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上你时的70个脑洞[林墨/黄其淋 短篇集]

　　早晨教室里的钟，差5分钟到8点的表盘，总是令人烦躁——不够再打个盹，也不够畅快聊完一整个话题的。

　　然而对莫灿星而言，还可以，意味着今天没迟到。

　　星期一的早上，灿星的人是直立行走的，魂儿还困得摊平在地上拖着走的。

　　但今天，她一见到两个朋友都到了，咻一声元神归位，整个人精神了，书包一扔，扎进姐妹的小堆里迫不及待发言。

　　“辛旎！上周你借给我的杂志，里面有一张活页你看见了吗？”

　　名为辛旎的学霸大甜姐儿，惯常地用无名指轻推了滑落的眼镜，有种不动声色的自信，“嗯，活页里的谜题是吧，短短十分钟就做出来了。”

　　灿星惊叫连连，“哇，上面写着全世界只有0.01%的人能得出的正确答案，你真的好快。”

　　辛旎骚气一笑，“夸张了，光年级群里我知道的就有三四个做出来的人，我们班那个排名第一的姐们儿啦，有一个看着像游戏宅的不太认识，还有隔壁班那个你的老乡。”

　　“啊，隔壁班有我的老乡吗，我没印象了。”灿星这后知后觉的性格，姐妹们都见怪不怪了。

　　一旁人脉颇广的姜美雪忍不住插话，“说的黄70吧，他挺逗的，不是你郴江老乡吗，快大三了你都不认识……”

　　“唔那肯定是他太不起眼了吧”，灿星知道自己确实是容易记不住别人，颇为不好意思地找着借口，“稍微帅一点我都不可能漏掉。哎不说这些啦，就那个活页上的谜题，说是答对就有有一个新游戏体验诶！”

　　“你这么想玩新游戏吗”，姜美雪头也不抬地操作着手机抢票，“这就是些小把戏罢了，平时求着你也不会玩那些游戏，你看，给你一道小题目就吸引你了？”

　　叮铃铃——叮铃铃——

　　上课铃声打得十分果断，让灿星心里一箩筐的话都生生憋了回去。

　　她本来想说，她是如何花了一晚上努力奋战，用排除法一个个试出来的正确答案，她就是迫不及待想跟辛旎对一下答案。没想到人家十分钟就做出来了，这也就算了，还听说了这种题目就是游戏宣传的小把戏，灿星感觉被浇了一头冷水，这下肯定没脸再对答案了。

　　算了，这种小把戏，就是一个广告，不要在意啦。灿星试图好好调整心态，不要在意它很快就会忘了吧。

　　完犊子，下课之后，灿星不得不承认，还是在意得不得了。可是姐妹们早就把这小事忘在脑后，认真讨论起暑假的旅行计划了。

　　美雪戳了戳灿星，“星星，我们今年去海边，你能不能去嘛，还是要回姥姥家？”

　　“啊去海边吗？离姥姥家也不远，我有戏啊！”灿星眼睛难掩兴奋，很快又让自己恢复平静，故作不经意问问，“这次去几天呀？”

　　其实吧，回姥姥家也没什么事，这两年没跟她们一起去旅游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她们去的可不是一两天，而是周边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边吃边玩，车酒费算下来，对于灿星这种低调的单亲家庭，心痛大于快乐。今年，灿星找了家教的兼职，这才攒了一笔，如无意外，倒是可以跟她们一起去海边玩一趟。

　　正当灿星自以为胸有成竹，辛旎用她不容置疑的语气答道，“至少一个星期，先学潜水，之后有想玩的项目可以看着加一个星期也没问题，顺路还有些小城市都很有特色，海鲜和小吃都值得再好好转一转。我考虑过路线了，灿星你时间紧张的话还可以中途回家，离你姥姥家不远。”

　　灿星好几次想张嘴又合上了。学潜水，那是要多少钱？她最终也没问。她的想象里，可没有包括这些。

　　“我给忘了，我妈好像说今年有事要早点回去，那要不，我晚一点再加入你们好了”，灿星还是开心地笑了笑，但语气明显没有开始那么飞扬了。“喔，今天还得回我妈那儿，我有东西忘带了。”

　　“好吧。你真是随时能回去吃住家饭，最羡慕你了。”

　　朋友们只知道羡慕星妈来陪读，她许多事情都还有妈妈照料，灿星也羡慕人家妈妈，大概还在家享清福，不用跟着她到大城市里展开新的冒险。

　　***

　　星妈是肚子里不藏隔夜话的人。

　　“什么黑心房东，我们不拖不欠还爱干净的，暑假还让他们回来度假，不知道珍惜我们，每年涨租都没落下！”星妈的声音从厨房穿过厅堂又飘到阳台，灿星正抬着头收衣服，一回头，星妈又麻利地回厨房抄了个大饼出来。

　　“要说最气就是年轻的时候没买房子”，星妈把刚学会烤的烙饼狠狠劈开两半，“当年香港的大姨舅给的那笔钱要是再凑点用来买房，哼哼，谁是房东还说不好呢，唉谁知道后来房价涨那么快，那时候谁知道去买房啊。”

　　这些话灿星都听出茧子来了，“唉别气了，妈，你就认了吧，你也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啊。”

　　没想到星妈更怒了，“嘿你还别说！你看你小姨子后来考了大学，就不一样了，分配了好工作还知道早早买房，人家就知道。唉，要是当年我也上大学，咱用受这气！”

　　灿星不敢说话了，星妈这句话通常接下来有三种走向，一个是恨自己为了早点出来工作赚钱，去了学制更短的专业学校而没去考大学，二是吐槽现在大学生上大学一点也不珍惜（通常特指灿星），三是感慨以前大学是学费贵，现在学费能交得起了，但怎么花销比学费还贵（灿星躺枪）。

　　想着先躲一躲吧，灿星悄然溜进了房间。

　　“算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现在直接打给杂志验证一下我的答案”，灿星摸出了杂志的活页，偷偷拨通了上面的抽奖电话。

　　一阵短暂的乐句之后听到温柔的女声，【您好，欢迎连线星球之声，请说出您的暗号。】

　　暗号，意思就是要谜题里的答案。还以为会像诈骗电话一样的口音，没想到意外地还挺好听，灿星紧张地握紧了电话，“是996吗？”

　　对方停顿了一下，用更灿烂的声线回答了，【连接成功，新的因果律世界欢迎您，试玩时间为三个月，我们正在为您注册，请稍等片刻后查收您的邀请码。】

　　电话进了一段复古悦耳的音乐，星感到一阵困意，体感漫长的等待终于听到对方继续说，【久等了来访者，正在为您确定服务区。请问如果可以时光倒流，您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吗？】

　　“啊？”灿星不懂怎么突然问时光倒流，她也不用思考就能答复，“呃，时光倒流的话，让我妈考上大学吧。”

　　【明白了，定位完毕，欢迎随时加入。】

　　说完对方就挂了，“诶？还没说怎么去玩呢……”灿星一头雾水，本来对游戏也不太懂，“也许是手机号自动注册了吧，因果律世界？网上也搜不到。也许真的没有人关注吧，唉不重要，我又不玩游戏，只是验证一下答案对了就行啦，舒服了舒服了。”

　　那天的大烙饼，灿星吃得很香，在这个两人小家里，还没有什么一顿饭解决不了的问题。

　　***

　　不管多向往去外面旅游，每次回到郴江，灿星心里还是会感叹，这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小城。

　　在这个小城夏天，天蓝得像微微褪色的彩色胶片照，绿树像从来没有发际线烦恼的青年人烫了复古的蓬蓬卷发，往来悠闲的车辆和小摩托，载着缓慢流动的时光可以一直回到记忆原点的家里。

　　赶着天亮前回到了姥姥家，姥姥早早就坐在路口老姐妹家门等着了。不过同住在姥姥家的二姨一家人就没那么热心了，毕竟而且因为灿星和妈妈两人回来一住两个月，她们一家就更挤了。

　　不过姥姥这次竟然在杂物间给灿星收拾出了一个单人间来，这在姥姥家可算奢华待遇了。

　　“灿星长大了，万一有朋友来家里玩可以有个房间”，花白发的姥姥此刻在灿星眼里无比高大， “虽然是打地铺，但里面好多老物件，都还能用，我通通擦了一遍，你看老电视、老碟片机、老电话。”姥姥是很懂得爱惜东西的人，虽然这些确实用不上。

　　“谢谢姥姥，诶姥姥，是不是有一个老相机？”

　　“喔，有呢，就是隔壁小伙子借走了，你着急用吗，人家也是刚借走……”

　　“噢，没什么就想试一下，那算了我等他还回来”，星有些想不起来，“隔壁什么小伙子，怎么没听说过。”

　　姥姥戳了戳星的肩膀，“邻居小时候还玩过你都不记得了？”

　　隔壁小男孩……一些尴尬记忆突然涌现。

　　前因后果想不起来了，就是星小时候，某天下楼玩的时候，突然听见几个小孩儿喊住了她，没来由地指着一个小男孩大声喊，“这个小帅哥说长大了要娶你！”

　　那是刚搬来不久的隔壁小男孩，头都不肯转过来却倔强地坚持宣称，“不是！谁说了！我才不娶！”

　　星当时那个小小的脑袋里无名火直冒，登时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记得说了一句，尬到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任何当事人的屁话：“我才不要嫁你，因为我会很有money！”

　　当时是饶舌听太多了嘛，为什么这么尬的词还要押韵……押韵之后更尬了……星崩溃地想起了关于隔壁小男孩的所有尴尬记忆。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星一直尽量躲开所有邻居的同龄小屁孩儿们，没再有过交集。

　　姥姥又想起了什么，搓了搓额头，“诶不是跟你一个大学吗，老了突然想不起来，小其叫什么名字来着……哎呀人家一直很喜欢摄影，我才说我们家老相机放着也是吃灰……”

　　星感觉有个非常模糊的名字在脑子里飘过，但被她刻意忽略了，“姥姥，跟我一个大学的人多了不认识也很正常，没事，我不急。”

　　这辈子不要再见到，虽然说人家肯定也不记得这种事了，但是万一呢，万一人家客气地打招呼，起手就来一句，“诶你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

　　想想都尴尬得想吐，所以跟他碰面是很危险的事，星暗自决定不能让这样的场景发生。

　　星妈整理好自己房间就去做饭了，星想着回来第一顿饭，出去再添买点。星悄悄跟姥姥打听，有没有什么星妈喜欢吃的东西，星觉得免不了要跟星妈提起去旅游的事情，要先哄哄她，但确实也想用自己赚的钱给她买点好吃的。

　　“喔知道给你妈买吃的啦？喜乐街的蜂蜜龟苓膏，你妈小时候上街都要买的。”

　　“嘻嘻，姥姥再借我自行车呗……”

　　“行，你别嫌老就行。”

　　确实有点老，但为什么姥姥还能保养得跟新的一样……骑上这老单车，在熟悉的小路上穿梭，星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自由。她知道现在这个时间，只要再晚一点，等一下就可以追着落日回家去，因此买完龟苓膏，回时特意绕到了小河边的路上，穿过了上初中的路，那时候总是蹭朋友的车后座，颠得飞起，现在路都是平整的水泥路，只是路旁树的品味一直没有变过。

　　星记得还有一条废弃了好久的小隧道，藏在高高的桥底下，沿着分叉路口向里看，总是看到阴森森的洞口，而她总是沿着另一条岔路飞驰而过，从来不知道那隧道通向哪里。现在成年了再仔细看，不就是个普通的废弃隧道么，小时候却一次都不敢进去探一探，太阳还没有要下山，干脆进去看看也可以。

　　星下来推着车走近了隧道，整个隧道爬满了绿色的植物和青苔，郁郁葱葱的生命力，其实有什么可怕的，反而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在引着她进去。这里从前是个火车道，地上还有些深埋的铁道，四处有些水滴的声音甚至有些连贯。隧道不长，却有点小坡度，稍微往里走几步就看见了出口的亮光越来亮，路面也越来越平整，她甚至上车骑了出来。

　　外面是却出乎意料地广阔，明明感觉这坡度很小，却仿佛行至了最高台上，这里的视野竟然可以俯瞰这座小小的城镇，这是什么原理？这个地方有这么高么？

　　正当她震惊之余，有个全身穿了连帽长袍的怪阿姨匆匆跑了出来，吓了灿星一大跳。

　　“你干嘛！”灿星见来者奇装异服，好像没什么恶意，但吓人总归不对吧。

　　那个怪阿姨却用极其悦耳标准的普通话回复她，【您好，恭候多时，欢迎来到因果律世界，从现在开始的三个月时间，祝您可以快乐畅游。】

　　根本没听完她在说什么，星扔下车就转头往回跑。遇见奇怪的人立刻拔腿就溜，妈妈教的。

　　“什么世界啊，太恐怖了吧”，星边跑边喘，“妈妈说得没错，放学直接回家不要乱晃。啊！”

　　咣一声闷响，脑门嗡嗡。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但全身好痛，耳朵里像被炸了一次，好一会儿才恢复听力。

　　【小姐姐，没事吧？抱歉是我的疏忽。看来开场动画不能省略。】怪阿姨也跟了上来，关切刚刚撞了，还自言自语些听不懂的话。【现在麻烦了，怎么能快点让她相信呢。】

　　【小姐姐，神迹您听说过么？您向神许过的愿望，“让妈妈考上大学”，神决定让您回到妈妈高考前，您现在可以靠自己努力实现愿望喔，时限是，三个月。】

　　“比起这个……刚刚把我撞散架的是什么东西啊……”

　　【这个时空之门三个月之后再度打开，现在，是高密度能量墙。】怪阿姨脱下帽子，她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怪了，只是极尽真诚地看着星。其实阿姨内心也不过是想着，怎样才能尽快把把流程走完，这就是一个初期测试版游戏，工钱并不丰腴，中年人也着急下班。

　　“三个月，开玩笑吧，我家里人要疯了。”

　　阿姨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人是一点不玩游戏，不吃设定吗。【小姐姐您不用着急，三个月在您的本世界里，也就是一个多小时吧。只要遵守基本的规则，因果律是非常安全的世界，重要的事实不会轻易被改变，只要您没有触碰禁忌，这就是您自由玩耍的世界，就算您不小心触碰了禁忌，也就只是被取消游戏资格。】

　　“直接送回家？”星的脑子今天竟然一改常态，转得飞快，不愧是肾上腺素上头了。

　　【倒也不是，您的通道之门三个月之后才打开，如果被取消游戏资格，这段时间您只能旁观了。】

　　“坐冷板凳毫无游戏体验的意思是吧……那都有什么禁忌啊？”

　　【因果律的三大原则，不能穿帮，不能作弊，不能矛盾。比如说，您不能让别人知道您穿越了，包括您妈妈，这是作弊。再比如说，您不能留下照片，被别人发现你穿越了，这叫穿帮。】

　　“啊？我是穿越吗？”

　　阿姨略有思忖，【原来您比较接受穿越的设定是吗……对，是穿越，您可以改变局部微观的未来，但不会扰乱秩序，这就是因果律世界。】

　　“比如我在这里给妈妈买房也可以咯？”

　　【理论上可以，但您的初始资金是3000元，分三个月发放喔。】阿姨礼貌的脸上已经绷出好几道褶子了，【好了小姐姐，人工讲解时间结束了，这个是用户协议，这个是安全及保密协议，没问题的话先帮您点同意了，文字内容存在您的学习手册里了，之后您可以慢慢阅读。您的智能手机是穿帮物品，不好意思只能暂时没收了。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阿姨说完便收好东西，下班的脚步坚定而轻快，不一会儿就仿佛从地平面的缝隙中消失了似的，留下独自迷茫的星。

　　***

　　车头里随意扔着装着初始资金的牛皮纸封还有学习手册，车头挂着在喜乐街买的龟苓膏，星茫茫然地推着车，走在曾无数次经过的桥上，就像，毕业典礼那天早早赶到学校，结果被通知昨天就毕业过了，差不多是这种程度的懵吧。

　　江两岸房子竟然比记忆中更明媚亲切，江岸上本应是从未见过的石墩，却感觉它应该一直就在那里似的，一瞬间分不清是被遗忘在记忆角落的残影，还是从未相识过的幻象，熟悉又陌生。只有未整修过的错综复杂的道路在提醒灿星，这里不是她的家乡，这里是妈妈的家乡。

　　午后夏日晒得人脸微醺，她停下车一屁股靠在了车座上，对着无言的江面沮丧地吸了一口龟苓膏，迎风的发丝随意打着结又飞散。

　　“咔嚓”，一声微乎其微的机械声落在灿星的脑后，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清澈的声音。

　　“诶呀！”

　　转头一看，一个瘦瘦的男生骑车路过，西斜的阳光照得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不太清他长什么样子，只注意到了风把他的头发吹得炸起老高，还有些好笑。

　　只见他一手拢在眼前，挡起了让他睁不开眼的阳光，对星喊道，“我说你的钱不要放在车篮里这么显眼吧，这种地方很危险的好不好！”

　　没来得及跟他回话，那人又骑车走了。

　　“莫名其妙”，星看着那人的背影自言自语，风鼓起他的外套也能看出整个人有多瘦，“嗯，高中生吧”，不过他说得没错，钱要好好收起来，那个年代可不太平。

　　“糟了，今晚住哪里！”星突然清醒了过来，一下驱车猛蹬冲进了城里。

　　“妹妹，我还赶着回家做饭呢，但是我们房子就是特别好，想着你肯定一眼相上。”房东大姐边领着星上楼边疯狂暗示她，可不要再挑三拣四。星也没别的想法，今晚能住就满足了。她对这楼算是知根知底，从她记事起就知道这楼都是老师或者租给学生在住。

　　这长长的公共走廊，除了红花绿植外便没甚杂物，没想到以前的人更爱整洁。房门外褪了色的春联还没撕掉，门是淡淡绿漆的木门，屋里的空气散发着微弱的樟脑丸味道，一开窗，小小的开间便完全通透了。家具当然都是很老的款式，却收拾得整洁干净，星甚至不禁感慨，这感觉就像见到了崭新的古董。

　　其实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好的开间，星要不知道怎么开口砍价了。房东大姐倒是很大方地试探，“哎呀厨房是小了一点，自己一个人住很好啦，又靠近学校，咧，前两天隔壁屋才刚刚租出去给一个小帅哥，很抢手的啦。你这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我算你便宜的了，住三个月的话每个月30块钱了。”

　　“什么！”星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30块钱，一个月吗？”真的不是30块一天吗……

　　大姐仿佛料到了这番拉扯，“你要看房子位置，30不贵了，这样好了你全款的话，80块钱包水电好不啦。”

　　疯了，真的疯了，星恨不得马上掏钱租下来，真怕大姐还继续降价那多不好意思。

　　有了着落，人就会突然饿起来。出门觅食吧，出门刚好碰见有个人手里提着云吞面回来，星目不转睛盯着人家袋子里饱满的云吞，唾液腺失控中。直到听到对方开门进屋的动静才反应过来，喔这就是刚说的，隔壁刚刚住进来的人吧。

　　***

　　陌生的床和没有窗帘的窗子都令人难眠；老房子隔音太差，隔壁叮叮咚咚的声音也令人难睡。没有手机真不习惯，但更不习惯的是，墙上醒目地挂着一个手撕页的日历，上面停留在1990年6月12日，有种未知的奇异感。

　　不过，这才算刚开始。

　　第二天又见昨天的怪阿姨上门来，果然，昨天着急下班没完成的流程，今天还是得补上。

　　怪阿姨熟门熟路地在桌上排开一些文件，“你的转学手续和身份证明，起个不起眼的名字写上去吧，最好是过目就忘的那种。”

　　“李星，不能再普通了。”

　　“行，李星同学，你的新身份是妈妈隔壁班的同学，马上要升高三，刚转进来的。”

　　星突然想到了什么，“喔！今年是我妈要升高三的一年是吗！我记得她说过，因为早就想好要去读专业学校，所以高三没好好读书。所以你们给我安排在高三之前的暑假，阻止我妈堕落的，对么？”

　　怪阿姨压低眼镜看着星，【对呀，不然为什么是1990年。对了，学校今天有期末考试，你不想考试也可以明天再去。没什么我就走啦。】

　　“诶等一下，我怎么找你呀？”

　　【您不用找我，到游戏结束之前我也不会找您了。您还想找我看攻略呢？您忘记了，不能作弊，违反规则的话我们要消除记忆处理的喔。】

　　“你们那规则太长了密密麻麻几十页……反正简单来说，只要不影响未来，不被别人发现，其他都靠自己就好了呗。”

　　【您说得……呃也没毛病，那您好好发挥咯，祝您顺利。】说着又健步如飞地走了。

　　期末考试，期末考试……星总感觉有些紧迫感，是九年义务教育带来的条件反射么。不对，是星妈曾经说过，“见到流氓聚头一定要离远一点，别被波及，哎哟真的碰上都倒霉，害我期末考都没考好，不然搞不好我也进冲刺班。”

　　唔，原来游戏已经开始！星顾不上梳洗，直接骑车冲向姥姥家。

　　那时的姥姥家，算得上是郊区，还没有铺上平整的水泥路，路上陆续看见正在路上的学生。星认真辨认着路上每一个可能是星妈的身影，忽然一个抱着纸箱子的女生引起她的注意，那个清瘦而严肃的脸，还有所有头发服帖地紧紧梳在脑后的样子——以前是单辫子，现在是单马尾，星妈从来就喜欢将细直的头发一丝不苟得梳在脑后，说这显得人精神。眼前这个倍加精神的女孩子，分明就是年轻的星妈了。

　　灿星连忙调转车头，目送星妈和她结伴的女生一起边说边笑走着，星倒想看看，这日常上学的路上，怎么能遇到流氓的。却见她一个转弯就进了一片老房区，糟了，这片倒是听说有空置的厂房，经常有人约在这里要拉群架。

　　“诶！前面的，要进去干什么的！”预感到不太安全的气息，灿星捏着鼻子喊住了星妈。

　　“送……曹杰让我送东西过来……”星妈声音明显虚的。

　　曹杰，这个名字，不就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出生证明上灿星爹的名字吗？不会吧，难道连老妈的期末考试都是这个不中用的爹搞砸的么……灿星无语地联想了一下。

　　“曹杰啊，他人呢？”星把半张脸藏在立起来的衣领里，远远喊道。

　　星妈真当她是不良大姐，低着头都没正眼看她，“说是回去拿东西等会儿来。”

　　“东西放下赶紧走吧，真是耽误事儿。”

　　星妈和朋友两个人赶紧溜了。

　　“这什么呀”，星心里好奇，过去打开了一看，一箱子汽水，“曹杰真不像话，让女生抱着不重么。”

　　星正不情不愿地抱起箱子送进去，听见有人出来了，一个年轻的小平头对她喊道，“诶？大姐你谁啊，拿我们的东西？”

　　妙龄少女被叫大姐，大概是早上不修边幅穿得像睡衣顶着一头乱毛就跑出来的缘故，此刻不好发作，“帮曹杰送过来的，那我放下了。”

　　“行行，你走吧，臭小子又是磨磨唧唧的。诶！你别走，怎么少了东西！”

　　星感觉头皮一麻，“什么东西，我动都没动。”

　　“少来，还有一条华子呢？敢藏我们东西还想不想混了！”

　　没等小平头发威，外面几声轰鸣，一辆摩托后面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闯了进来。领头的摩托后座坐着一个颇为浮夸的青年，系着新潮的发带，紫色眼镜不肯好好戴，就松松地挂在鼻梁上，一身牛仔外套和牛仔裤，小范儿拿得飞起。

　　这是小痞子吧，灿星在心里暗暗叫到。

　　那小痞子浮夸地迈开大长腿，转身横坐在了车座上，两边眉毛肆意地飞扬得一高一低，“怎么欺负人家阿姨啊，你们就这点能耐？”星听见他尊称这一声阿姨，比叫大姐的还夸张，眼前一阵晕眩。

　　不等那小平头回话，后面吵吵囔囔出来五六个人马，两边立刻拥簇着一字排开相互对垒，两边人眼里看对面都是气势喷发，只是这种茬架，人少的一边倒是没什么可说的，只能认怂。

　　只见小平头那边领头的说道，“就这点小事用得着你们出这么多人吗，你是新来的吧，这样在我们这里就叫没意思，懂吗。”

　　“好严肃啊，不是约过来晨练的吗？”那小痞子跳下车，双手扶了扶自己酷炫的三七背头，甚至凹了个造型的样子，夸张到让人眼睛移不开他，灿星挂不住想笑，嘴角已经微微上扬，心里忍不住说声，这就是郴江郭富城吧我不认第二个的。

　　小平头这边的领头不卑不亢地笑了笑，“行，你们自己练吧，我们走！”

　　几个人却散得比谁都快，倒腿倒得比竞走运动员还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经不见人影。

　　星这才反应过来，对了，为什么自己不跟着撤呢。真看小痞子看迷糊了么……这会儿只能对着眼前这帮子人，大眼瞪小眼。

　　小痞子又换了个姿势对众人说，“那各位也早点散吧，都还没吃早吧”，众人听了小痞子这话，一大帮子人也闹哄哄地开始散了。

　　没曾想，小痞子竟然径直走到了星跟前，摘下了眼镜打量了一下，“这位，呃，阿姨，您还有事儿么？不好意思打扰您散步了喔。”

　　星敢说，这么近的距离，他不可能看不出来，还一口一个阿姨，心想臭小子不要太拽了，更是毫不退让地盯着他这张脸回道，“呵这位叔叔才是，年纪大了确实得多锻炼，不然一把老腰挺不直。”

　　只见他苦笑了一声，不讲道理地伸手挡在星身后的墙上，逼近而来的脸让星心跳漏了两拍，仿佛在说你看看这张帅脸再喊。“叔叔……”他无奈地咬咬嘴角，“行，我谢谢你。”

　　直到有人喊他，“发哥，该走了。哟，刚找了个嫂子是嘛？”

　　另一个笑着插嘴，“你是不是傻，这个怎么能当发哥嫂。”

　　这位发哥，没有吭声，高冷地上车挥了挥手，“阿姨再见！”

　　星感觉拳头梆硬，这种臭小子，真实让人有点心烦了。

　　***

　　山水有相逢，也不知道竟会这么快。

　　隔天就要去上学了，灿星当务之急是去烫了个头，戴上了时兴的发箍，又置办了一身清凉的V领裙子。去了学校，果然很好地融入了当时的潮流——学校里爱美的姑娘都这么打扮。第一天便源源不断认识了不少热情的同学们，这人开心得几乎都忘记了三不原则，走路都带风。

　　“同学，麻烦借过一下。”

　　这个班最近来了好些插班生，专门转过来上高三的，教室都有些坐不下。这不，教室的后门都叫最后一排的仁兄挡住了。这位仁兄还靠着墙睡着了，盖着书本当眼罩好不惬意，星只好叫醒他。

　　“我说，同学，下课了该醒醒啦。”

　　只见他慢慢拿开摊在脸上的书，星瞥见书页上写了一个名字，林发。好久没见到有人认真把自己名字写在书页上了。

　　此人掩藏不住刚被叫醒的迷糊劲儿，灿星一眼认出他来，不禁笑出声。“喔，叔叔？您还来学校上课呢？”

　　林发，昨天分明是那个骑在摩托后座上那个穿牛仔的痞子，与昨天完全不同，今天是没有打发胶的顺毛，松垮的校服外套里面整整齐齐穿着衬衫，不留心看还很难注意到他。

　　看她目不转睛的样子，林发皱了皱眉，把凳子坐好示意她赶紧过，“要出去是吧，你过吧。”

　　“诶？别急呀，老师知道您百忙之中还来上学吗？”星见他眉头微蹙，仿佛能拿到他的命门一样开心，正要再逗他，却被他不经意地扯了扯手腕，耳边是他压低的声音，“出来一下。”

　　这个人，多没分寸呀，没见几面就叫人出去。星却不由自主地跟他上了天台，是因为他一脸认真不容辩驳，还是只私心想看看他紧张的样子，不知道。

　　夏天的天台，连风也温热。林发的眼睛好像特别不能适应阳光，晴天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眼睛鼻子立马皱在了一起，他无奈地转过身，看着一脸无畏的星。

　　“怎么了，发哥，这里是学校，你不会把我怎么样吧？”

　　“你不要随便把我的事情说出去，算我求你。”

　　嗯？还以为他会如何威逼利诱，结果算是求人么，可他的眼睛里又没有半点求人的意思，只是莫名让人心痒。

　　“求我？”星顿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可你还叫我阿姨故意气我。”

　　“什么呀，不是为了保护你才这样叫你么，你不怕被那些人惦记么。”林发微微笑着皱眉，反应倒不像编的。

　　“是么……”

　　“怎么会有人为了这种事情记仇啊”，林发见星有些动摇，倒想反客为主，“你还叫了我几次叔叔，我都不惜得答应你。”

　　星不好意思直视他，“那你可别再叫我阿姨了，我叫李星。”

　　“我知道，你刚自我介绍过。”

　　星让自己迟钝的脑子静静地反应了半晌，“喔，看来你记得我。”

　　“喔，看来你没认真看我的自我介绍，所以刚刚一副没认出我的样子。”林发反应很快，不动声色的样子，那时候的星还看不出，他是不是真的生气。

　　星只觉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耳朵有点热，“你你你……看起来也太不一样了，谁认得出来你。”

　　“喔，说起来，前天不是在桥上就见过了么，那天我也差不多这个样子啊。”

　　“啊？”星这下是真的懵，这么一说，那天在桥上逆光的少年，和眼前清瘦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不等她反应，林发还接着说，“对了，那天还给你拍了照片，你要看吗？”

　　“照片？你给我拍了照片？”星迟钝的脑子在检索，照片好像是个关键词，但一时没想起来是什么的关键词。

　　发却连忙解释，“事先声明喔，就是当时看见构图很好看就拍了下来，没有别的意思喔。”

　　星看着他忙着解释的样子，猛然想起来什么，“你不能拍我的照片，我不能穿帮！”

　　轮到林发相对静止了，眼睛简单呼扇了几下，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不能穿帮？”

　　“呃你是听不懂的……总之把照片还给我，不对，是底片还给我。现在立刻马上。”星说得很是坚定。

　　“好吧，不过在我家，明天拿给你。”

　　星却追得紧，“你家在哪里，我跟你去拿。”

　　林发也被这猛女发言逗笑了，“这么着急吗，行吧，放学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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