康诺特身边,正要凑近确认伤势,却被莫莱拦了下来。
      “不行!”她半跪在康诺特身边,压低的右臂紧紧护着昏迷的剑士,毫不客气地瞪着眼前的众人,“你们不能动他。”
      船医愣住了,待在康诺特另一侧的乔希也愣住了。
      沃杜尔船长还以为她是慌了神才会如此:“小姑娘,这是我们的医生,他要救人!”他抓住莫莱的左臂,使了一些力气,想把她从伤者身边拉开,竟未能拖动丝毫。
      莫莱扭过头,深深地看了乔希一眼,目光中竟带着些许求助的意味。
      她不知道怎么和人打交道,更不知道怎么说服别人,但她确定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
      于是,乔希鼓起勇气,迎着船长等人惊讶的神情,大声说:“康诺特需要特殊治疗……对,我们有办法治他的伤,而且只有我们能治!”他阅历有限,只能靠嗓门和语速强撑气势,说这话时心跳如擂鼓,血流撞得后脑发麻,直到船员们七手八脚又小心翼翼地将康诺特抬进舱室,莫莱忙不迭地把门闩上,他才真正缓过来。
      船长还在敲门:“让船医进去吧!你们需要医生! ”
      莫莱索性对吼回去:“我们要用魔药!你们又不懂!”房门外终于安静下来,她又跑到床边,和乔希一道小心翼翼地卸下康诺特上身的护甲,将那层破破烂烂的防具扔到地上。
      解开剑士的上衣时,乔希呼吸一滞,险些向后摔了一跤。不是因为肉眼可见的高温灼伤与内出血的迹象,而是因为别的超乎他认知的事物。
      康诺特心脏处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带不规则纹路的石块,质地有点像矿石。与皮肉相交的地方蔓延出几寸长的“血管”,血管的末端又扎进躯干里,橘黄偏白的光芒在石头核心处与“血管”内稳稳地按心跳的节奏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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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手搓大纲时的奇怪设定:赫尔汀这个名字的外文发音其实是按照俄语来的,西里尔字母写作Хертин Веришавия(纯属瞎搞),不一一对应、四舍五入的话(并没有这种四舍五入)写成Khertine Verejav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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