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烬之焰[西幻]

作者:森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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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一切始于梦


      早在死囚被押下船之前,临时搭建的处刑台上就已经堆好了柴火。粗细不一的枯枝没有用麻绳扎成捆,而是随意垒成一堆——它们都是刚由联军士兵从这座无名荒岛的山坡上就地砍来的。
      刑场前是一大片硬底的平地,铺陈的石板大多已经破裂,古祭坛模样的石案也碎成了好几块,上边挂着斑驳的鸟粪。早在数十世纪前的上一个纪元,这里大概是祭祀的场所;但如今再没有人在意它过去是什么,更没想过用堪称复古主义的刑罚赋予它任何神圣性。
      真要找什么理由的话,这座没有名字的荒岛位于林德湾的核心地带,有适合战船与运兵船停泊的天然良港,岛上的空地又开阔到足以容纳上千人,仅此而已。
      时值午后,或许是季节和地点的缘故,天气正缓缓转阴,但还没到下雨的时候。看一场死刑无须列阵,士兵、军官、暂时为联军作战的雇佣兵们随意地站作一大团,其中不乏从敌军残酷的偷袭中幸存、被请到前部“荣誉观礼”的伤员。
      在监刑官的指令下,六名士兵分为两人一组,分别架着一个囚犯走近刑场,人群随即爆发出近乎嘶吼的欢呼声,一些士兵脸上狰狞的烧伤几乎因这份狂喜再度红得发烫。大仇得报——这是他们此刻一致的想法。
      “就这三个?”来自沃珐罕大陆东南部的女刀客站在靠近海滩的一侧,小声问旁边的军需官。“其他俘虏呢?”
      军需官耸耸肩:“其他术士之后再处理,但这三个得区别对待。剩下的应该都是几个一组投海吧,如果执行火刑,那就还是在这儿。”
      女刀客抱起手臂,不禁咋舌:“这可真是‘好文明’——我等蛮子自愧不如。”
      “你们难道不杀术士吗?”军需官反问。
      “敌人的话,会杀。但我们早就不兴把人架在火上烤了。”
      “然而那个家伙已经烧死了我们上万人。”说完这句话,军需官便没再搭理女刀客。
      女刀客挪开几步,伸长脖颈,远远观察即将被烧死的三个倒霉蛋。
      布满血痕的破损长袍下,死囚们均已遍体鳞伤,没剩半点生气。就算不铐上用阻魔金打造的锁链,能不能自己站起来都是个问题,更别提反抗了。看来过去几天“不以逼供为目的”、只为泄愤的酷刑并非谣言。
      三人当中有两名是女性,看起来很年轻,其中一个已经断了气。还有个引人注目的红发男子,身形高挑,士兵与其说在架着他往前走,倒不如用“拖”字更合适。他的脑袋上缠着一圈绷带,眼眶处已被|干涸的血液染成了棕色,比肩上披散着的湿漉漉的红色长发更黯淡。
      刀客注意到,男人被绑上正中央的火刑架时,站在前排的伤兵分外躁动,夹杂着污言秽语的咒骂声也高亢了几分。她听见身侧有人啐了一口:“只是一把火烧死他真是便宜了这个狗娘养的魔鬼。”
      又有人问:“希乌斯将军呢,他怎么没来?”
      旁人小声回答:“他伤得重,还得接受治疗,所以没有过来。多亏了随军术士救他一命。”
      “肃静——战士们,肃静!”监刑官的嗓门很大,但在无遮无拦的空地上还是不太够用,站在远处的基本什么也听不见,好在人们早已知晓他讲话的内容。“谨遵平原联邦临时法条,在此对犯有异端罪、研究和传播危险知识罪、违反战争规则与屠杀罪的以下三人——”
      士兵用力收紧绳结,像对待牲口一般将已死或垂死的术士们固定在火刑架上,随后飞快地把木柴紧挨着火刑架围拢成堆。
      “——杜雅·索耶托夫、马琳娜·瓦尔通,以及赫尔汀·弗列沙维叶——”
      口哨与欢呼声中,有人捡起石头掷向火刑架:“就该这么干,去他妈的弗列沙维叶异教徒!”
      “——处以极刑。”
      点火之前,临时充当宗教审判官的随军牧师走近名叫赫尔汀的男术士,示意旁边的士兵拔出塞在他口中的布团,又凑近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刀客猜,牧师大概在照惯例询问“是否忏悔”“是否皈依”“还有什么遗言”——她依旧不理解这样的仪式有何意义。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直到牧师摇着头退开几步,监刑官亲自点燃柴堆,火焰迅速从脚下攀遍全身,被绑在火刑架上的男人始终保持着沉默。也许他已经失去了意识,也许他只是不想遂所有人的愿,用凄厉的哀号满足他们理所应当的报复欲和征服欲。
      而在蔓延的火焰中,红发术士临死时嘴唇的翕动逃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同一时刻,刀客不自觉地抬头看向天空。身为荒漠边缘出身的“沙生种”,她比一般人耐热,但当下空气的沉滞和群岛午后的闷热有着本质区别。硬要说的话,她嗅到了一丝比战争年代随处可见的死亡更危险的气息。
      刚才还在惨叫的女术士已渐渐没了声音,烈焰和浓烟遮蔽了人们窥探扭曲尸骸的视线。而和几分钟乃至一刻钟前相比,天似乎更暗了。
      不只是女刀客,其他人也开始疑惑地抬起头。众人很快发现,遮蔽日光的不是群岛上空的阴云,而是月球,直到白昼黯淡如夜,只剩一圈不甚刺眼的光晕。
      日全食。
      这也许是不祥之兆,但刚被复仇之喜悦洗礼的人们恐怕不太愿意往这方面想,直到一阵剧烈的震颤袭来,他们在毫无预兆的地震中惊恐地发现,悬在自己头顶的不只是遥远的天体,还有“大地”。
      一块巨大的岩礁正如陨石般从空中降临。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
      有人马上反应过来,慌忙搡开堵路的战友,试图向海滩冲去,但依旧没能逃出岩礁的打击范围。最早行动的女刀客也未能幸免。
      更多的人则因这压倒性的可怖场景失魂落魄,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或只是呆站着,被岩礁轧进沸水般翻滚的泥土和石板碎片里。
      而他们所见的最后一个画面,除去下意识闭上眼睛后一片“无痛”的黑暗,或是身边人惊惧到扭曲的表情,或是昏暗天色里飞快逼近的巨礁,或是火刑架上仍在熊熊燃烧的烈焰。
      死亡将他们吞噬。

      ***

      在后世历史学家的笔下,林德湾无名荒岛上一次惨烈的死刑,最终成为这场迷雾重重的血腥战争的重要节点,其余波更蔓延到了接下来的几个世纪。
      但这并非一切真正的开端。若真要严苛地追根溯源,所有问题的起点将只能到这个世界之外的地方去找寻。不过在此处,我们还是从故事“狭义”的开头讲起吧。

      ***

      脑海中的画面还没来得及变得清晰,康诺特就知道自己在做梦。
      这不只是超乎常人的洞察力使然,更因为在过去无数个夜晚及日间小憩时,他曾不止一次看见这样的情景,也不止一次被强烈的奇异情绪席卷着抛进梦境,又突兀地从梦中抽离。
      那像是由数个毫无逻辑却衔接流畅的场景拼凑而成的宏大故事。
      笼罩四野的红色血雾散去后,天顶的海市蜃楼如同水中倒影,极光扭动着形成有某种象征意义的纹路(康诺特一直未能将对这个图像的记忆带到梦境以外),战场上的厮杀声与战马的嘶鸣不绝于耳,放眼望去却找不到半点属于人的踪迹。
      康诺特转过身,又发现自己置身于漫漫雪山之中。他很肯定,自己从没到过这样的地方。
      积雪很深,耳畔巨大的风声如同号角轰鸣,雪片簌簌地迎面斜飞而来,但他并不觉得冷。陪伴自己多年的长剑“熔岩”并不在手中,也不在背上的剑鞘里,就像少了个沉甸甸的秤砣,走起路来总觉得有点飘,但康诺特顾不得这些。
      只有在梦境中才能恣意妄为的本能不断告诉他:走吧,就这么往前走。
      那是一切幻象的终点。
      到路的尽头去。
      而康诺特想:可是这里没有路,只有无尽的雪。
      但他还是一步一步地踏进没过膝盖的积雪,专注到执拗地做着本能告诉他该做的事。称不上台阶的岩石在雪下延伸,托着康诺特朝雪山之顶攀登。
      然后,他看到了白以外的两种色彩。
      那是一群在暴风雪中盘旋的乌鸦。
      不,是喜鹊——康诺特暗自更正。黑中的白来自它们身上的羽毛,而不是掠过的雪。
      鸟群之中站着一个鬼魅般的穿着黑袍的人。雪片飞快地穿过没有实体的背影,狂风却扯开了那人的斗篷,露出一头在白与黑之间显得过于突兀的红发。
      比火焰要黯淡,更像是凝固的血。
      神秘人向康诺特徐徐转过身,而就在此刻,暴风雪下得更急了。针刺般的朔风直对着眼球招呼,以至于康诺特依旧没能看清对方的脸。
      一个念头突然变得清晰:这座雪山和这个人一直在等待我的到来。
      同时袭来的,还有一股找不到来由的强烈的悲怆:我们为什么*必须*来到这里?
      然后,红发男人开口了。风依旧在咆哮,但他的声音竟分外清晰:“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么我们——”
      后半句话隐没在巨龙的呼啸声中,给康诺特留下一道难解的谜。
      “等等,你是——”
      康诺特甫一伸手,那个身影却骤然化进了鸟群,而鸟群又化进了眼前这场无边无际的暴风雪。再然后,如同抛出的石块敲碎湖面薄薄的冰层,梦的“主人”被支离破碎的梦境送回了——抑或说是驱逐到了——现实之中。

      康诺特猛地坐起身。呼吸没有乱多少,只是后脑勺还在不住地冒汗。庄园大宅里的床铺干净舒适,可他觉得自己就像在硬邦邦的戈壁滩上幕天席地了一整夜。
      老管家尼万恰巧推门进来。对于这样的情形,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康诺特大人,”管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气平淡,“您又哭了。”
      经过五年的闲居生活,二人已经熟得不需要计较措辞的委婉与否,况且康诺特本人从不在意此类细节,放任对方在打牌时出千也是常事。
      康诺特随手抹了一把脸,发现面颊上果然挂着水渍,自眼角往两边蜿蜒出又凉又黏的痕迹。他扯起嘴角,笑着问道:“我应该没嚎出声吧?”
      “您倒是没有嚎叫,还和往常一样安静得吓人。”
      “那就不叫‘哭’,只是‘流泪’。”
      “哈哈,都是您说了算。不过这回又做什么梦了?是已经过世的故人吗?”
      康诺特摇了摇头:“不。照旧莫名其妙、不知所云,还有个从没见过的家伙。”
      嘴上说“从没见过”,但那于暴风雪之中伫立的背影其实已经是他梦境里的常客,只是每一次都会让康诺特产生相同的陌生感,唯有等梦醒后反刍方才所见,才能意识到这又是一次旧剧重演。
      “一百多年的老毛病了,干脆放着不管吧。”康诺特拧了拧酸痛的脖子,在被汗水沾湿的衬衣外罩上一件轻便的无扣短袍。
      他看见尼万手里拿着封信,红色的火漆蜡封还没有打开,随口问道:“那是谁寄来的?”
      尼万上前几步,把信递给康诺特:“女大公想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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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bug。
    一如既往用爱发电.jpg
    依旧是老游戏玩家带着脑补游戏cg的热情摸的一条大鱼。是大长篇。个人xp大全。感情线慢热,但一直有。如果您能喜欢,那是我和我的文字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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